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顧勻佳禁不住去翻新戲評論。
《甜甜西米露》底下一水誇男女主顏值爆表的,她向下劃了好幾次,才看到寥寥幾個網友評論她的角色。
有說她“三十幾歲的人天天演少女不害臊”的、有說她“越來越堕落,光芒不在的”,還有諷刺式誇她演技爆炸的。
只有一條不同。
那條評論是這樣說的:
“顧勻佳以前是我的女神。其實真希望女神可以一直是女神,但現在覺得只是小時候的幻想。可我私心還是希望她跳出現在的死循環,消耗人氣,磨損演技的死循環。認認真真去找回原本。”
顧勻佳點進她的主頁。
這是個女生,二十二歲。
她的動态不多,一百條不到。
顧勻佳一條條劃下去,幾乎每一條動态都會提及她。她的圖冊裏,有剛出道青澀的顧勻佳,有巅峰時期風光無限的顧勻佳,有沒落時憔悴的顧勻佳,還有現在眼角已有細紋的顧勻佳。
好像,這就是她半生的回顧。
說起來,她好像以前從來沒有關注過自己的粉絲。
早年時,她受到的追捧過多,過境之處總是最亮眼的。她有很多很多事情要做,她沒有時間、也根本不想去看那些粉絲對着她無腦吹。
而現在,她壓根不覺得自己有粉絲存在。也更不會去關注。
或者說,她不希望有人成為現在這個不争氣的顧勻佳的粉絲。
怎麽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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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經歷過全網黑的時期。也同樣知道看見自己喜歡的那個人被一群人嘲諷的感覺。去辯駁,去理論,去熬夜傷身地翻找辟謠的證據,可是,依舊說不過那麽多人。
偶爾會覺得,好無奈好無力。
甚至,自己也知道自己害怕。
當朋友偶然說出一個偶像被黑時的關鍵詞,都會心裏突然一驚,臉上笑意瞬間僵硬。而反應過來才發現,那可能只是他們開玩笑時一句再随意不過的話語。
顧勻佳不希望,世界上正有人因為她而感受着這種感覺。
她會有負罪感。
她寧願沒有人替她辯駁。
但是,當她看見這個女生的主頁時,反而覺得欣慰,覺得心安。顧勻佳唾棄自己,嘴上一套心裏一套,可她還是抱着手機忍不住笑意。
誰不希望自己被喜歡呢?
誰都希望吧。
——
順心的日子總是過得很快。
一個月後,原本的親熱戲終于來臨。作為全劇最高能也是最後一場戲,整個劇組都高度重視。
最高度重視的,是杜朝星。
顧勻佳能明顯得感覺杜朝星有多緊張。尤其是看她吃盒飯時,能直接把筷子往嘴裏送的時候。
但無論如何,時間不等人。
該來的終究會來。
當杜朝星窩在她身側時,她清晰聽見杜朝星沉重呼吸的聲音。她知道她在努力壓下排斥的情緒。
雖然看起來并不管用。
杜朝星擡眼:“媽的,我還是想推開你并給你一巴掌。”
顧勻佳低頭:“你說話能不能善良點。女人。”
杜朝星一咬牙、一閉眼:“我不想拍。”
“你還排斥?”
“勾起回憶,覺得自己有罪。”
“可有罪的不是你啊。”
杜朝星緩緩睜開眼,眼眸深處,像是漫天黑夜。
顧勻佳蓋上她的手背。
“是別人。”
半分鐘,杜朝星都沒動。
最後,她像是下了決心,一撩頭發:“來吧,左右都是要死一次的。”
顧勻佳看着她笑。
杜朝星:“笑什麽?”
顧勻佳:“你撩頭發的樣子,美炸了。”
——
殺青後。
劇組經費已經所剩無幾。
制片人自費買了蛋糕和水果,算是辦了一個簡陋的殺青宴。
戲拍到最後,只剩下顧勻佳和杜朝星兩個主演仍然留在劇組。她們兩個坐在一起,看着劇組裏的工作人員嘻嘻哈哈地開玩笑,當然,也不乏早就逃走回家的。
顧勻佳托腮:“我說,現在我們倆關系雖然不錯,但這劇一播出,你鐵定被我的營銷團隊攻擊。我得先說聲對不起。”
杜朝星也托腮:“你覺得我的營銷團隊很弱嗎?”
“根據以前你們公司的營銷案例,确實是弱得不堪一擊。”
杜朝星俏皮一笑:“但是我知道你隐婚的事情哦。”
顧勻佳心裏一震。
她惡狠狠說:“我突然覺得你不可愛了。”
杜朝星又是一撩頭發:“成熟的女人不需要可愛。”
——
《呼喚》過後,已經一月底。
臨近春節。顧勻佳的工作已經完成的七七八八。她的小破公司雖然千不好萬不好,但是對春節假期确是慷慨大方得很。
她享受假期的愉快。
但也不願意迎接這個假期。
衆所周知,結婚的人都要在春節期間把對象帶回家。這意味着不過幾天,她的母親就會打電話過來,囑咐她趕緊回來,并把女婿也帶回家吃頓團圓飯。
這也意味着,她又要舔着臉去求薛放跟她回家,并且假裝一對恩愛情侶的模樣。
同時,還要極力裝作聽不懂母親讓他們公布戀情的暗示。
春節,真是兵荒馬亂的存在。
顧勻佳拿起手機。
她要開始厚着臉皮給薛放發語音:“又到了一年一度領對象回家過年,并接受遠親近鄰審問的日子了。”
薛放回複的倒很快。
薛放:“所以呢?”
顧勻佳:“到你展現自己精致演技的時候了,準備好大放異彩嗎?”
薛放:“……”
顧勻佳:“別這樣,傷感情。我包你一個月的艇仔粥啊。”
她記憶裏,他很愛喝艇仔粥。
所謂吃人嘴軟,拿人手短,她賄賂賄賂他總沒事吧。
薛放:“不夠。”
顧勻佳:“一年。”
薛放:“随要随送。”
顧勻佳:“可以。”
薛放:“你訂票。”
顧勻佳:“麽麽噠。”
薛放:“我突然不想去了。”
顧勻佳:“別介,我只是提前熟悉一下在我媽面前的狀态。你別害怕。我不吃人。”
——
顧勻佳的老家在S省。
一個并不繁華卻很安逸的地方。她的父母并不願意和她去魔都居住,他們反而留戀這樣一個生活了半輩子的小城市。
即使是小城市,年味也很濃厚。
街道上的樹挂着紅燈籠,公園裏的小廣場上滿是買對聯的小攤,幾個親戚的孩子圍着吵吵鬧鬧。
顧勻佳和薛放約在小區門口。
薛放穿着長款大衣,戴着帽子,還有藝人标配的墨鏡口罩,手裏滿滿當當。
顧勻佳:“我爸媽的禮物?”
薛放提提左手。
顧勻佳:“親戚的禮物?”
薛放提提右手。
顧勻佳滿意地點頭。
她的父母住在二樓。沒有電梯。她和薛放在逼仄的樓梯裏一前一後。樓道裏的白牆已經被小孩子畫滿了看不懂的符號和畫像,扶手上面也沾滿灰塵,沒有辦法使用。
按她的理念這不是舒适的住處。
顧勻佳以前并不理解父母為什麽不願意賣掉這個小房子。她明明已經賺夠了錢,完全有能力給予他們更好的住所。
但她看着前面薛放的背影。
看着樓道牆壁上的痕跡。
貌似有點清楚了。
因為這個地方很平凡,平凡中的煙火氣息,總是吸引孤獨的人。
因為生機勃勃。
所以萬物複蘇。
等走到四樓,看着熟悉的朱色大門。顧勻佳才發現自己很久沒回家了。
大概真是一年一次的見面。
小時候總覺得自己戀家。離開母親肯定走不遠,還會夜裏抹着淚。後來發現其實不是,身邊的事情總是很多,把想家的切口堵得死死的,偶爾夜深人靜才會疏通。
戀家,其實慢慢就不會了。
顧勻佳輕輕敲門。
門內有人問:“誰呀?”
顧勻佳道:“我,你們女兒。”
門內倏爾傳來幾聲小跑的聲音。緊接着,門被打開。顧母穿着紅色的外衣,整個人喜慶得很,笑意泛濫,臉上細紋又多了幾道。
顧勻佳伸手去抱母親。
她總認為母親的懷抱很溫暖,讓人留戀不舍。
顧母伸手拍拍她的後背,然後放開她,朝她身後親切地喚:“哎呦,小薛也來了呀。”
顧勻佳手臂僵住。
忘了後面還跟着一個。
薛放點頭:“春節當然要回來看看,媽。”
他的一聲“媽”喊得真真切切,顧母聽着也高興,一把攬過女婿,拉着他往屋裏走,邊走邊說:“哎呀,我聽說你今年那個電影又得獎了,了不得了不得啊。”
顧勻佳站在門口:“媽。”
顧母回過頭。
顧勻佳撅嘴:“你不管我?”
顧母招招手:“什麽不管你呀?還不進來,站在門口喝西北風啊?真是不讓人省心。”
顧勻佳仰頭嘆息。
重女婿、輕女兒的人吶。
顧母燒得一手好菜,上到大菜下到家常小菜都是一絕。因為是春節來臨,她還自備了些酒水,讓顧父和薛放可以把酒言歡。
顧父抿着杯裏的酒,笑眯眯說:“小薛啊,這可是你來了,不然我這想喝酒的心就快要滅了。你都不知道,你丈母娘多磕摻我。”
顧母輕拍顧父的胳膊。
她道:“還說呢,我要是允許你喝酒,你一天天都快泡在酒缸裏了。”
顧父是典型的中國男人。
在外人面前,他總是顯得高人一截,是家庭的頂梁柱,說一不二的男子漢大丈夫。但在家人面前,他又總在老婆面前擺不起來譜,有時候甚至願意讓老婆指着他的鼻子罵。
雖然看起來挺沒面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