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風雨欲來

午後的日光曬得人格外舒服,太醫院的梧桐樹已經長得郁郁蔥蔥了。

“疼,嘶……”沈延玉看着自己腫的跟豬蹄一樣的手,疼得直呲牙。

徐煥無奈的笑了笑,拿着冰袋為她敷手腕:“公主,以後切不可如此莽撞了,還好你的手沒有傷到骨頭。”

“唉,只盼着我以後少遇到這些倒黴事。”沈延玉将下巴磕在桌子上,用沒受傷的手抓着瓜子吃。

徐煥遞了個軟枕過來,讓她墊着。

“謝謝徐大人。”沈延玉笑得眼睛彎彎,還是徐大人最溫柔了。

她幹脆将頭都枕在墊子上,日光融融,四面都是淡淡的藥草香。

“公主,公主……”急切的聲音瞬間闖進了她的耳中,沈延玉睜開了眼,就看見小滿焦急地站在旁邊。

她揉了揉太陽穴,看着小滿一臉緊張的樣子,不由得神色一凜:“小滿,怎麽了?”

“公主,德興大人派人來了,讓我尋您去雀翎宮,幾個侍衛還在外面侯着……”小滿的聲音越來越低,似乎十分擔憂。

“好,我馬上就去,小滿,你先回流螢宮,不用擔心。”沈延玉将冰袋放下,理了理衣袍就出去了。

沈延玉一出門,兩個藍領長褂的侍衛走了過來,向她屈身抱拳:

“五公主,跟我們走一趟吧。”

“煩請二位大人帶路。”

沈延玉跟在這兩個侍衛身後,暗暗思忖,也不知道她這一心修仙的父皇今日找她又有何事。

進了雀翎宮大殿,裏面的香爐煙薰袅袅,出乎意料的是今天這裏倒是站了不少人。太子沈成岸竟然破天荒的也在,沈易陽,沈安辰站在他旁邊。還有幾個不認識的将士。而皇上坐在龍塌上直打哈欠。

她往左一瞄,餘光看到沈琏也在。看到這陣仗,她心下倒多了幾分明了。

“延玉見過父皇,各位兄長。”沈延玉上前一步行了個禮,就往中間站定了。

座上的皇上輕輕咳了幾聲,也沒看沈延玉,就向着座下一衆皇子問話:“今日召你們前來,想必你們心裏也清楚。”

皇上的目光往座下掃了一圈,最後停在沈易陽和沈安辰身上,才漫不經心地開口:“說吧,老三,老四,你們那晚怎麽不在寺內?老三,你來說。”

腿傷未愈的沈安辰一瘸一拐地向前行了一步,恭恭敬敬的行禮,只是手一直在哆嗦:“回,回父皇,兒臣那夜嘴饞,就去了樹林裏尋吃食,卻沒想到遇到了賊人和……和五妹妹。”

沈安辰轉口就提到了沈延玉,将皇上的注意力轉向了她,皇上挑了挑眉,看着沈延玉:“老三說看見了你和刺客在一起,你倒是作何解釋?”

沈延玉擡起頭,一雙眼睛怯生生的,似乎還驚魂未定:“回父皇,延玉那天夜裏恰巧撞見了賊人進寺,也不知為何,他就将我擄走了。”

“哦?朕聽護衛軍說,你被人找到時,就在死去的那群護衛軍附近。你可有看到是誰動的手?”說到這話時,皇上的語氣暗暗加重了些。

沈延玉咬着下唇搖了搖頭:“延玉什麽都沒有看到,那賊人将我扔下了山坡想摔死我,我命大只是暈了過去,一醒來就看到魏将軍他們帶人來尋我了,可能那賊人以為我摔死了,才沒有下手。”

沈延玉一只手腕還用木板固定着,臉上還帶着未褪的血痕,看着倒也有幾分可憐。

皇上也了然,好歹也是宮裏養大的,哪裏見過那種場面,想來她一個小姑娘,也做不了什麽亂。

“那你又為何深更半夜在樹林中,難道說你也是嘴饞才出去的麽?”皇上指着沈琏,聲音不怒自威。

沈琏低垂着眉眼,沒有說話。他自然不能說自己也是出去尋吃的,再用這個理由就難免引人懷疑,皇上三言兩語已經将他的話給堵死了。那樹林和寺廟有一牆之隔,沈延玉被擄走的地方又是女眷住所,皇子們都住在另一側。要說是恰巧碰見她被人擄走前去相救,也是不可能的。

“說吧,将你的理由說出來。你是不想說,還是不敢說啊?”皇上的話說得輕巧,一字一句卻是想給沈琏套上罪名。

沈延玉低着頭,心下也緊了幾分,她也想不通沈琏為何半夜會出現在那裏。她父皇看來又是對他步步緊逼,若真說不出個能說服人的理由,今日這欲加之罪,恐怕是逃不過了。

沈琏擡起眼,正要開口,卻被一個聲音急急地打斷了。

“父皇,是我逼他去的!”

沈易陽站上了前,低着頭,似乎在承認錯誤:“兒臣吃不慣寺裏的齋飯,就硬逼着他去給我捉山雞。他怕得罪我,才沒敢說。”

大殿裏安靜了一會兒,太子沈成岸暗暗皺了皺眉。座上的皇上也面色也有些不善。

“混賬,早就聽說你在宮裏無法無天,四處作威作福。回去給朕閉門思過一個月,讓你母後好好教教你規矩!”

沈易陽突然跳出來,倒是讓皇上憋了一口氣。

沈易陽低着頭,乖乖的聽訓。

皇上看了一眼沈琏:“你和延玉一同掉下去的,你也沒看見什麽?”

“回皇上,我重傷昏迷,并未看見任何人。”沈琏不緊不慢的回答,聲音卻沒有絲毫遲疑。

皇上也沒再開口了,沈琏重傷,太醫院也來跟他報備過了,又有沈易陽給他說清了原由。倒是尋不出什麽過錯。

”你們三個,清修禮佛還敢翻牆出寺,回去都給我閉門思過!”皇上一頓火沒處發,便讓沈安辰和沈琏也一起禁足。

沈安辰和沈琏低頭稱是,領了罰。

看到皇上的态度,沈延玉也徹底放心了,看來父皇并沒有懷疑她和沈琏的話。護衛軍就死在她和沈琏附近,偏偏他二人完好無損。如果此時他們将都塗的事情如實交代,肯定會引人猜疑。

如今雖然對他們小懲大誡,也算安穩躲過一劫。

殿內沒了聲音,倒是骠騎大将軍魏廣周向前一步,聲如洪鐘:“啓禀皇上,臣前夜裏抓住的那個黑衣刺客,當場便服毒自盡了。不過我們在他身上搜出了些東西,還請皇上過目。”

皇上擡了擡手,示意他呈上來。

随後一個侍衛就端着一個大方盤,盤上橫着一柄彎刀。

皇上皺着眉看了看那彎刀,倒是看不出什麽特別之處。

“皇上,這彎刀表面上看只是尋常的兵器,但刀柄裹布上發現了細沙。此外,在靈塵寺喪命的那幾個護衛軍都是被人一刀封喉。臣年輕時和沙乞國的人打過交道,他們招招狠毒,下手都是直取人咽喉。”

沈國和沙乞國交戰多年,他們精于騎射之術,骁勇善戰,出手狠辣,一刀封喉。

好在沈國勢強,一直将沙乞國圍困在蠻荒之地,以大漠為界,十五年前兩國休戰,一直倒也相安無事。

“而且,臣還命仵作檢查了他的屍體,前腳掌磨損嚴重,應該是沙乞國皇室的鐵蹄兵。”

皇上不怒反笑:“小小的沙乞國,還敢來行刺皇室,真是好大的膽子!”

“父皇,茲事體大,兒臣請旨親查,定會将事情查個水落石出。”太子沈成岸向前一步,面色有些凝重。

“這件事就交給刑部負責吧,魏将軍你從旁協助。過幾日,太子你派個使臣去沙乞國,看看他們那邊有什麽說法。”

“微臣,兒臣領旨。”

“都散了吧。”皇上揉了揉眉心,似乎不想再讨論這件事了。

一行人行禮之後,便退了出去。雀翎宮的大門緩緩合上,座上明黃色龍袍的人在阖眼休息。

沈延玉出了門,見着前面的沈琏走路也穩當,傷勢應該好轉了,然而還是要等幾日風頭過了,才能去看他。

她正準備往流螢宮走,就看到沈易陽喪着頭走在前面,看來禁足一個月的懲罰着實打擊到了他。

“四哥,”沈延玉輕輕叫住了他,不自覺的有些想笑。

“幹嘛?”沈易陽瞥了她一眼,語氣不善,但是步子卻停了下來。

“沒什麽,就是覺得四哥你今天特別威武。”這話是真心的,雖然他以前老愛欺負人,不過想想也沒做什麽傷天害理的事。反而處處幫了她,今日竟然還幫了沈琏。

“哼,我不過是不想欠別人的罷了。”沈琏那天晚上用果子打中了刺客的手,才讓他逃過一劫。他沈易陽一向恩怨分明,就算他再讨厭沈琏,欠了他的還是會還。

“是是是,我們四哥大人有大量,恩怨分明,古道熱腸。”沈延玉順着他誇了一道,如果他今生能和沈琏和解,倒也是件好事。

“算你還有些眼光。”沈易陽雖然還仰着下巴,嘴角卻是微微翹了起來。

他偷偷看了沈延玉一眼,雙手負在身後,假裝在看天空,輕輕咳了一聲:“下個月初七,我允許你來我宮裏找我。”

“下月初七,是什麽日子嗎?”沈延玉有些不解,為何偏偏要她下月初七才去。

“我讓你來,你就來,啰嗦。”沈易陽不滿地瞪了她一眼,快步就走了。

沈延玉無奈的笑了笑,反正她下個月初七也沒事,就去找他吧。

而另一邊,皇宮大門處。

“魏将軍留步。”太子沈成岸叫住了魏廣周。

“太子殿下,找微臣有何事?”魏廣周停了下來,轉身看着這位年輕的太子。

“魏将軍,可否将刺客之事詳細說與本宮。”

“殿下,皇上已經将此事交于刑部和微臣處理了,殿下此舉恐怕有些逾矩了吧。”

“那就有勞魏将軍多多費心了,如果有用得着本宮的地方,盡管開口。”

沈成岸并不覺得這件事就像表面上這樣簡單。一切都太過巧合,所有隐晦的證據都直指沙乞國,讓人尋不出半點錯。沙乞國對他來說并沒有什麽顧慮,他所顧慮的不過是怕有人想坐收漁利。

“太子殿下,皇上已經下了令,微臣自當竭盡全力。”魏廣周似乎不想再多說什麽了,向太子行了個禮就出宮了。

沈成岸站在原地,輕輕搖了搖頭,讓魏廣周從旁協助,恐怕最後的結果也查不出什麽。

這些武官的心思,他清楚,都是唯恐無仗可打。

青色長袍的太子目光一沉,也轉身回東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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