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顧勻佳問:“幹嘛不說話?”

徐娅聲色低沉:“緘默是美德。”

顧勻佳在床上翻了個身:“別這樣。其實,我還是挺想你勸勸我的。我分得清什麽好什麽壞,只是現實讓我沒有勇氣去證明自己的判斷,何況偶像劇那條路那麽好走。你知道人都是懶惰的嗎。所以我需要你時不時指點我,”她驀然笑出聲,“你就是我随身的雞湯發電機啊姐妹。”

徐娅也笑:“你不怕膩?”

“膩啊。都跟着你喝了二十幾年了,從中高考到入行演藝圈,”顧勻佳戲谑着說,“但大概有了依懶性,一輩子戒不掉咯。”

徐娅嗤鼻:“你拉倒吧。”

顧勻佳哈哈一笑:“徐老師,有何指教。”

“我不想你這樣,”徐娅收了笑意,言語中帶着可以察覺的嚴肅,“其實你若是自願去走一條輕松的路也就罷了,我不用去攔你勸你,因為那是你心甘情願、完全選擇的路。但問題是現在連你也在搖搖擺擺,就像你說的,你是個成年人,拎的清所謂每條道路的利弊好壞,你有想要擺脫現狀的心,也走出了擺脫現狀的第一步。如果回去就是死循環。你不後悔嗎?”

死循環?

又是這個詞。

腦海裏突然浮現出一句話。

“但我私心還是希望她跳出現在的死循環,消耗人氣,磨損演技的死循環。”

這是她粉絲的願望?

還是她自己的願望?

“或許我應該等等,”顧勻佳慢慢坐起身,看着從窗簾縫隙裏透出的一線光亮,“我總不會那麽背,會有機會的對吧。”

耳邊是徐娅輕輕的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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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可是天選之女呢。”

顧勻佳翻着白眼,拉倒吧。

——

顧勻佳最終還是拒絕了那部民國偶像劇。

她想,要有足夠的勇氣。

可當她收拾好心情,準備大展身手時,薛放那方卻出了事。

傍晚,媒體傳出消息。

薛放出了車禍。

網絡上鋪天蓋地是新聞,說對方違規開車,在拐彎處撞上了薛放乘坐的車。

薛放現已被送至醫院。

顧勻佳腦子裏不知道為什麽蹦出來一灘血跡、斷手斷腳的血腥畫面。她心裏一震,竟然生出些苦澀的感覺,自下而上侵襲着她。

她突然,有些害怕。

她托人問薛放現在的情況,對方說只是輕度受傷。沒有導致骨頭折斷等情況,只是傷筋動骨一百天,他還需要在醫院裏多呆幾日。而薛放也似乎消極怠工,打算在醫院裏面給自己放個長假。

顧勻佳唾棄自己。

白白浪費了那炙熱的情感。

但她拿着薛放所在醫院的地址時,還是糾結了好一陣子,是不是去看望一下呢?好歹是名義上的夫妻關系。按情理是該關心關心才對。

一日夫妻百日恩不是。

可這樣去總讓人覺得不對勁。她和薛放這兩年動辄互怼諷刺,生怕對方生活得意。這樣小小的車禍就上趕着去關照,太丢面了。

但薛放嘴壞歸壞。

其實細想起來,他幫她擋淚的時候還是很有魅力的。

只是成年人的世界裏,面子真的很重要。誰也不想在平時針鋒相對的人面前先軟下來态度不是。何況這次她并沒有忙需要他幫。

顧勻佳一咬牙。

算了。去就去吧。

剛才的自我勸說灰飛煙滅 。

誰讓她現在突然有一點,想和他和好的想法了呢。

所以說,女人啊。

——

顧勻佳琢磨着送什麽禮。

畢竟看病人也需要帶點東西不是,空手來空手歸也不是很好。

她思來想去,最後帶着一壺艇仔粥和幾個探望病人常見的禮品驅車趕到當地的第一人民醫院。

薛放住在VIP病房。

顧勻佳打聽好久才找到他。

彼時天色已黑。

顧勻佳站在病房外,來來回回踱步,進也不是退也不是。她還沒有想好如何和他開口說第一句話。

“我來看望你。”

……太正式了。

“哈哈,活該你出事了。”

……也不行,太沒品了。

她縮在門邊,一時不知所措。站的腳酸,又難受地換了個姿勢。

“诶。”

屋內倏爾傳來薛放的聲音。

顧勻佳一驚,忙着又往旁邊挪了一點步子。企圖遮擋自己。

屋內一時間沒再有聲音。

顧勻佳松了一口氣。

“我說,”薛放聲音沉沉地再次傳來,“你看起來鬼鬼祟祟的。”他輕笑:“顧小姐,你在幹什麽?”

“顧小姐”三個字一出,顧勻佳知道薛放剛才眼睛尖銳,早就捕捉到了她扭扭捏捏的樣子。所以也不躲着,苦了一下臉,走進病房。

屋中只有薛放一個人。

他身上穿着醫院裏病人專屬的藍白條病服。頭發比之前見他時又長了一些,松松垮垮的未經打理。床邊的桌子上放着剝好皮的水果,還有幾束叫不上名的花。

除此之外,家徒四壁。

真不知道這樣清靜樸素的生活他能維持多久。

顧勻佳無言,将帶來的東西放在桌上,兀自坐下。心下卻慌得不行,總覺得該說話又不該說話。好在薛放先開了口:“原來顧小姐是來送東西的。鬼鬼祟祟的,會被認為是偷東西的。”

顧勻佳一時不屑:“你這四面都是牆的屋子,有什麽好東西值得我鬼鬼祟祟的當個盜賊啊。”

薛放輕輕回答:“我啊。”

他半坐起身:“無價之寶。”

顧勻佳:“你臉掉了。”

她滿臉嫌棄:“最近是不是閃到腰了,騷話連篇的。”

薛放起身倒了碗艇仔粥:“不勞費心,就是差點魂歸西天後,突然覺得人活得得要肆意一點,不然這一輩子很對不起自己遭受的磨難。”

他話畢,兀自喝粥。

顧勻佳坐在旁邊無所事事。薛放遞給她一個桔子,冰冰涼涼的。

顧勻佳:“上火。”

薛放:“那就餓着。”

顧勻佳勾起嘴角,給自己營造一個心平氣和的假象。她捏着桔子,盡量把語氣放溫和:“你又沒出大事,何必占着人家醫院的病房。消極怠工的主兒啊。”

薛放放下勺子:“據醫生說,我這次是可以住幾個月的。”

顧勻佳啧啧稱贊:“薛影帝厲害,幾個月,這是連手裏的通告都不要了呢。”

她私以為薛放只是說笑。

可薛放義正言辭:“正解。”

“你說真的?”

“真的。”

“你诓我呢吧?”

“那倒沒有。”

顧勻佳見過娛樂圈裏有為一個通告撕破半邊天的藝人,也見過為資源反目成仇的演員。甚至有時候公司裏通告粥少僧多,同期藝人都要争個天昏地暗。一般通告尚且這樣,何況薛影帝手裏攥着的頂尖資源。合着肥水流給外人田他倒是一點不心疼。

這裝逼的範兒真是叫人佩服。

顧勻佳一拱手:“牛逼。”

薛放喝粥的動作頓了一下,喉頭似乎也哽住。他按住太陽穴:“你想的太嚴重了。”他沉聲說,“其實通告沒有那麽重要。”

他說得嚴肅,顧勻佳心中嗤笑,卻不好打斷。

薛放收拾桌子上的碗勺:“前幾年年輕氣盛。但是因為工作進了加護病房後,心一下子就老了很多。似乎對争啊搶啊的事徹底失去了興趣,反而覺得做好本職工作就足以。畢竟身心健康最為重要。”

他回過頭看着顧勻佳。

“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沒必要再搭上我那少的可憐的十之一二吧。”

顧勻佳避開他的眼:“所以說,你還算是生死邊緣大徹大悟的聖人喽。”

“不算。”薛放坐在床邊,背對着她嘆了一口氣,“大概是消極怠工的理由。”

顧勻佳擡眼,只能看見薛放挺直的背脊,和一頭黑色順滑的發絲。他說話聲音沉沉的,乍聽起來沒有什麽朝氣,更不是和她揶揄的語氣。

這樣,她反而不知道回答什麽。

顧勻佳盯着薛放,覺得他現在的狀況不容樂觀,消極陰郁,死氣沉沉。難不成是車禍後的心裏創傷。或者說是最近事業不順,遭遇打擊,從而自卑心理嚴重?

顧小姐憐憫之心爆發。

她嘆口氣,勸說道:“其實通告會有的,獎項也會有的。雖然這話在我嘴裏說出來是顯得有幾分不可信。但好在你現在面對的情況比我好上幾倍,自然也能比我多上幾個臺階。讨論什麽通告和消極怠工都和你也太不匹配了。”

薛放回首,聽她嘴皮子溜溜地說了一堆話,眉頭皺得愈發扭曲。

他問:“你說什麽?”

顧勻佳笑着:“嗯。說你顏值與演技俱佳。既然給你如此美貌,有何須給你如此演技?既然給你如此演技,有何須給你如此美貌?完全可以套用。你果真就是粉絲眼裏的萬能藝人。”

薛放覺得自己腦殼疼。

顧勻佳一時間犯了什麽病他尚且不知道,但他嘴角琢磨着“萬能藝人”四個字只覺得有些可笑。

“萬能?”

顧勻佳聳聳肩:“粉絲這麽說的。噢,還有那些整日吹你的影評人。”

“不盡然。”

薛放苦笑:“我在一定領域有過不錯的成績。可還是比不上真正專業的人士。譬如綜藝上,其實每次上臺前我都會在後臺緊張背詞,但當大家都能狀似故友重逢般地和鏡頭打招呼的時候,我只能像碰見八輩子不想見的仇人一樣,僵硬地朝鏡頭揮揮手。”

顧勻佳低頭呢喃:“合着不是在立高冷人設啊?”

薛放黑臉:“立個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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