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讓先
且說唐弈随那小姑娘進了大門。那院子挺大,入廳正路兩旁名草香卉,以菊為多。右側一口清池,小橋橫架,直通後院,橋旁有殘荷含怨,碧草悠悠;道旁依水起着一座涼亭,亭上匾書:忘憂。唐弈分明見到那亭中石桌上擺着兩盒圍棋。料來那石桌便是刻就的棋盤了。此時正廳中走出兩個人來,一名黃面無須,大袖飄飄,似有神仙之概、長者之風,乃是個白發老叟;另一名須垂過腹,體壯身強,卻是個盛年之人,那長須之人朝那女孩說道:“文绮,此人是誰?”
那叫文绮的女孩說道:“師父,他是個乞丐,我見他可憐,帶他來吃東西的。”
那長須人道:“胡鬧,你既從雲中到我處,路途何止數千裏?——就當專心學棋,如何管這些閑事?與他個饅頭,打發他去吧。莫誤了把今早的對局記将下來。”
那文绮挨了教訓,低着頭說道:“是,師父。”對唐弈說道:“小乞丐,你在這裏等着。”自家進了左側一間房,料來是吃飯的地方。不多時,拿出三四個饅頭來與唐弈,說道:“這幾個夠你吃一天的啦。你可拿好了。我們出去吧。”
唐弈心中大喜:“果然這世上好人猶自不少。”望着懷中一堆饅頭,突然想到飛燕此時不知生死,倘若活着,又無人照顧,料來不知是在寒風裏受凍,還是在無人處挨餓,竟然一時悲從中來,忍不住眼中落淚,又忙低頭擦了。
文绮倒見得真切,問道:“你怎麽了?饅頭不夠嗎?”
那亭中對弈的兩個大人停了棋局,望将過來。那黃面老者說道:“樹欲靜而風不止,想必內情非比一般。”徐徐起身,走出亭來。那長須之人說道:“父親,這個乞丐擾了您行棋的興致。我将他趕走便是。”
黃面老者擺擺手,徐徐說道:“骨骼清奇,非常人也。”走到唐弈身側,問道:“孩子,我看你不像一般行乞之人,你受了什麽委屈,可與我說說。”
唐弈說道:“我……被人追殺,我妹妹……不見了……”
“追殺……”黃面老者與那長須之人對望一眼,甚是奇怪。那長須之人問道:“你一個小乞丐,身無長物,誰要追殺于你?”
唐弈見問,想着好歹人家也給了銀子也給了吃的,不實告也于情不合,便将自己姓什麽名什麽,連那《五路仙人論》之事毫不隐諱,盡皆講了。
那黃面老者邊聽邊點頭,那長須之人說道:“你說,你學過《五路仙人論》?”唐弈點點頭,說道:“是的,可惜我只學了上卷,還有中卷下卷并未學得。”
那黃面老者說道:“孩子,你到此處,沒人敢再來追殺于你了。你且在此住下。至于令妹,犬子自會打發人去尋找。一有消息,必先知會于你。況且,那弈秋館的館主雖然棋藝不精,然而卻也非無情之人,令妹既然與她女兒在一處,料來無憂。”那長須之人說道;“是。不過,如今天色晚了,明日一早,我一定多叫些人,幫你去找。你且起來。既然你學過棋,可與文绮對弈一局。”
唐弈聽說,立時跪倒下來,說道:“如果你們真的願意幫我找回妹妹,我一定把我知道的《五路仙人論》都給你們寫下來。”那長須之人望了一眼黃面老者,那黃面老者面露不愉之色,說道:“胡鬧。老夫答應幫你找妹妹,乃是不忍看你骨肉分離,你卻用一本棋書來揣測老夫之心。你帶上饅頭,這便出去吧。”
唐弈吃了一驚,急忙說道:“前輩不要生氣。我并沒有別的意思。我不再說這個了。要追殺我的人十分兇狠,我怕秦幹也保不住她。還望前輩能幫我找妹妹,莫讓她也落入了歹人之手。”
那黃面老者點點頭,道:“也罷。你的擔心,也不無道理。你就和文绮對弈一局吧。我累了。”朝那長須之人說道:“一會兒你親自去與唐弈安排個住處,就在文绮隔壁吧。”說罷自家去了。那長須之人沉吟道:“文绮隔壁?不就是……”不再多說,朝他二人說道:“你兩個就在那涼亭上對局吧。不論輸贏,由文绮将譜記下,爾後帶唐弈去他房間,讓他休息。”說罷也自去了——唐弈心道:“這兩位前輩方才對我挺在意的,聽我說要記下《五路仙人論》與他們,便以我是小人,不再理我了。”心下甚覺不安。
Advertisement
文绮可不知他心事,笑道:“唐弈,你是先吃饅頭再下棋呢?還是邊吃邊下?”唐弈打疊起精神,說道:“邊吃邊下吧。”兩人到那涼亭上,方才打開棋盒,唐弈便見那大廳中、後院內走來許多人來,卻大多是與自己年紀相仿之人,偶有幾個大幾歲的,也是眉清目秀,舉止斯文之人。文绮說道:“他們都是這裏的師兄弟師姐妹,來看我們對局的。”
文绮讓兩位師妹掌上了燈,說道:“唐弈,我比你早到這裏,所以,由你執白先行。”
唐弈說道:“雖然你早到,但是,兩位前輩并未收我做弟子。論個子,我比你高,理應讓着你,由你執白先行。”
方才那二師兄此時也來了,仍是執着那把鋼刀,說道:“師妹,你就執白先行吧。不然顯得我們小看人了。”文绮不滿地瞄了他一眼,說道:“你可知道,他是學過《五路仙人論》的,如果我執黑輸了,還可說是因為他先行,贏了也沒啥了不起。可是如果我執白先行也輸了的話,可就沒什麽說頭了。”說罷朝唐弈笑了笑,唐弈見她笑得好看,也傻傻地笑。
一位七八歲的小師弟問道:“師兄,師姐,先不先行真的很重要嗎?我覺得沒什麽啊——反正一人得下一着。”
另一人道:“這你就不懂了,下棋講究‘争先’,先走的人,是占有優勢的。如果棋力夠強,先行的人,可以不敗呢。你看我們師父成名的對戰譜,執白棋什麽時候輸過?等你再學幾年,會明白的。”
文绮說道:“好吧。我就執白先行。唐弈,你可不許欺負我。”說罷兩人擺上座子,對弈起來。
那二師兄站在文绮身側,唐弈擡起頭時,見他正盯着自己,也不知是燈火的緣故還是什麽,唐弈只覺得他那眼神有幾分古怪。棋行到六十幾手,唐弈見文绮的白棋露出破綻,便有心破壞對方陣勢,他拈起一枚黑子,才要落子,只覺手肘被人一碰,“叭”手中黑子掉落在盤上。
咦,欲知勝負如何,且待下回分解。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