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你怎麽來了?”
“來看看你, ”薛放走進來,“這是個讨歡心的機會。”
顧勻佳輕嗤:“嘁。”
小助理轉頭看着兩個人, 站起身,對着薛放說:“薛放哥,那我先走, 你……慢慢讨歡心?”
薛放低下頭,片刻後,他不自然地“嗯”了一聲。
顧勻佳翻着書,偷偷笑了。她現在很喜歡小助理不會說話的樣子, 能讓薛放都不自在。
小助理走了。
顧勻佳擡頭, 朝他努嘴。
“薛放,看見沒?”
“什麽?”
“姐姐我現在也是有粉絲送禮物的人了,一堆呢。”
薛放視線移到桌子上:“其實, 你一直都有……”他把手裏提着的東西放進那堆禮物裏, “這個, 也算是粉絲禮物。”
“嗯,”她點頭,“謝謝。”
顧勻佳當他是作客的人,給他安排了座位後,就不再說話。她書翻了十幾頁書:“什麽時候走?”
薛放:“我有時間。”
顧勻佳:“沒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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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薛放斬釘截鐵。
“可前幾天何姐說, 舍哥給你接了一部電影, 挺不錯的。”顧勻佳合上書,挑挑眉。
“拒了。”
“脾氣這麽大?”
“劇本是好劇本,”薛放輕輕開口, “但導演的功力不夠。”他解釋道,“電影不比電視劇,編劇能撐起一片天。一部電影成不成功,還是要看導演。”
顧勻佳點點頭。
經年之前就有人跟她說過,好電視劇編劇出圈,好電影導演出圈。拿來一個劇本,不能只看劇本,還要看劇本後面隐藏的東西,未來與你合作的夥伴,是錦上添花,還是拖入泥潭。
這些都要弄清楚。
“那你閑來無事了?”
“對,”薛放忽然沉下聲音,拉慢語調,“所以這段時間,我有足夠的時間陪小佳。”
“我五歲小孩子麽?”
“女人不都是小孩子麽?”
顧勻佳盯着他,琢磨一下,她說:“無所謂,反正我說不過你。”她掀開被子,有點冷,慢悠悠站到窗邊,“我一個人也挺無聊的,你要是願意纡尊降貴來陪我,我當然格外歡迎了。”
“格外歡迎就這樣麽?”薛放笑眯眯問她。
顧勻佳張手:“抱一下?”
薛放立在原地,以顧勻佳的角度來看,他這刻有着不同往常的,傻傻的意味,她禁不住一笑:“我胳膊好像要酸了呢。”
薛放緩緩,走近幾步。
他也伸開手,顧勻佳湊上前,輕輕環抱住他,手在他的背脊處拍了拍。片刻,她感覺薛放在回抱她。輕輕的,當她如易碎品般。
這是他們自認識來,首次如這樣般真心實意地接觸。
來得很晚。
它在意料之外。
可似乎,也水到渠成。
顧勻佳松了手,退開身,她視線重新回到窗外,推開窗戶就會吹進來冷風,她抱了抱胳膊。
外面,依舊熱鬧。
冬天到來,寒冷壓不住人們心中的火熱,病痛也摧不毀向陽的力量。顧勻佳擡頭看着雲層裏透出來的絲絲陽光,微微擡首:“薛放,我們……出去轉轉?”
薛放無聲無息站在她身側。
他們比肩而立,仿若璧人。
他這樣回答:“好。”
——
空間大了,人就小了。
顧勻佳縮着脖子,她體寒,四肢冰涼是常事,往日冬天她不願意出門,躲在開着暖氣的房子裏百無聊賴。但這次她不想這樣了。
她深吸一口氣。
而後輕呼一聲,四周無人,她轉個圈,笑得很開心。
薛放默默看着她。
“嘿,我沒塗防曬。”
“……啊?”
“你知道這對一個女明星,是多麽偉大的壯舉嗎?”顧勻佳語氣高昂,抑揚頓挫地說。
她沒等薛放用表情或者話語來回應,兀自加快步子,朝人群處進發。薛放在後面看着她,她的模樣,雄鄒鄒,氣昂昂,很像一個無所畏懼的小孩子。
所以他說得沒錯。
女人都是小孩子。
顧勻佳戴着口罩,頭發散着,不仔細看,她能憑着和大家一樣的藍色病服混入人群中。薛放卻不能,他一身西裝,格格不入。
顧勻佳走得快了。
過了一會兒,她轉過身,看見落在後面薛放,擺了擺手,有點小孩子得意似地鑽進人群。
薛放只能在原地等着。
他找了個偏僻一點的地方,坐在亭子裏,目光所及之處都是顧勻佳經過的地方。
今天她很奇怪。
沒了平日裏一副紮人的模樣,細細看去,更溫順了許多。他百忙抽出時間來看她,就是怕她在經歷小琦這個人物後,會走出不來,但現在看起來似乎不是這樣。
她遠比他想得堅強。
不管這是她原本性格使然,亦或是後天環境逼出來的,這都會讓她往後的路好走些。
薛放松了口氣。
這樣的顧勻佳讓人覺得舒服。
他低下頭,指尖似乎還有剛剛觸碰到她身體的感覺,很奇妙。
遠處的顧勻佳依舊跑跑跳跳。
眼睛彎着。
——
顧勻佳沒久待。
一則怕有人認出她。二則是天氣降溫過快,她有點受不住。
回到病房,她鑽進被窩。
“你還不走麽?”
“又要趕人麽?”薛放反問。
“我可沒有,”顧勻佳整理床角,“你雖然說沒接電影,但我又不傻,知道你大忙人一個,肯定沒那麽多時間。我得善解人意,不讓你夾在工作和感情之間。”
薛放笑:“你很賢惠。”
“是不是很想娶來做媳婦?”
“已經娶了。”
顧勻佳張了張嘴:“是哦。”
這句話一出,她莫名覺得臉有些燙,燙得她不得不低頭。
“還不走?”
“走……馬上走。”
薛放幫她把衣服挂好,見她仍舊低着頭,邁步離開。顧勻佳說得很對,他确實還有不少工作。但他離開時還是說:“之後再來。”
顧勻佳仍舊低頭,脫口而出:“這麽勤快?”
“我在乘勝追擊。”
“……你以為是打仗啊。”
薛放不再說話,臨走時,他幫她帶上了房門。
空氣又安靜下來。
顧勻佳聽見的聲音只有兩個,自己的呼吸,與胸腔裏心跳。
——
薛放言出必行。
之後幾天,不論他工作上多忙,都會抽時間來看她。起初顧勻佳還消磨他兩句,幾天後,她就不說這種話了。
她知道薛放是真心的。
他不像二十幾歲的男孩子,熱情激昂地手舉玫瑰向心愛的女生示愛,而是細水長流,平淡如水的陪伴。受益而不覺,失之而難存。
在醫院修養這幾天,顧勻佳養成了午睡的習慣,每天醒來,經由窗簾撒下的光線落在她臉上。
她覺得這種感覺很美好。
顧勻佳動動僵硬的胳膊。
沒扯動。
似乎有人壓到了被子。
顧勻佳悄悄探出頭,她的病床邊坐着一個人,埋首在被子上,似乎怕擠到他,他占的空兒格外小。
顧勻佳就那樣盯着他。
薛放人白衣黑,安安靜靜側着頭。人睡着以後就會像個小孩子,純真無邪,連他平日裏時常皺成“川”字的眉毛也舒展開來。
顧勻佳咬咬唇。
很奇怪,這個曾經毀了她少女夢的人,似乎又在親手給她搭建一個少女夢。用盡所有努力。
顧勻佳使勁,她伸出手,猶豫着靠近薛放的發絲。
快要到了,她又不敢下手了。
她想這幾天的進展夠了。
她已經努力在抛棄往日裏紮人的外表,向他暴露真實的自己了。
起碼,比以前好多了。
顧勻佳曾經想過孑然一身。
她比很多未經歷愛情的女生更明白一個道理。男女之間的感情往往沒有那麽純粹,“付出即是愛”,那是電視劇裏主角的教誨,可不适用于現實。
現實裏,始終跟随愛情是索求。是索要,更是求着索要。
一旦控制不住界限,愛情是愛人還是傷人,就不得而知了。
顧勻佳晃醒薛放。
薛放有點混沌,睜眼就看見顧勻佳對着他笑,她睫毛上沾了光,眼睛一眨一眨,睫毛就跟着一跳一跳,光就在她臉上浮動。
“你來陪着我睡覺的麽?”
薛放沒回答她。
顧勻佳挪動身子,半躺在床上:“難道你家裏的兩米大床不舒服麽?來這裏受罪。”
“我喜歡。”他聲音輕輕。
這聲喜歡,突然讓顧勻佳後悔……後悔剛剛自己收回了手。
“傻不傻?”
“千金難買我喜歡。”
對話有點驢頭不對馬嘴,但顧勻佳莫名覺得心裏暖暖,也許是因為冬天裏難得有陽光。
她細細看着薛放。
前人說,生病的人往往最容易傷春悲秋,也往往最容易打開心扉。似乎真的是這樣。
“能打開窗簾麽?”
薛放點點頭,起身。他怕刺到顧勻佳的眼睛,緩緩地拉開窗簾。光線透過玻璃泛出七彩色,薛放就這樣站在玻璃旁邊。
一切朦朦胧胧的。
但又逐漸變得清晰起來。
顧勻佳掀開被褥。過幾天,何郁要來接她出院,這段難得的休息時間就要結束了。
那就把它當成新開始吧。
萬物伊始,煥然一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