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出山

但聞落子之聲漸稀,一聲長嘆,骊山君投子認負。

“娘——“王芸兒吃驚地看着她。唐弈撐到此時,方才手中一軟,跌于座下。王芸兒急來扶他,發覺他全身發抖,已然立足不住——此時窗外雞啼數聲,原來天已亮了。

王芸兒摻着唐弈複坐起來。骊山君道:”唐弈,你已今非昔比了。能勝得我,江湖上沒幾人是你對手了。”

唐弈抹着額上汗水,說道:“是嬸嬸手下留情。”王芸兒聽他講話發飄,顯然已是虛脫了。

骊山君搖頭道:“休要辱我。我從不下假棋。”唐弈大慚。

骊山君又道:“我的本事,你已學得差不多了。可以出谷去尋你妹妹了。只是,那條鐵鏈子……我歸來之時,不慎弄斷了……”

唐弈吃了一驚,急問道:“嬸嬸可有受傷?”王芸兒終于忍不住,說道:“你該問的是,這輩子是不是就出不去了?娘……我們要困死在這裏了?”她真急了。

骊山君白了她一眼,道:“我倒沒有傷着。其實,還有另一條出路,但是我一直沒敢告訴你們。”

唐弈道:“嬸嬸……是想讓我安心學棋,所以沒說。”

骊山君搖搖頭,道:“不是。是因為那條路太過危險。連我都不敢輕易靠近,更何況你們?”

唐弈道:“嬸嬸對我的大恩,弟子無以為報。還請告訴弟子,那出路在哪裏。若找回了飛燕,弟子願終生伺候嬸嬸。”

骊山君道:“那條路,其實只在七仙子潭邊。密林之中有一個洞口,可以直通處界山路。只是,那裏頭有一個巨獸,碩大兇狠。我連它是何怪物尚且不知。十數年前,我與愚夫用巨石封了它的洞口,使之無法過來,可是,我們也無法過去了。如今,那斷谷口的鐵鏈子斷了。那個山洞,便是我們唯一一條出路。然而,當世之中,又有何人有愚夫那般的好本事,推得動那塊巨石?我擔心,合三人之力也難以……”

王芸兒與唐弈對望一眼,王芸兒終于叫道:“娘,你說的那個野獸,是不是黑黑的,雙臂長長的,嘴巴大大的?”

骊山君有些疑惑,問道:“你們見過?”

王芸兒說道:“那畜生早讓唐弈給殺了……”說罷,便手舞足蹈地說起自己如何被那野獸暗算,唐弈又如何神勇,打瞎其雙眼,将之除掉扔進懸崖底下。言語之中添油加醋,直講得天花亂墜,不辨西東。——唯獨沒說自己下了毒之事。唐弈見她瞅着自己使眼色,如何不知她心思?

骊山君很是意外,看看唐弈,道:“當真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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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弈說道:“那個畜生兇狠非常,沒有芸兒,我一個人也殺不死的。”——王芸兒見他沒出賣自己,這才笑道;“就是嘛,我也有出一點兒力的。”

骊山君點點頭,道:“好。既然如此,唐弈休息過後,下午便可出谷。”

唐弈大喜,道:“嬸嬸,我尋着了妹妹就馬上回來。”

骊山君道:“唐弈,有一事,我說了,你休怪我。”

唐弈道:“嬸嬸視我猶如己出,天下無不是的父母。嬸嬸只管說。”

骊山君道:“當年,我和你說飛燕在弈秋門。其實,并非如此。我去查訪數次,并無飛燕的消息。我怕你做傻事,所以……出言騙了你……”

“娘……”王芸兒張大了嘴巴,卻不敢叫得太大聲。

唐弈一時驚呆,愣在當場。

骊山君道:“這幾年,我托人四處查訪,然而終究尋找不到。我也曾親去找過秦幹。但她矢口否認,說從未認識過你和飛燕。我去找弈秋門秦老兒的晦氣,與他賭棋,我若得勝,可将弈秋門上上下下搜一遍。雖然後來我贏了,但搜了兩日,卻找不到令妹。——當然,這番争棋只是我和他之間的事,外人并不知曉,我去搜時,也只說是看看、游玩一番之辭。我想,我給秦老兒留足了面子,若是飛燕在他處,也應該告訴我了。然而我終究空手而回,只好等你練好了功夫再自己去尋她。唐弈……希望你能明白我當年的用心。”

唐弈無言,心道:“嬸嬸對我,已然如同再造,找飛燕的事,我須努力。”說道:“嬸嬸對我的大恩大德,豈是我今生報答得了的。我一出谷,不管尋得尋不得飛燕,也必定回來。”

骊山君笑道:“唐弈,你不怪我,我已經很安慰了。只是,我怕你年輕識淺,生出事來。”

唐弈道:“嬸嬸,我去只是見見秦幹,問飛燕的下落,不會出什麽事的。”

骊山君道;“這就好。對了,你讓司徒端木騙了棋譜,又被他扔下懸崖,難道不想找他報仇嗎?”

唐弈淡淡一笑,道:“嬸嬸,我與飛燕自小四處乞讨,受的欺負不少,哪裏在乎多這一回了。我只想找回飛燕,別無他求。”骊山君點點頭,又說道:“我回來之時,聽聞得似乎近來又有争棋賭賽之事,仿佛便是弈秋門與黑白道。我希望你不要去摻和,尋了飛妹,便就回來。”唐弈點頭。。

王芸兒說道:“娘,弈秋門與黑白道争棋做什麽?”

骊山君道:“門派之争,為娘一向不願與聞。天不早了,你二人早些歇着吧。下午你便陪唐弈出谷去。”

唐弈道:“芸兒還是留下陪嬸嬸吧。我一個人去就行。我會盡早回來的。”王芸兒說道:“外面多好玩啊。而且,我可以幫你找妹妹,也可以幫你打架。不好嗎?”

唐弈說道:“我出谷去,又不是去打架。如今既然那怪物進得來,便是路通了——随時可以出去。只是嬸嬸一個人在家,總是寂寞。你該做飯洗衣服的——我也去得安心。”骊山君笑道:“說得我很老了似的。也罷。唐弈,你就一個人去吧。不論找得到找不到,我總希望你能盡早回來。”

王芸兒說道:“娘,他沒找到妹妹是不會回來的。”

唐弈說道;“我一定會回來,将來……我是說将來,嬸嬸百年之後,我……就是那披麻戴孝的人。”骊山君微微一笑,王芸兒卻大怒:“你在咒我娘死啊?”

骊山君呵呵一笑,道:“人總得死嘛。他這是心裏話,娘高興着哩。好啦,好啦,不說啦。都去睡吧。唐弈就要出門了,鳥兒大了總不能老關着,也要學着飛一飛呢。”手一揮,自家回房去了。王芸兒還想說話,忽然想起一事,叫道:“饅頭……”急沖到廚房,但見那鍋蓋還蓋得好好的,就是略有一些奇怪氣味。王芸兒知道不妙,急揭開蓋子,一股焦味嗆鼻。可憐那一鍋饅頭,已然不知何時燒成了一堆黑團了……

當日午後,唐弈肩背一包袱,包袱裏裝的是一套新衣服和一些散碎銀兩,卻是骊山君專為他今日出行而備的,攜劍蹬鞋,結束停當,骊山君引着他與王芸兒往那七仙子潭而來。一路上雜草蓋過人頭,三人拐彎抹角,行不多時,果見一塊巨石立在當地,旁邊尚有一些碎石。那石後現出一個大洞。骊山君命唐弈燃起火把。三人入洞,便覺惡臭迎面而來,想必是那畜生的排洩物,所幸腳下幹燥,不見積水泥濘。王芸兒說道:“路是斜向上的,我們在上山……有風……那邊果然也是通的。”骊山君道:“當年,我與你父親只堵了那畜生入谷的路,這多少年了,不知它在那另一邊,傷了多少野獸猛禽。”一路走将過去,盡是虎骨豹皮,想必是那畜生吃剩下的。

不多時,見着前方日光。三人出得洞,但見眼前山花爛漫,柏樹森郁,猿猴騰躍,鳥鳴啾啾,卻是另一個山谷。不同的是,山坡平緩,直通外山。骊山君道:“好了,我就送到這裏吧。唐弈,過了前方大山向左五裏有官道,你只管往日落之處而去,那裏直通長樂城,可到弈秋門;往後卻是柏樹林,卻是黑白道的方向——你如今棋藝不錯,武功卻欠火候,休要去惹黑白道,一切小心在意。”

唐弈點點頭,說道:“嬸嬸放心,我絕不生事。”

王芸兒說道:“要是……尋不到飛燕呢?”

唐弈說道:“尋不到……我也會回來伺候嬸嬸。芸兒,你須好好照顧嬸嬸,莫讓嬸嬸太過操勞。”王芸兒道:“你少說好聽的。這一去,若真是尋妹妹也便罷了,天知道是去找秦幹呢還是去找那個什麽文绮哩。”骊山君道:“別靜說沒用的。天不早了。”

唐弈拜別。

望着唐弈漸行漸遠的背影,王芸兒說道:“娘,他都走了,你不傷心嗎?”

骊山君微微笑道:“傻孩子,他又不是不回來。你舍不得啦?”

王芸兒說道;“娘,你說哪裏話呢。我只是擔心他那麽老實,會被人欺負的。那也太丢我們清風谷的臉了。好歹娘也是江湖上響當當的人物……”

骊山君呵呵一笑,道:“他這不是還沒被人欺負嗎?你就那麽着急了?”

“他受不受人欺負,與我何幹。我何必着急?”

“好好,與你無幹。他走遠啦,我們回去吧。”骊山君呵呵笑着,讓王芸兒先進洞去,自己卻将袖子于背風處略拭拭眼睛,依舊笑着,也進洞去了。

咦,畢竟唐弈後來能否找得到飛燕,且聽下回分解。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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