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五年之約
昏昏沉沉不知過了多久，沈延玉就感覺有什麽東西戳了戳自己的臉，旁邊還有人竊竊私語。
她勉強将眼睛睜開一條縫，入眼就是一張放大的臉。吓得她瞬間清醒了。
“你，你是何人？”沈延玉往後縮了一下，一臉懵的看着面前錦衣華服的少年。她又看了看四周，這裏還是她之前待着的樹林旁。
果然，昨夜的火光還是她夢。
那少年看她醒了，略微歪了歪頭，收回了戳她臉的扇子。神色似乎有些疑惑:“好好的公主，怎麽髒成這樣，還瘦得跟個豆芽菜一樣。”
随後他又湊近了些打量着沈延玉，那眼神跟在店鋪裏比較貨品一樣。見她一臉血污，頭發上還夾了雜草，立馬一臉嫌棄的又往後退了點:“罷了罷了，沈國這烏煙瘴氣的地方，想來也養不出什麽好果子。”
這人一直自言自語，看起來十分可疑。沈延玉急忙往旁邊看去。沈琏還在她旁邊，雖然昏迷着，還好沒有出什麽事。
而那個一直盯着她的少年突然站了起來，伸了個懶腰，拿扇柄錘了錘肩。才居高臨下的對沈延玉開口:“跟我走吧。”
“你憑什麽覺得我會跟你走？”沈延玉警惕地看着他，這人意圖不明，但似乎是沖着她來的。
“放心吧，跟着爺走，不出幾年，保證把你這顆豆芽菜養得白白胖胖的。”那少年帶着半邊金色面具，看不清面容，聽聲音也不過十四五歲，身量卻是遠高過同齡人。
“這位公子，這裏是皇家重地，四周都是護衛軍，我勸你還是不要打歪心思。”莫名其妙被人叫成豆芽菜，沈延玉頗有幾分惱怒，她要是豆芽菜，那他就是個長竹竿。
那少年故作天真的笑了笑，手中的折扇啪的一下就打開了，他随手指了指旁邊:“哦？你說的是那些人麽？”
沈延玉的心裏冒出不詳的預感，她一轉過頭，眼中一片駭然。
樹林裏橫七豎八的躺着屍體，紅甲黑袍，是沈國的護衛軍。
“你到底是何人？”沈延玉的身子繃緊了些，這人竟然敢殺沈國的護衛軍，這可是要殺頭的大罪。
“這個嘛，一時半會兒說不清，不過你可以叫我都塗。總之你先跟我走吧。你拖得越久，來的人就越多。來一個我就得殺一個，你說這血淋淋的多倒胃口啊。快走吧，興許還能趕得上用午膳。”
那個叫都塗的少年撅了噘嘴，似乎只在乎會不會耽誤自己的用膳時間。
“昨夜那個黑衣人，是你的同夥吧？”目标都是她，還敢與沈國為敵，若說他們沒有關系，也未免太過巧合。
“你說彎刀啊？那家夥應該是死了吧，讓他帶個人出來都做不到，真是沒用。”都塗似乎毫不在意自己同伴的死活。
“哎呀，別管他了，你快跟我走吧，我都餓了。”
沈延玉看了看四周，這個都塗表面無害，行事卻狠辣，能只身殺了這麽多護衛軍，絕對不是她能夠應對的。她看了看旁邊還昏睡着的沈琏，咬了咬下唇:
“好，我跟你走。”
反正她也打不過這個人，還是先把他引開，再做打算。繼續留在這裏，說不定還要連累了沈琏。
“哈哈，我就喜歡你這利落的。”都塗在前面引路，似乎一點也不擔心沈延玉趁機跑了。
空氣中一道勁風掃過，目标正是都塗的後腦。他随意地伸手一抓，手中就出現了一顆石子。
“背後偷襲，可不是個好習慣。”都塗回過頭，挑眉輕笑。
“沈琏！”沈延玉低呼出聲，暗暗皺眉，他怎麽這個時候醒了，他身上還帶着傷的。
沈琏用手撐着樹站了起來，唇色蒼白，一步一步走到了沈延玉身邊，将她擋在身後。目光卻是陰沉地盯着都塗。
“喲，想英雄救美啊？傷成這樣，殺了你好像也有點勝之不武。不過你這雙眼睛倒是生得漂亮，”都塗歪了歪腦袋，咧開嘴笑着，“真想挖下來呢。”
“沈琏，你先走，他暫時不會傷害我。”沈延玉扯了扯沈琏的袖子，聲音有些急切。如果他們想殺她，肯定早就動手了，雖然目的不明，但暫時應該沒有性命之憂。
可沈琏不一樣，那人連護衛軍都敢殺，他留下只會有危險。
“你不想走，就不用跟他走。”沈琏的聲音低沉卻不容置疑。
“紅色的眼尾，這倒是稀罕。那我就更想要你的眼睛了。”都塗好奇地看着沈琏的眼尾，似乎産生了極大的興趣。
他腳下一蹬就如離弦之箭沖了過來，折扇打開，直逼沈琏的眼睛。沈琏往後一讓，堪堪躲過了他的攻勢。不多時，兩人就纏鬥在了一起。
“有點意思。”都塗臉上一道細微的傷痕，他伸手一碰，随後将手上的血舔舐幹淨，聲音更加興奮了，“你的眼睛，我要定了。”
沈琏似乎有些支撐不住了，身上的紗布又洇染出血色。而都塗的攻勢狠毒，一招一式都是沖着沈琏的眼睛而去。
沈延玉站在一旁，目光急急地追随着沈琏，他本來就受了重傷，根本不可能打過都塗。再打下去，他的傷只會更嚴重。
果然，那都塗似乎看出了他腰間傷重，改換攻勢，一腳踢中了他的傷口。
沈琏堪堪穩住身形，汗水打濕了碎發，貼在側臉上。他腰間的傷口徹底裂開了，紗布染成了深紅色。可他似乎感覺不到疼，只是擋在沈延玉面前，不讓他靠近。
沈延玉喉頭滾動，握緊了手，指甲幾乎快要嵌進肉中。再這樣下去，沈琏會出事的。
她低頭到處看，似乎在尋找什麽。只見不遠處落了一把匕首，似乎是哪個死去的護衛軍掉的。她目光微變，便悄悄移步去了那裏。
都塗折扇掃過，沈琏胸前的紗布便翻出一道血痕，他半弓着身子，長發散落，唯獨那雙眼睛如同困獸，散發着兇狠的光芒。
都塗收了手，勝負已分，那人已經沒有力氣再反抗了。他手中舉着折扇，慢慢地靠近沈琏，一直盯着他的眼睛看，似乎十分開心。
“我跟你走，你放過他。”沈延玉擋在了沈琏面前，毫無懼色地看着都塗。
“小豆芽，這個要求可能不行。他的眼睛太好看了，我喜歡。”都塗擺了擺手，腳下不停，直接繞過她，一柄折扇對準了沈琏的眼睛。
他笑得十分開心，如同得到了心愛玩具的小孩，手下正要用力。沈延玉極快地擡起手，長袖中握着一把匕首就向他刺了過去。
都塗輕哼一聲，似乎早就料到了，劈手就打中了她的手腕，匕首應聲落地。
“小豆芽，你好像很不聽話。再有下次，我可不敢保證不會砍了你的手。”
沈延玉的手腕疼得厲害，這都塗下手也太狠了。
“算了，先挖了他的眼睛再說，這眼神，真是讓人讨厭……”都塗擡腳行了兩步，手中的折扇就掉在了地上，整個人也定在原地。
他回過頭看着沈延玉，眼中第一次出現了驚駭的情緒。
“我勸你最好不要動，否則片刻之後，毒入心脈，神仙也救不了你了。”沈延玉看着他，雖然因為手腕的劇痛而臉色蒼白，嘴角卻勾起了得逞的笑。
“怎麽可能，你做了什麽？”都塗的臉色有些變了，直直地看着沈延玉。
她擡起手，指縫間一根銀針泛着微光。
都塗立馬看向了自己的手腕，果然，太淵穴處有一個細小的傷痕，透着黑色。
“小豆芽，我倒是低估你了。”
剛剛沈延玉就沒想過匕首可以刺中他，所以在指縫中暗藏了銀針，那銀針她浸上了昨夜的死蛇的毒液。刺中太淵穴本就會讓人內力渙散，加上蛇毒，更是致命。而且都塗壓根沒把她放在眼裏，一時輕敵，才讓她得逞了。
還好她最近跟着徐煥學習了中醫刺穴，銀針日常都帶在腰間。
不過她沒想到的是，這個都塗竟然只是動彈不了，并沒有大礙。尋常人多半很快就要毒發身亡了。
沈延玉正在猶豫要不要拿匕首殺了他，幾道黑影從樹林中竄了出來，整齊地站在都塗身後。
“爺，是否要殺了。”一個黑衣人半跪下向都塗請示。
都塗看了一眼旁邊的沈琏，又将目光落回沈延玉身上，嘴角勾起一抹算計的笑。
“小豆芽，你很有意思，竟然能傷了我。我看你現在也不願意跟我走，那我都塗今日就放你們一馬。”都塗看着沈延玉，擡手在手腕處點了幾下，幾滴黑色的血就順着流下。
“走，回去。”話音剛落，幾個黑衣人簇擁着他離去了。
忽地，都塗回過了頭，折扇遮住大半的臉，眼中一片戲谑，直盯着沈延玉:
“小豆芽，五年後，我會來娶你。”
沈延玉愣了一下，臉上又羞又憤，這人幹嘛莫名其妙說這種話！等她回過神時，都塗一行人已經不見蹤影了。
“瘋子，簡直不可理喻。”沈延玉回過神來，瞪着眼對着他離開的方向狠狠啐了一口。
身後傳來輕微的咳嗽聲，她急忙轉過身，雙手搭在沈琏的肩上，檢查他的傷勢。
“傷口又裂開了，你快坐下，我幫你換藥。”沈延玉不由分說地将他按在地上，從袖兜裏拿出剩下的紗布，又急忙把昨天剩下的仙鶴草拿了出來。
沈延玉剛剛把藥弄好，就要去解開沈琏的紗布，他往後退了一點，臉色微紅:
“我，我自己來就好了。”
“你是大夫，還是我是大夫啊？還不給我乖乖地坐着。”沈延玉沉着臉給他換藥，低着頭也不看他一眼。
忽地，溫熱的淚大顆大顆的滴落在他手上，有些燙。沈琏擡起頭，眼中閃過一絲慌亂。
她一直低着頭，淚水模糊了視線，似乎是感受到了沈琏的目光，她急忙擡起袖子擦眼睛，可眼淚卻越擦越多，完全止不住。
“對不起，是我的錯。”沈琏是第一次看到女孩子哭，完全不知道該怎麽做，只知道同她道歉。
“你，你說你錯了，那你知道你錯哪兒了麽？你就是個傻子，天下第一的大傻子……”沈延玉低着頭，長發遮住了臉，眼淚不停地掉在地上。
“我都說了讓你走了，你非要留下來，你的傷口全都裂開了，你連命都不要了麽！”
帶着血腥味的手指輕輕拂過她的臉頰，擦去了她的淚痕。
沈延玉擡頭看着他，這個人的眼裏沒有絲毫的兇狠，只有無措和自責。
以前她從不覺得有什麽，可如今她聽着沈琏沙啞的聲音，只覺得心裏難受得緊。
沈延玉偏過頭，胡亂地抹着眼淚，不看他的臉。只是将藥給他換上，沈琏也乖乖的一動不動。
良久，沈琏忽地開口，神色堅定:“我不會讓任何人強迫你，做你不願的事。”
沈延玉眼皮擡了一下，她知道沈琏是在說都塗的事。
她抽了抽鼻子，紅着眼睛瞪着他:“那你就給我好好活着！以後不許受傷了，你記着，你的命是我救的，你還沒報答我。”
“好，我不會死的。”沈琏鄭重的開口，對于他來說，這就是承諾，一生都會去踐行。
“風大，眼淚都給我吹出來了，我去洗臉了！”沈延玉騰地一下站起來，正要往溪邊去，就聽見山坡上一陣腳步聲，還有人在叫着她的名字。
“好像有人來找我們了，太好了！”沈延玉一陣驚喜，立馬對着山坡大聲呼救。
“這是誰幹的！二隊的都被殺了！”
“你們看，那兒好像有人！”
“找到了，找到了，五公主他們在這兒呢！”
第一個從山坡上沖下來的是一臉憔悴的沈易陽，他像是一夜沒合眼一樣，看到沈延玉他們就立馬跑了過來。随後一大堆護衛軍也到了。白重山也在隊伍中，似乎也跟着找了一夜。
“沈琏，咱們總算可以回去了。”沈延玉十分高興，在這荒郊野嶺的，她可不想再遇到什麽意外了。
“嗯。”沈琏輕輕應了一聲。
沈延玉只顧着高興，卻沒有看到他眼中一閃而過的落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