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相見讨厭
不知不覺,已經過了冬,冰雪消融,春林初盛。
上書房中午會休息一個時辰,讓皇子們去用膳,不過大多數人的宮殿都住得遠,都是由宮人送來。
沈延玉自然是沒有宮人伺候的,所以她每日都備了些饅頭充饑。
書房外有不少涼亭,大家幾乎都端坐在涼亭裏,一旁的宮人伺候他們用膳。涼亭位置有限自然是受寵的皇子們占全了。
沈延玉也懶得去和他們湊在一堆,自己找了個樹蔭就坐下啃饅頭了,頭頂是翠綠的樟樹,還不時有鳥兒的啼鳴。
她倒是突然想起了那個少年的黃鳥,不知道現在有沒有好起來。她正随意地張望着,就看到幾個皇子吃飽喝足了圍着一個人。
為首的那個皇子一腳踢飛了那少年旁邊的食盒,裏面的饅頭掉在了地上,又過去幾個人用腳狠狠地将那些饅頭踩爛。
幾個人晃動了一下,沈延玉才瞧清楚,被他們圍住的人,就是那個少年。她愣愣地放下了饅頭,皺了皺眉,這些人為何總是要跟他過不去?
按理說,大家應該都是兄弟姊妹,就算再跋扈,也不至于如此。
那個少年本來坐在地上看書,不管這些人怎麽譏笑,他都不搭理,連眼皮也沒擡過一下。
那幾個人倒是習以為常了,反正他每次都是這樣目中無人,偏偏他越是這樣,就越讓人心頭不爽。
就像一拳打在棉花上,總有些憋屈。
沈易陽恰巧路過,正見到不遠處沈延玉一直盯着這邊,他偏過了頭,沖其他幾個人擺了擺手:“算了算了,今天就放過他吧,跟個木頭似的,沒勁。”
聽到沈易陽這麽說,其他幾個人也收手了,不屑地看了那個少年一眼就走了。
沈延玉見他們都走遠了,那個少年就低着頭看書,旁邊碎了一地的饅頭屑。
沈延玉看了看他,上次他自己餓着肚子,還将唯一的粥分給了她。思及此,沈延玉也将手裏的饅頭認真地分成了兩半。
猶豫了一番,她還是慢騰騰地挪了過去。
地上的少年只感覺面前擋出一片陰影,白淨的小手拿着一個饅頭就遞到了他面前,翻書的手指一滞。
沈延玉正猶豫着要不要和他搭話,一只手就打中了她的手背,她手裏的饅頭直接掉在了地上,滾了一轉才停了下來。
那個少年收回手,還在看着書。
沈延玉看着地上被弄髒的饅頭,小聲嘀咕:“不要也別浪費啊,你不吃,我還吃呢。”
她倒也沒有生氣,只是有點心疼饅頭,浪費食物是罪過啊。而且她自己都沒吃飽呢。
沈延玉看這情形,自己留下來肯定也是自讨沒趣,也就轉身走了。
少年轉頭看着掉在地上的饅頭,握住書頁的手指微微用力。
沈延玉和一衆皇子到了落霞湖,今日他們要學的是畫技。負責授課的師傅是有名的張大學士。
傳聞他落筆畫出的牡丹花,惟妙惟肖,竟然真的引來了蝴蝶駐足。
“諸位學子在繪畫時,起筆和收筆都要用力,切記不可浮于表面。”張大學士一邊繪畫,一邊為學子們講授着技巧。
他寥寥幾筆,就勾勒出了一幅新月出雲圖,直看的一衆皇子公主驚嘆不已。
“今日的課題便是來畫這落霞湖,你們可以從任何地方着手畫,一個時辰後,衆位便将畫作交于臣,以做日後考核。”
張大學士剛剛說完,一衆人就各自散開去尋找最佳的位置了。
沈延玉找了半天,好位置都被占完了。她看着湖中錦鯉游動,煞是可愛,在這裏入畫倒也不錯。
不過她剛剛站定,沈易陽就擠了過來。
沈延玉挑了挑眉,看着他:“四哥這是做什麽,此地是我先來的吧?”
沈易陽仰起頭,輕哼一聲:“我樂意在這裏,你管我,我又沒讓你走開。”
沈延玉看了看他,他就坐在旁邊,倒是也沒惹事,這個四哥,她倒不是很了解。
他面上一副認真作畫的樣子,也尋不出錯。沈延玉搖了搖頭,只好往旁邊挪了挪。
坐定以後,她也開始作畫了。她看了看宣紙,又看了看水中的魚兒,正要落筆,就聽得撲通一聲,湖裏落了一顆石子,那幾條魚瞬間就游走了。
“四哥,這地方我就讓給你了。”沈延玉皺眉看着沈易陽漫不經心地往湖裏丢石子,作畫有時間限制,她也不想和他浪費時間。
她帶好畫具就去別的地方了。
沈易陽看着她的背影,皺了皺眉頭。他就開個玩笑,怎麽這麽小氣!
她換了新地方後,卻碰到了沈和真一群人。她扶了扶額頭,真是左邊一個沈易陽,右邊一個沈和真,兩個出了名的混世魔王。
她只好又往別處這樣走了走。罷了罷了,畫什麽都無所謂了,畫完交差就行了吧。
還在不遠處的沈和真她們倒是自己畫自己的,沈延玉也樂得清淨,專心的作畫。
畫了不知多久,總算畫成了,雖然她的作畫水平很一般,但是拿去交差應該是沒問題的。
她收好了宣紙就準備回去交給張大學士,只是在半路上和沈易陽擦身而過的時候,手裏的宣紙被他搶了去。
“四哥,你這是做什麽,快把畫作還我。”沈延玉愣了愣,沒想到沈易陽會來捉弄她。
“你自己拿啊。”沈易陽高舉着那幅畫作,得意洋洋地看着她。
“四哥,請你把畫作還我。”沈易陽長得高,她就算踮起腳也拿不到。
“我說了,你自己拿,我就放着的,也沒動。”沈易陽只覺得逗她挺好玩的,還得意洋洋地搖晃着那幅畫作。
“四哥,這話我真的畫了挺久,你小心別把它掉進水裏。”沈延玉看着他,又看了看旁邊的湖水,萬一掉進去就慘了。
沈易陽看她那樣子,突然心裏有點不舒服,他不是想惹她生氣啊。
他見她這樣,也覺得沒趣,臉上一陣煩躁,完全沒有勝利的喜悅。正要放下手将畫作還她。一陣風吹過,他手一松,那薄薄的宣紙就被吹落了。
沈延玉眼睛瞬間放大,眼看着那畫作就要飄進湖裏了。那可是要算作考核成績的,她一時慌神,也沒管那麽多就直接撲了過去想接住宣紙。
她剛剛碰到了畫作,還沒來得及站穩就腳下一滑,眼看着就要掉進湖裏了。
旁邊的沈易陽急忙過去要拉住她,兩個人的指尖擦過。撲通一聲,沈延玉就掉進了湖裏。
四面八方的水都灌進了口鼻裏,嗆得她一陣難受,呼吸不過來,腦子裏瞬間空白。
眼看沈延玉的身子起伏着,又慢慢落下下去,湖面上只剩下一串水泡。
“來,來人啊,有人落水了!”沈易陽反應過來急忙大喊,瞬間慌了神,他也不通水性啊!
旁邊的人聽到聲音正要趕過來,眼見着湖面連泡泡都不冒了,沈易陽一咬牙,就準備跳進去。
餘光就看到一個黑色的身影跳入了水中,他停住了腳步,愣愣地看着水面。
沈延玉的身體不停地下墜着,湖裏透着白光,四面八方的湖水帶走了最後一點空氣。她慢慢的軟下了身子。
朦胧間,她好像看到了有人入水向她而來,她想睜開眼看清楚,卻被湖水灌進口鼻,只看清了他眼尾嫣紅一片。
沈琏……竟然是你。
這是她腦子最後的想法,随後便昏了過去。
窗外鳥聲啼鳴,沈延玉醒過來時,就看見徐煥守在她身邊。
“公主,你感覺如何?”徐煥關切地看着她,又急忙吩咐人端來湯藥。
沈延玉搖了搖頭,她現在還覺得渾身脫力,其他的倒也沒什麽了。
“公主,這是湯藥,您今日落了水,小心患上風寒。”
沈延玉點了點頭,徐煥将她扶起,又在她身後多放了幾個枕頭。
“徐大人,今日救我的人,您可知道是誰。”沈延玉放下了藥碗,頗有些急切地看着他。
今日她落水時,分明看到了沈琏。
有那樣嫣紅的眼尾,這世上只有沈琏。
徐煥愣了愣,看了看門外:“今日是四殿下将你送來的,其餘的臣便不知道了。”
她正低頭沉思,又聽見一陣腳步聲。擡起頭時,沈易陽就進來了,只是他一直将手背在身後。同行的還有一個看着十分柔弱的美貌婦人。
那婦人頭上帶着十二支金步搖,膚若凝脂,明眸皓齒,雖然一身貴氣,卻又多了幾分江南水鄉女子的柔和。
她應該是文若皇後,只不過現在還很年輕。
徐煥和一旁的宮人立馬屈膝行禮:“微臣參加皇後娘娘。”
沈延玉也急忙行了禮。
“不必多禮。”文若皇後的聲音婉轉似莺啼,聽說她年輕時就一曲動天下,果然名不虛傳。
“你就是延玉吧?”文若皇後眉眼溫柔地看着沈延玉,無端端讓人生出幾分親近之感。
“母後,延玉不便行禮,還望母後恕罪。”她是皇後,照理來說,他們都要稱一聲母後。
文若皇後見沈延玉躺在床上,面色蒼白,當下就蹙了秀眉,對着沈易陽沉聲低喝:“還不給我跪下。”
“母後……”沈易陽似有不甘,大庭廣衆之下,他怎麽能下跪。
“本宮的話,你也不聽了麽?”文若皇後冷着臉,似乎氣急了。
沈易陽拗不過,屈膝就跪在了地上。
“還不快求你妹妹原諒。”
沈易陽低着頭,悶聲悶氣:“我錯了,我再不欺負手足了。”
沈延玉像是沒想到文若皇後竟會讓他下跪,當即也愣了。雖然事情是因為沈易陽起的,不過也是她自己沒站穩落入了湖水中,也不至于讓他下跪道歉。
“母後,今日之事并非四哥的錯,是我自己不小心掉進去的,請您不要責罰他。”
聽到她的話,文若皇後的臉色才稍稍緩和了一些:“本宮的兒子,本宮心裏清楚,是本宮平日裏疏于管教了,難得你大度,不同他一般見識。”
文若皇後又帶了一些補品過來,末了又當着沈延玉的面狠狠地訓斥了沈易陽一頓,這才領着他走了。
她覺得落水了倒是沒什麽,讓她很在意的是,救她的那個人,難道真的是沈琏?
沈琏那個人,她并不熟悉,雖然知道他也在皇宮裏。可她也只是長大了和他見過幾次。
難道……那個少年就是沈琏?
沈延玉這才想起那個少年似乎一直用頭發遮着眼尾,所以她也沒見過他是否眼尾嫣紅。
她的心情有些複雜,若那人真是沈琏,她又該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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