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何姐說這話時很嚴肅。
顧勻佳問她理由。
她仰着頭,聲音清亮:“你知道自己隐婚是埋下多大隐患嗎?現在是信息時代,不像以前信息不對稱,隐婚随時随地會被人扒出來。與其到時候自己被動,不如我們現在先曝出,起碼我們還有一絲主動權。”
顧勻佳面無表情。
何姐說的沒錯,從公司或者她個人的利益來講,這是一個很好解決辦法。于她,于薛放。
她不笨,她知道原因。
這場局布出去,如果成功,她不僅可以規避隐婚的威脅,甚至可能攀上薛放和他背後的公司,哪怕前期遭網友唾棄,可時間流逝,人們能記得多少東西。
她能得利。
而薛放也可借此擺脫查雅的炒作。如果他公司的營銷手段再高明些,甚至可以給他冠上一個“深情”的人設。雖然除此之外對他再沒有什麽好處。
她的理智告訴她該答應。
可偏偏這刻,她生出了叛逆的念頭。她想像一個小孩子一樣,不去衡量那麽多,借着自己的撒潑勁就敢去說“不要”。
她說:“我可以離婚。”
“離婚難道能改變你結過婚的事實嗎?離婚代表完結嗎?”何姐很清醒,她比任何人理性,“你是什麽?在娛樂圈裏,你是挂在櫥窗裏的精美展品,是靠着無數人觀瞻你而生存的。如果你不認同這種方法,可以離開這個櫥窗,我不攔你。”
小破公司是櫥窗。
華夏亦是櫥窗。
她從一個逃到另一個,可是本質上又有什麽區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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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勻佳漠然,怎麽到最後,她連婚姻也要賠進去。她的前半生為了進入櫥窗血肉模糊,她的後半生要為了逃出櫥窗而拼死拼活。
人怎麽那麽可悲。
何姐緩了聲音:“我把一切攤在你面前,你自己抉擇。”她嘆了口氣,“成年人了。”
是啊,成年人了。
顧勻佳道:“我懂。”
她眯着眼:“我同意。”
何姐淡淡道:“別那麽難過。這個世界有舍有得,舍去一部分,你也可以得到一部分。”
顧勻佳扯起嘴角:“道理我都懂,但我還是要難過一會兒。一會兒我就沒事了,只是,你得讓我難過一會兒,這是人之常情。”
何姐:“你裝的挺累的。”
顧勻佳:“你也是。”
——
少女幼時大概都有一個夢想。她會找到這個世界最英俊的王子,坐在白馬上,抱着王子的腰,踏着紅色落霞,漫游在這個世界最遼闊的草地,無邊無際,一望無垠。
顧勻佳抿着嘴。
可少女長大後,會發現王子早已是上上個世紀的産物。她沒有辦法找到白馬,天空沒有那麽美麗的落霞,世間找不到那樣的草原。
夢裏的美景,與她無關。
照例,她該恨透了薛放這個破碎她少女夢想的人,可偏就是這一刻,她覺得自己和薛放離得最近,他們都是敢于犧牲自由獲得利益的“勇士”,可親可敬。
事情就此定下來。
華夏安排她和薛放商量事宜,為之後的做準備。
顧勻佳推開預訂的房門,薛放正坐在沙發上按着太陽穴。
她禮貌打招呼:“薛先生。”
薛放點頭颔首。
兩個人對坐着,中間的桌子上放着一個藍色文件夾,裏面細述了合作的細節,以及後續的安排。這裏面是他們兩個人翻身的籌碼。
薛放擡眼,漫不經心。
不對。顧勻佳挑眉,是她自己一個人翻身的籌碼。這個男人,根本不需要這樣的爛籌碼。
她先開口:“食言了。本來打算的一切要重新推翻。現在開始,我們要碼一場大局,希望薛先生配合,也希望我們合作愉快。”
薛放盯着她。
他說:“合作愉快。”
顧勻佳明白,這兩聲“合作愉快”,将代表着他們之後會一直交纏在一起,為利益翻滾。
她面前的這個男人,二十幾歲入圈,演了七八年的龍套,在三十歲憑借一部優質電影闖進華語多個重量級獎項,一舉成為當時最耀眼的新星。影評人稱他“潛力無限”,網友稱他“值得等待一萬年”。她是昨日星,他是今日夢。他何必在意言論。
只要保持下去,他無堅不摧。
“其實你沒必要摻進來。”
薛放搖頭:“顧小姐,你應該知道流言蜚語的力量。人遠比你想象的脆弱,就算我,也要披身铠甲。”
顧勻佳翻出手機中的視頻,舉給他看:“你是指,這些虛無缥缈的東西嗎?”
視頻是他和查雅的CP剪輯視頻。畫面精美,音樂貼合,可在顧勻佳眼裏,這樣想象出來的情感,比起實物來說,只是虛無缥缈、不需關心的閑事。
但有人不這樣認為。
他們在虛無缥缈的東西裏傾注了過多心血情感,于是認為那是世界上寶貴的東西。而最可怕的在于,人們只願意相信自己相信的東西。一旦有人反對,即是外敵。
薛放的擔心沒有錯。
顧勻佳看着視頻,感嘆:“人的想象力真是玄妙的東西,可以引領科技進步,也可以深入人腦,誤入歧途。”
薛放說:“人類擅長臆想。”
顧勻佳擡眸,盯着薛放的眼睛。她看着他,忽然在他身上感受到“傷感”一詞。就仿佛一個即将被抛棄的小孩,心裏早已經崩潰,但面子上仍然無動于衷。
臆想。臆想。
顧勻佳撫着胸口想。
門外響起敲門聲。兩聲過後,門被推開。何郁穿着一身職業裝冷漠地走進來,明舍同樣一身西裝,一臉嚴肅。
明舍一進門,疾步走至薛放身邊,擡起手指着他:“你可是真會給我來事,你要是二十幾歲的小夥,我早就擡起手給你幹一架了。”
薛放對着明舍笑:“舍哥,如果你還年輕,我也一樣。”
何姐望了眼顧勻佳。
顧勻佳攤手:“沒事,他經紀人比較暴力,你以後接觸多了,自然而然就習慣了,不用擔心。”
雙方經紀人到場,薛放和顧勻佳讓出了座位,讓兩個真正的老油條在桌上打太極,你推來我推去,互不相讓。
顧勻佳站在窗前。
窗外萬丈高樓平地起。
身後,兩個人對弈。一個男人,一個女人,盯着對方較量。
何郁眯眼:“我們可以充分利用互聯網的優勢,就像查雅一樣,制造焦點,綜藝合作少不了。”
明舍點頭:“你說得對。”
顧勻佳回頭:“什麽?”
明舍解開西裝紐扣,繼續道:“僅僅是綜藝還不夠,影視上的合作,尤其是吸引人的CP更好。這方面也可以考慮。”
何郁贊同:“我同意。”
薛放冷漠盯着明舍:“舍哥,您才是真的能作。”
明舍朝他笑,然後扭頭向何姐一伸手。何姐自然搭上,兩手重重握了握。顧勻佳瞬間覺得自己的後半輩子都在這一握中,落了地。
——
何郁在前面走着。
顧勻佳跟在後面:“何姐,真的要上一個綜藝嗎?”
她答應曝光隐婚,但也知道不可能只是簡簡單單曝光,而是要在曝光前讓網友對兩人CP感認同。後期曝光再順着這場潮流控制輿論,以達到理想效果。如果真走到那一步,網友一水支持她和薛放的“愛情”,比她自己認同這段虛假的感情更加可怕。
何郁停下步子轉過身:“你們不僅要上同一檔綜藝,未來還要合作拍戲。”她挑眉,“我記得你說過一句話,什麽來着?哦,我想起來了。‘如果合作,深感榮幸。’,是麽?”
何郁眨眼:“榮幸嗎?”
顧勻佳站着,沒錯,她說過這句話。可萬萬想不到,別的話不靈,這句倒是一語成谶。
她揉着額頭,堪堪吐出幾個字,字字咬牙切齒:“榮幸,我可真是,太榮幸了。”
何郁點頭:“知道就好。”
——
窗戶開着,微風拂面。
屋內只剩下薛放和明舍兩個人。
明舍朝着薛放一揮手,咧嘴笑道:“滿意了吧?你小子将我一軍,我也不能吃虧不是。你要逼着我去炒你倆這個CP,那我就逼着你去演偶像劇。”
“偶像劇有什麽關系?”
“你還挺得意。”
“得意這事十年前就做了。”
“你真那麽深情十年了?”
薛放糾正他:“十二年。”
明舍“噫”了一聲,撫着胳膊上莫須有的雞皮疙瘩,揶揄他:“可怕的男人,居然惦記了人家小姑娘十來年,還用這樣的手段綁住人家。那小姑娘太慘了。”
薛放倏爾苦笑:“惦記十年,不也沒惦記到嘛。”
明舍勸他:“不然放棄?”
“她跟我提了離婚。”
“所以呢?”
“這是最後的機會。”
“你這是讓人家往你坑裏跳。”
“但這是她的選擇。”
明舍眯眼,繞着薛放周身轉了兩圈,然後站定在他面前,嚴肅說:“顧勻佳那小姑娘被你看上真是倒了八輩子的黴。你這種人啊,吃人不吐骨頭。算計什麽都算計到極致,包括自己的愛情。”
薛放垂眸:“性格使然。”
他道:“如果再早個十幾年,我還是個意氣少年的話,我會用最單純真摯的心意去追求她的。”
明舍惋惜:“你啊,不進娛樂圈多好。”他搖着頭,“絕對是學生時代裏,女生最關注的那種男生。”
薛放搖頭:“可不進娛樂圈,我就不能遇見她。兩條平行線,無法相交,如何相愛。”
“難雙全,難雙全。”
明舍無奈,長籲一口氣。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喜歡這文的各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