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重生之後

入夜,沈國王宮笙歌燕舞,衆人皆知,五公主出嫁,嫁的是沈國最年輕的丞相白重山。慶祝婚宴的煙花放了整整一夜。

三個月前,靖北王沈琏起兵謀反,沈氏一族被他殺得只剩下了一個落魄的五公主。

如今這個五公主,也成了沈琏拉攏權臣的工具,讓她去給丞相做妾。

五公主沈延玉鳳冠霞帔,面無表情的看着城樓下迎親的隊伍。

轉角處,踏進一雙銀白長靴,本來還跟在沈延玉身邊的宮人們立馬身子一抖,立刻跪伏在地上:“參見皇上。”

“都給朕下去。”那聲音低沉沙啞,話音剛落,一衆人不敢停留,立馬低着頭退下了。

沈琏站在她對面,一身明黃色龍袍,眉眼狹長,眼尾嫣紅,整個人都帶着肅殺之氣。

面前的沈延玉一身紅嫁衣,明媚動人。

他伸手要去撩動她遮面的珠簾,沈延玉微微皺眉,眼裏有幾分嫌惡。

那只骨節分明的手在一瞬間停了下來,沈琏低聲輕笑:“差點忘了,我這一雙手,沾的是你沈氏的血。”

他的瞳色幽深,聲音低沉沙啞:“你想我死麽?”

“自然。”沈延玉毫不遲疑地開口,嘴角還帶着笑。

聞言,沈琏低下頭,肩頭聳動,一陣低沉的笑聲響起,像是從胸腔中發出的。

他擡起頭時,竟是笑得不能自已。微光透過牆上朱紅的喜字,打映在他的眉眼上。

司禮監掌印不敢擡頭,畏畏縮縮的開口:“吉,吉時到了。”

沈琏的身子一頓,悶笑了幾聲,轉身離開了。

城樓下,一身喜服的白重山打馬而來,身後是迎親的花轎。

沈延玉站在高樓之上,神情淡漠,風吹得她衣袍鼓起,卻只聽得她的聲音堅定,一字一句:

“我,乃沈氏最後一位公主。”

哪怕沈氏只剩下她一人,也不是任人踐踏的。

“五公主!”司禮監掌印驚恐地高喊一聲,正要下樓的沈琏腳步一頓,幾乎是瞬間就調轉回頭。

卻只見鳳冠掉在地上,牆頭一片紅色的衣角被風吹得翻飛,轉瞬不見。

風刮過耳畔,沈延玉好像聽到了一聲撕心裂肺的喊聲。

一串白色的珠花從牆頭掉落砸到她身上。

可惜她沒來得及看清,就如同斷線的紙鳶跌落在地。

她想,這一世,她大概就是如此罷。

……

好冷,地府,也是這樣冷麽?

沈延玉費力地睜開了眼,四面都是白茫茫的,牆頭的松樹被雪壓低了枝葉。

這裏,好熟悉。

她想動一動身子,卻發現整個身子都僵硬了。她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正跪在雪地裏,天寒地凍,卻只穿了一件薄薄的春衫。

身體的知覺一點一點恢複,她冷得縮了縮身子,呼出的氣都是涼的。

她用手撐在雪地上,想掙紮着站起來,腳剛剛離地,一身嬌喝就傳來:“誰允許你動的?”

沈延玉循着聲音擡頭望去,樓閣內,一個約莫十二歲的少女正睨眼看着她。她穿着一身紅衣,圍着織錦狐貍毛大氅,手中捧着一個暖爐。

沈延玉眯了眯眼,這個少女似乎很眼熟,可她一時半會兒也想不起。

沈延玉沒有管她,徑直掙紮着站了起來,低頭看時,才發現自己的膝蓋已經凍得通紅一片。

她的腳都凍僵了,只是茫然的看着四周的景象,這裏她好像來過。

屋內的紅衣少女見她對自己的話恍若未聞,當即柳眉倒豎,将手裏的暖爐往身旁的宮人身上一扔,就要出來。

那紅衣女子手裏拿着黑色長鞭,雲頭靴踩在雪地上,留下深深淺淺的腳印。

“你是何人?”沈延玉看着她,身子也微微繃緊了些。

那個紅衣少女倒是沒想到她會這樣說,當即皺了皺眉。她是跪在地上跪傻了麽?

“誰允許你起來的?還不給本公主跪下。”

公主?

忽地,沈延玉像是被人當頭棒喝,直直地看着紅衣少女,這人分明是她的三姐,沈和真。

可是,她怎麽會變成這幅模樣?前世沈氏三百人都被沈琏殺絕了,那時候她們應當是十八歲。

沈延玉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這雙手,細皮嫩肉,卻十分小,根本不可能是自己的。

她低頭打量着自己的身體,又伸手摸了摸臉,這……這身體分明也是個十幾歲的少女。

對面的沈和真見她一會兒盯着自己看,一會兒又摸着自己的臉,莫不是犯了瘋病?

沈延玉急急地握住了沈和真的肩膀,嘴唇微顫:“現在是何年何月?”

沈和真嫌惡地看着她放在自己袖子上的手,只手一甩,就将她推翻在地。

她拿着長鞭指着地上的沈延玉:“好大的膽子,憑你也敢碰我?”

沈延玉皺了皺眉,她好像想起了什麽。

她十二歲那年,偶然路過落雪園就被她三姐沈和真給叫住了。她當時一個人在那兒蕩秋千,非要沈延玉在背後推她。

結果她自己一不小心沒有抓穩,摔進了雪地裏,當即就疼得大哭起來。

一衆宮人和她的生母白貴妃趕到時,以為是沈延玉故意害沈和真,就告到了她父皇那兒,她父皇哪有閑情管這些事,只說罰她跪在雪地裏給沈和真賠罪。

可他沒說罰她跪多久。

這件事,是她父皇判的,她閉了閉眼,袖袍下的手握緊了幾分,卻還是跪了下去。

“三姐,我不是有意的,我向你賠不是,況且我也在雪地裏跪了許久,也該夠了吧。”

沈和真看着她,冷哼了一聲:“你就繼續跪着吧,我這傷什麽時候好,你就什麽時候能起來。”

沈延玉伏在地上,寬大袖袍下的手抓緊了白雪,卻絲毫感覺不到冷。

不知跪了多久,身後細碎的腳步聲傳來,踩在皚皚白雪上。

一個女子嬌媚的聲音斷斷續續,旁邊似乎是個男子。

沈延玉一直低着頭,直到那雙明黃色的衣擺出現在她餘光裏時,她原本凍僵了的身子也微微顫抖着,想要挺直幾分。

可那個腳步片刻也不曾在她身邊停留。

屋裏的沈和真開心地跑了出來,撲進了男子的懷裏,甜甜的叫着“父皇”。

“真兒,朕聽說你今日受了傷,還疼麽?”頗有些威嚴的聲音響起,卻帶了些寵溺。

“疼,可疼了,那雪裏好冷,真兒又冷又疼。”沈和真撩起了衣袖,手肘處有些紅。

旁邊白貴妃的聲音響起,帶了些嗔怪:“你這丫頭,都多大了,還賴在你父皇懷裏。”

“無妨,真兒就是個小丫頭。走,外面冷,進屋說,可別凍壞了我的真兒。”一身明黃色衣袍的皇上牽着沈和真的手進了屋,幾人說說笑笑。

沈延玉凍得嘴唇都發紫了,睫毛也落了雪,耳邊只有那一家三口的說笑聲,到後面也漸漸的遠了。

她低着頭,散落的鵝毛大雪落在她的脖頸裏,耳邊只有呼嘯的風聲。

好冷啊。

她緩緩閉上了眼,倒在了一片雪地中,暮色蒼茫,只有她一襲春衫。

“玉兒,乖,吃糖就不疼了。”溫柔似水的聲音傳來,好像有人輕輕拍着她的背,哼着她最愛聽的童謠。

“我的玉兒,無論如何,都要活下去,好好的活着。”

那個溫柔的女子似乎還在對她笑着,還在留芳閣等着她。

沈延玉還閉着眼,眼角滑落一行清淚。

既然重活一世,那她這一次一定要好好的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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