第6章
十月月考結束之後，十六中一年一度的運動會就進入了籌備階段。
常年被忽略不計的體育委員張行像打了雞血一樣興奮，在領到報名表的第二天就把講臺敲得咣咣響，大嗓叫喊着鼓動同學報名。
簡笑打着呵欠替張行做着筆錄工作，聽前排兩個女生唧唧喳喳地讨論着自己班的陣容。
“樂曉芒和陳露參加跳高……樂曉芒去年是第三名吧？”
“對啊，今年拿個牌應該沒問題的！陳露去年沒拿獎是因為來大姨媽啊，她前年破校運會記錄哦。”
“哇，那麽厲害？”
“嗯還有薛子晴，晴子女神好像真的什麽都很厲害诶！她要參加八百米和一千五百米。”
“哇快看看張行報了什麽……男子标槍……和長跑項目剛好錯開，他肯定要去終點搶着扶子晴了。”
等等，話題怎麽談着談着又到八卦上去了？
簡笑愣愣地聽着兩個女生話題自然而然地偏到了“張行昨天晚上買奶茶給薛子晴又便宜了樂曉芒”這件事情上。
“對了笑妞，你報了什麽項目啊？”本來還就“奶茶事件”争論地不可開交的兩人忽然又轉過頭來關心起運動會。
簡笑搖了搖筆杆，笑眯眯地将運動會安排表遞到兩人面前：“我已經成功（利用職權）加入了（本就只招學生會內部成員的）廣播站，今年運動會可以放自己喜歡的歌哦。”
“真的嗎？”周圍本來就側着耳朵在聽八卦的女生們都圍攏了來，一個個都開始向簡笑丢歌單，時不時吐槽着那些無辜中槍的偶像們。
“求放蕭敬騰啊！”
“我不想運動會下雨啊……”
“一定一定要放我老公的歌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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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老公不是報名參加三千米越野賽了麽？他什麽時候出的單曲啊？”
“走開啦我說的是Daniel Powter啊！”
簡笑笑眯眯地聽着大家的讨論，感覺背脊被人用筆套戳了一下，回過頭被一只放大了數倍的橘子吓了一跳。
“梁棟你要吓死我啊！”簡笑不滿地嗔道。
梁棟把手中的橘子往空中抛，又穩穩當當地接在了手中丢給簡笑：“幫我和嚴格報一下跳遠吧。”
簡笑接過橘子，驚奇地問道：“嚴格會跳遠嗎？前兩年運動會他都沒參加呀。”
“沒參加不代表他不會啊，”梁棟有點鄙夷地看了眼同桌，“你知道初中的時候他破過區運動會男子跳遠的記錄嗎？”
簡笑拍案而起，義憤填膺地指着一臉無辜相的林聿嚴：“深藏不露啊林大俠，你這一次不參加跳遠簡直對不起高三1班這麽同學對你的厚愛。”
林聿嚴無奈地攤了攤手：“前兩年你也沒問過我要不要參加啊。”
那倒是真的，前兩年林聿嚴在高三1班的集體活動中一直是可有可無的存在，稍不留神就會發現他又一個人躲到不知名的角落裏去刷題庫了。簡笑每每向他抗議這個毛病的時候，他又會态度極為良好地保證不會再犯，當然了，到了每一個“下一次”的時候，林大神照走不誤，讓負責活動的各個委員們根本無力吐槽他。
“算了，”簡笑從樂曉芒手裏拿過報名表，把梁棟和林聿嚴的名字在跳遠項目之下整整齊齊地排好，“給林大神光輝燦爛的高中旅程再添上刻骨銘心的一筆吧。”
運動會當日，豔陽高照，晴空萬裏，實在不是一個适合運動的好日子。
站在簡笑隔壁的老師為了緩解氣氛還在講着“十六中往年每逢運動會必定下雨”的故事，簡笑躲在陰涼的廣播室裏看着明晃晃的太陽有些發怵，似乎一走出去就會被滾燙的塑膠跑道給吓得跑回看臺。
……老師的故事根本一點說服力都沒有啊。
“媽呀熱死我了！”樂曉芒捧着一大堆通訊稿闖進廣播室，走到風扇前将風力調到了最大檔，“這種天氣去參加長跑比賽的都是真的猛士。”
“哎呀，子晴一會兒要八百米啊！”簡笑翻了翻運動會的賽程表，小聲驚呼。
“那還不給她去後勤？”樂曉芒把手裏的通訊稿一股腦塞給了站在一旁看好戲的學弟，拉起簡笑就沖出了廣播室。
學弟有些幹澀的聲音從廣播裏傳入簡笑耳膜，播報的剛好是樂曉芒的稿子：“高三1班來稿，打開的跑道是你的舞臺，天空的烈日燒灼出你的色彩，你是我們的女神，也是我們的信仰，加油吧，薛子晴，期待你在八百米的賽場上賽出水平，賽出風采……”
簡笑被樂曉芒拉着跌跌撞撞地穿過看臺，從左側看臺到右側看臺依次是高一到高三，從打撲克嗑瓜子轉變到背單詞刷題庫，簡直像是在兩個不同的世界。
等簡笑兩人氣喘籲籲地趕到起點的時候，運動員們已經就位了，她在人群裏瞥見跑道對面張行帶着高三1班為數不多的幾個男生集體在為薛子晴加油助威。
林聿嚴站在豐澤楠的身邊，穿着十六中松松垮垮的校服正和站在他身前的張行說着話，随意的樣子依舊帥得讓人無法直視。張行聽見發令槍響之後便在環形跑道內側陪着薛子晴一道跑了起來，連帶着還在和張行交流着問題的林聿嚴也只好無奈地随着人群跑動了起來。
廣播裏傳來學弟聲嘶力竭地提醒：“請各位同學不要橫穿跑道！請各位陪跑的同學不要破壞比賽秩序！”
“子晴！加油啊！”樂曉芒猶如打了雞血一般拼命揮動着雙手，一邊還拉着簡笑往終點處趕去，“如果終點處只有張行他們，子晴還不得恨死我了。”
簡笑被毒辣的太陽曬得有些發昏，只有視線還牢牢鎖定着少年奔跑的好看背影，心裏冒出了“如果我也去參加八百米的話，那麽林聿嚴就會陪我跑了吧”這樣泛酸的念頭，不過這念頭一冒出來就自己吓得把它壓了回去。
簡笑啊簡笑，晴子可是在為班争光，你又在不開心點什麽呢。
最終在終點處，樂曉芒硬是擠到了張行前面。簡笑不如樂曉芒眼疾手快，被丢在了人牆的最後方，只好無奈地踮起腳尖看最終兩百米的沖刺賽況。
“你不是在廣播站嗎？”
簡笑揉揉脖子，重新以正确的姿勢站立在地面上看着不知什麽時候走到自己身邊的林聿嚴：“曉芒一定要拉我來給晴子加油，我就只好走出來咯。”
林聿嚴四下望了望，複問道：“那樂曉芒現在人在哪裏？”
指了指密不透風的人牆，簡笑無奈地笑笑：“她自己擠進去啦，我不夠迅速。”
理解地點點頭，林聿嚴擡手看了看手中的腕表，對簡笑做了個手勢：“跳遠要開始檢錄了，我得先過去了。”簡笑沖他比了個V字，努力想笑地好看一點：“知道啦。”
“來給我加油嗎？”林聿嚴忽然問道。
簡笑一愣，馬上用力地點頭，顧不上手裏還拿着樂曉芒塞給自己的流程表就向林聿嚴跑了過去。
高三男子組跳遠比賽時間安排在了早上十點，九點四十五出頭一點，跳遠比賽的場地就已經站滿了各個班來給運動員加油的同學們。
簡笑抱着林聿嚴的衣服站在人群最裏層，看着林聿嚴有條不紊地做着準備活動。
“嗳。”簡笑忽然張口。男生回頭，有些疑惑地看着簡笑。
簡笑在口袋裏掏了一會，才從一堆硬幣中掏出了早上樂曉芒塞給自己的一塊巧克力：“吃點糖補充一下能量吧。”
林聿嚴的眉頭微微皺了一下，猶豫了一會兒才開口道：“我不吃巧克力。”
“這樣啊……”簡笑讪讪地收回手，“看你喜歡吃玉米烙，我以為你是個很喜歡吃甜食的人呢。”廣播裏循環播放着《運動員進行曲》，聲音大得把簡笑的後半句話給吞沒了。
“啊？你說什麽？”林聿嚴只看到簡笑的嘴唇在翕動，卻聽不清楚她到底說了什麽。
簡笑朝他搖了搖頭，随手把巧克力遞給了從人群之間縫隙中擠進來的豐澤楠，對方歡天喜地接過了巧克力，沒嚼兩下就咽了下去。
好不容易從人堆裏匆忙擠到裁判地方報道的梁棟遠遠地看見了簡笑，正欲開口和她打招呼，視線一轉就看見了她手裏抱着的自己好友的衣服，有些了然地朝簡笑笑笑，沖她比了個加油的手勢，簡笑的臉頓時漲得通紅。
十點一到，等裁判員确定所有運動員都就位之後，跳遠比賽就正式開始了。
比賽的順序是抽簽決定的，梁棟由于到的晚，只好拿了不知道被多少人偷偷調換過的“1”，林聿嚴則抽到了第七個。
簡笑聽到周圍許多人對林聿嚴居然出征運動會這件事的好奇非常。
“大白大白你快看那個編號5103的人，他是林聿嚴嗎？”
“我也是昨天閑着無聊沒事幹，翻了翻全校的運動員花名冊才看到的……林大神居然參加了運動會，有一種世界幻滅的感覺。”
“我跟林聿嚴初中是隔壁班的，一起打過籃球，聽他們班人說他跳遠拿過牌的。”
“運動和成績一樣好？他能不能放其他人一條活路啊！”
她把視線又鎖定了正在熱身的林某人，對于圍觀人群熱火朝天的讨論毫不知情的他甚至還罕見地朝簡笑揮了揮手，準備試跳的梁棟眼神刷啦就跟了過來，朝簡笑擠眉弄眼。
簡笑惡狠狠地瞪了回去，然後聽見裁判老師大聲宣布第一位運動員試跳開始，梁棟收回視線，難得嚴肅地俯身做起跑準備。
助跑，踩踏板，淩空躍起，然後落在沙坑中。整套動作一氣呵成。就連在梁棟身後的那位選手也忍不住吹了聲口哨。
只是梁棟過後接連三個選手沒有踩準踏板，成績被判無效，整個賽場上的氣氛有些緊張起來，各班來加油助威的同學攥緊拳頭盯着場地裏的運動員，生怕下一個又被判定無效遺憾地失去一次機會。
終于五號選手在踩踏板前稍微停頓了一下，小心謹慎地踩到了踏板的邊緣，盡管成績被判定為有效讓場上的氣氛緩解了不少，但和梁棟相去甚遠的距離也讓下面幾個試跳的選手感受到了強大的壓力。
登記完第六個選手的試跳成績，林聿嚴的十六中跳遠首秀即将開場。
簡笑屏住呼吸，看着裁判揮動了一下手中的白旗，随後林聿嚴弓下腰，稍作醞釀，便輕巧地在跑道上奔跑起來。
“要踩了要踩了……”簡笑身後有幾個姑娘忍不住也替林聿嚴緊張了起來，此刻他成了整個跳遠賽場上的焦點。
林聿嚴顯然毫不受前幾個無效的影響，奮力一躍，直接落在了比梁棟的标記遠上許多的地方。
整個賽場上響起了陣陣驚呼，可接着裁判員手中紅旗揮動直接判定了林聿嚴試跳成績無效，賽場上的驚呼又變成了遺憾的嘆息。
揮動紅旗的時候林聿嚴恰巧走過簡笑身邊，簡笑一把拉住他問道：“嚴格，為什麽無效啊？我看着你好像是踩到了啊。”
林聿嚴慣常的冷靜淡定此刻在簡笑看起來特別不可思議，他只是原地活動了一下手腕，想了一會兒才說道：“應該是踏得太急了沒踩到。”
“你別緊張！加油啊！”簡笑晃了晃手中的礦泉水瓶，站在人群另一邊的張行豐澤楠等人便像收到了指揮一樣大聲高呼道：“林哥林哥，十六中一哥！”聽得裁判老師也不由笑了起來：“哦喲，還一哥二哥的，真的像黑社會哦。”
兩輪過後，林聿嚴和理科班的一個體育特長生以絕對距離的優勢領先其他選手，體育特長生則稍比林聿嚴超前一點。
第三次跳宣布開始後，第一個上場的梁棟很快就結束了他的比賽跑下場來，極其自然地走到了簡笑身旁開始為她解說起比賽場上的情況：“我吧，拿個牌大概是沒問題了。”簡笑白了他一眼，依然伸長了脖子密切地關注着場上的情況。
體育特長生就排在林聿嚴前面，随着前五位選手比賽的結束，賽場上的呼聲越來越大，紛紛為自己班的選手開始鼓勁。
裁判員白旗一甩，體育特長生沖出起點，矯健的身姿充滿了爆發力，踩踏板，起跳，一切都完成得精準而完美。
“6米75！”随着裁判員報出這個成績，整個賽場都沸騰了。
運動會的開始和結束簡直像在同一天發生的一樣，伴随着雄壯音樂聲，逃掉一大半傷病運動員的閉幕式降臨了。
閉幕式結束後，簡笑坐在空蕩蕩的操場看臺上望着各班（被勒令留下來）的衛生委員把草坪上散落一地的塑料水瓶撿進垃圾袋裏，MP3裏循環播放着激情澎湃的搖滾，她把一只耳麥塞到了身旁正在整理釘鞋的薛子晴耳朵裏。
薛子晴好脾氣地拍下她的手，又把耳朵裏耳麥的位置調整了一下，靠在她肩膀上對她說：“笑笑，一起努力過好這個高三吧。”然後她又輕輕附在簡笑耳邊說：“告訴你一個小秘密哦……我想考去B大的。”
簡笑想起跳遠比賽結束後，自己在領獎臺下吵着看林聿嚴獎來的筆記本——林聿嚴最終還是以幾厘米的微弱劣勢惜敗于那位體育特長生，拿到了跳遠比賽的第二名。
林聿嚴随手把本子送給了簡笑，簡笑打開來一看，筆記本的第一面就是一張手繪的B大校門圖，讓人有點兒心馳神往。
耳機裏的音樂不知什麽時候起從搖滾被換成了聽力模拟試題的對話。對話裏的男人邀請女人出門游玩再一次被拒絕了。
簡笑拍了拍薛子晴的肩膀，看看漸漸清空的運動場對她說：”Pretty girl,can you go out with me”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