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又見沈琏

晌午時分,沈延玉推開了窗,連着下了三日的大雨,今日總算是放晴了。她披着外衣站在窗邊,拿手帕掩嘴劇烈地咳嗽着,前幾日她害了風寒,連上書房那邊都告假了。

看着外面天色正好,她略有些蒼白的臉上也帶了點笑意。

不多時外面便有人輕輕扣了扣門,像是知道是誰,她徑直去開了門。門口果然是服侍佟少昌的太監常豐。

那小太監常豐也不過十六七歲,生得倒是唇紅齒白,只是左邊有些跛腳,不細看也難發現。

常豐彎腰向沈延玉行了個禮,手中還提着一個漆紅木盒,聲音尖細:“五公主,奴才常豐,奉命給你送月俸的。”

“請進。”沈延玉一邊皺着眉咳嗽,一邊給他讓了條道。

常豐指了指門口:“不知這食盒是否要一并幫您拿進去?”

常豐那麽一指,沈延玉才看向門口擺放了許久的三層食盒。她搖了搖頭,來歷不明的東西,她不想動。

常豐見她搖頭便只管低頭跟在她身後進了院子。他徑直将手裏提的漆紅木盒放在了院子裏的石桌上,随後便垂首立在一旁:

“啓禀公主,這裏頭是每月的例銀,日後都由我為您送來。佟總管命我知會您一聲,皇上新提了月俸,另加了一兩。”

“我知道了,多謝。”

上次她的計策奏了效,嶺南匪患除了,佟少昌也平步青雲榮升了太監總管。這幾個月來,她的月俸倒是一次都沒落過。

她本來就只是想借他的勢,去太皇太後那兒站穩腳跟,他倒也不是個過河拆橋的。往年都克扣她的月俸,如今卻是乖乖送來了。

“公主若是沒有別的吩咐,奴才這就告退了。”看到沈延玉沖他點了點頭,常豐便微彎着腰辭行了。

待他走遠了,沈延玉才将漆紅木盒抱進了屋,一打開就是紅布上鋪着二兩銀子。她扯開紅布,叩了叩底板,果然另有玄機,裏面是一封信。

信上第一頁記載着太皇太後日常的起居,飲食習慣等,第二頁則是詳細的皇宮地形圖。沈延玉将地形圖收好,就将信封和第一頁紙扔進了火盆裏。

這地形圖她幾個月前讓佟少昌為她想辦法弄到,如今總算是到手了。看來他這個太監總管也不是白當的。

她盤腿坐在了火盆旁,一邊取暖,一邊看着橘色的火焰一點點吞噬信紙。這個佟少昌倒是沒有食言,如今他還未坐穩總管一職,應該暫時不會動什麽歪心思。

沈延玉揉了揉眉心,本來就害了傷寒,又一直思慮過多,直惹得她一陣頭疼。複又躺到了床上,她本想再多想想接下來的路,卻實在忍不住困意睡了過去。

等她醒來時,屋子裏黑漆漆的,摸黑下了床,尚食局的人應該已經把晚膳送至門口了。

她裹好衣服就去開了門,卻在打開門的一瞬間聽到誰的驚呼聲。

她剛剛循着聲音望去,就只見一個狼狽的身影提着東西落荒而逃,遠遠地傳來一陣哎喲聲,那人摔倒了,随後又立馬爬起來跑得沒影了。

她低下頭就又看到了一個新的三層食盒,尚食局的清粥小菜卻是沒看到了。

她狐疑地打開了食盒,撲鼻而來就是一陣油膩味,雞鴨魚肉全都有。那味道差點讓她胃裏翻滾。沈延玉捏着鼻子将食盒蓋上。

給一個風寒病人送這麽油膩的東西是認真的嗎?

好歹把她的清粥留下啊……

轉眼到了太皇太後的壽筵當天,天還沒亮,沈延玉就聽着有人在敲門,應當是為她梳洗的宮女婆子。

門口的人提着兩桶熱水,上面撒了帶着清香的花瓣,沈延玉還沒有反應過來,就上來兩個宮女要解她衣服,伺候她沐浴。

随後就有人拿來一件湖綠色的衣衫伺候她穿上,一左一右兩個丫鬟為她梳着發髻,描眉畫眼,挑挑揀揀地選着珠釵。

一個時辰才将将給她收拾好,她對着銅鏡照了照,果然人靠衣裝,鏡子裏的小姑娘眉眼彎彎,一身湖綠色攏煙紗裙,外套翠色對襟半袖,發間簪了一支瑩白通透的玉釵,盡顯小女兒家的嬌俏可愛。

太皇太後壽筵,自是不同尋常,穿着裝扮上更是不能馬虎。何況佟少昌既然當了內務府總管,也不可能過河拆橋,自然暗地裏還是要多關照她幾分。

梳妝完畢,沈延玉便跟着這群人去了萬壽宮,參加今日的壽筵。彎彎繞繞走了許久,才到了萬壽宮,她來得有些晚了,幾乎座無虛席了。

壽筵是在露天處,四面種着各色各樣的花争奇鬥妍,圍出一方坐席。太皇太後和皇上都還沒來,倒是許多大臣已經帶着親眷按照尊卑有序一字排開了。

左邊從上至下依次是有尊位的妃子,皇子公主。沈延玉瞧了瞧左邊空缺的位置就填了進去。

面前擺的是蔬果佳肴,身邊熟識的皇子公主就在竊竊私談。大抵是在讨論對面誰家大臣的千金更好看,公主們自然也是要暗暗比一番美的。

過了一會兒,其他人也陸陸續續來了,沈易陽今日穿着華麗,身後照例跟着沈安辰,只是不知為何他的腳好像有些一瘸一拐的,額頭似乎也破了點相,用一根黑色額帶遮掩着。

沈延玉盯着他瞧了一會兒,越發覺得有些不對勁。

沈易陽觸及到她的目光,先是一愣,目光狼狽地閃爍了幾下,随後便惡狠狠地瞪了她一眼,立馬轉過頭去找了個靠前的位置坐下了。

沈延玉被他一瞪,自覺讨了個沒趣,又瞧着他那一瘸一拐的樣子。難不成,是他送的食盒?

她真的不知道這個四哥在想什麽,一會兒欺負她,一會兒又給她甜頭。

忽然,她感覺身邊落下一道陰影,擡頭看到來人時恍了恍神。

竟然是沈琏,她油然生出有一種許久未見的錯覺。這裏也只有她旁邊有空位了。

他今日穿着暗色長袍,腰間系着一串白玉珠。長發半挽半放,額前兩縷碎發垂下恰好遮住了眼尾。他面無表情地在沈延玉旁邊坐下,落座于人流之中,無端有些離群蕭索之感。

也是他到來的同時,周圍人的眼神都變得有些微妙。

一個頗有争議還天生異相的先帝遺孤,到哪裏都會不可避免地接受旁人的竊竊私語和意味不明的目光。

沈琏落座在她旁邊時,她忽地有些緊張,脊背也挺直了幾分。

上一次,他的話冷漠決絕,言猶在耳。沈延玉雖然沒有那麽生氣了,但是也不願意去碰冷釘子。只坐在旁邊安安靜靜地喝茶。

不多時,該出場的大人物們終于到了。

司禮監掌事高喊:“太皇太後到。”

一群宮女太監分散在兩側,迎着一位兩鬓斑白的老人雍容而來。她面庭圓潤,盡顯富态,嘴角噙笑。頭戴金釵,身着朱紅色長袍,寬大的袖袍上用金線紋着祥雲。不難看出年輕時必定是個風華絕代的美人。

“皇上,皇後到。”

緊随着在太皇太後的是當今的天子沈垣和文若皇後。

皇上還未到不惑之年,面容冷峻,薄唇鷹鼻,卻偏生了一雙桃花眼,讓他的臉看起來似涼薄又似多情。

而他身邊的是文若皇後。

聽聞當年還是齊王的沈垣路過老鎮南侯府上,只聽得彼時待字閨中的文若皇後寥寥幾句歌聲,便動了心。二人的故事也一直被傳頌為佳華,絲毫不遜色于當年的先帝和拓拔皇後。

皇上扶着太皇太後坐在上席,而後便和文若皇後坐在旁邊。

席間一幹人等皆起身行禮,沈延玉就跟着他們一道,過了一遍繁瑣的禮節。

“今日乃太皇太後壽筵,普天同慶,衆卿家無需拘謹。”皇上開了口,底下人連連稱是。

說起來這也算是家宴,來此的不是王公貴胄,便是和皇家有些裙帶關系的大臣。

不多時,歌舞便開始了,一衆舞姬齊齊上臺,衣帶蹁跹,身姿妙曼。

歌舞起,衆人也不再拘謹,紛紛開始飲酒作樂,互相攀談,面上看起來倒是一派和樂。

沈延玉瞧了瞧對面的那些大臣,為首的自然是丞相白旭升,年近不惑,面容嚴肅,通身的氣派倒是穩壓別人一頭。

其他的人,有的她有印象,有的卻是沒有見過。那些沒見過的多半是被前世的沈琏給誅了九族。

沈延玉心下一陣感嘆,恐怕這些人到死也想不到,竟會是被當初他們一口一個妖孽的沈琏斷送了性命。

她定了定神,幹嘛要想他的事?

她只好轉移注意力,強撐着看這些莺莺燕燕的歌舞,但凡有什麽宴會,定然是拉着一群姑娘上去跳一跳,委實無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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