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喬昊感覺沮喪。
這沮喪不僅僅因為石冬冬毫不掩飾說他愛某個男人時臉上的無畏神情,不僅僅因為他自己心裏剛剛探頭就被澆滅的胡亂火苗,更因為當石冬冬否認從一開始就計劃好這個荒唐騙局後,自己因為他的一句“不是”,而對他那荒唐要求的荒唐默許。
腦癌,喬昊失聲地笑,他大概也傳染了石冬冬的“腦癌”了。
那人的臉上表情那樣輕松,卻不知道這樣的挽回,在對方看來,除了可能是用心良苦的癡戀,更可能是處心積慮的欺騙嗎?
一個人的值班室裏,喬昊茫然睜着雙眼。
自己答應他,是為了彌補從前的歉疚,還是……希望他對那個人徹底死心,且無回寰餘地地分手呢?
這晚,科裏難得沒出狀況,喬昊卻渾渾噩噩在值班室的床上怎麽也睡不着。
天空終于轉亮,陽光與鳥叫聲好像同時出現。
喬昊脫下白大褂,這是個周末,難得他可以有一天休息。
喬昊想,他的确需要放松放松。
走出醫院大門時,喬昊的手機響了起來。
“小昊,上次跟你說的地方記好了嗎?下午別遲到啊!”電話那頭,母親的聲音傳來,喜氣洋洋的。
喬昊皺起眉,混沌了一整夜的腦子此時實在無法理解母親的話,于是他迷糊地問了聲,“什麽遲到?”
“看你這孩子!還好我打過來提醒你,上次說的啊,王阿姨介紹的那個小姑娘,當老師的那個。不是說好新華城裏的咖啡館見面的嗎?下午兩點。”
頓時,他的腦子“嗡”地一聲炸開——逃不掉的過場。
喬昊連衣服都沒換,坐在咖啡廳裏感覺自己蓬頭垢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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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這正是他要的效果。
對面的女孩卻顯然精心打扮過,她穿着套嫩綠色的小洋裝,頭發齊耳,略施粉黛,臉上淺淺微笑。
在學校裏一定是受孩子們歡迎的老師,喬昊想。
他也只能想到這裏。
“當醫生很辛苦吧?聽說晚上有可能随時被叫起來趕到醫院去。”女孩一臉同情道。
“那是主治,住院醫一般都守在醫院裏的。”喬昊照實回答。
“你要開刀嗎?我覺得醫生真的很厲害,可以應付那麽血腥的場面。”女孩顯然在找話題,也許是職業的關系,臉上表情生動。
喬昊笑着搖了搖頭,“我是呼吸內科的,不用開刀。”
“為什麽不去當外科醫生呢?感覺會很有成就感。”
“不開刀也一樣救人的,不是什麽病都需要開刀。”喬昊耐心道。
“嗯,不接觸那麽血腥的東西也好,”女孩自顧自點頭,又問,“那你那裏都是些什麽樣的病人?”
“哮喘的,肺炎的,呼吸道有問題的,還有些患癌症的。”
“肺癌嗎?”女孩睜大眼睛。
“不一定,也有其他部位腫瘤的,到後期都可能呼吸道出問題,呼吸衰竭……”喬昊說着,忽然覺得這些話自己好像曾經回答過誰。
是了,那個得腦癌的。
喬昊想着,不由分了神。
這女孩倒是和那人一樣,問題多。
再回過神來時,對面的人正一手撐着臉看了過來,喬昊一時局促,以為對方在端詳自己,不由略低了低頭,再擡起來時猛然察覺對方應該是在等自己回答問題。
“你剛剛問什麽?”于是,他忙補救。
女孩噗地笑了起來,臉上露出一對酒窩。
“你太有意思了,說着說着就犯迷糊了,昨晚通宵了嗎?”
“啊,”喬昊覺得自己臉都紅了,“昨晚值班。”
他實在不太會懂怎樣和女性相處,尤其是這樣的“相親”。
他端起咖啡來,默默喝了一口,只有用動作來掩飾尴尬。
兩人短暫的沉默裏,咖啡館的背景音樂瓢進喬昊的耳朵。
王菲的歌,紅豆。
“這歌挺好聽的。”喬昊說,為了不冷場。
“嗯,很經典。”女孩喝了口咖啡,“你也喜歡王菲嗎?”
“嗯,挺喜歡的。”喬昊點點頭,其實他也只是從前幾天才開始聽這位天後的歌,因為那人嘲笑他,只知道迪克牛仔。
于是他特地去下載了一堆她的歌,聽後竟然真的喜歡。
“她下個月要在隔壁城市開演唱會。”女孩眼裏微微閃着光。
“啊,是嗎?”偶爾,喬昊讨厭自己的不遲鈍,他依稀猜到那女孩在等待什麽,但那是他無法回應的,于是他只得含糊地說,“票應該很難買吧。”
“應該是的,她很少來這邊。”女孩有些不好意思,又端起了咖啡,大概在後悔自己的不夠矜持。
按照喬昊母親預想好的安排,喬昊這天應該先和這女孩在咖啡館喝完一杯咖啡,然後去新華城裏逛逛,到晚飯的時間再由喬昊出面請人家吃個晚飯,美好的一天結束在女孩家樓下的道別中。
可是,如之前的幾次相親一樣,喬昊将再見說在了咖啡館門外。
他不想直接拒絕女孩,但他知道,沒有下次約會的再見就等于不見。
此時,穿着綠色洋裝的女孩揮手跟他道別,剛轉身竟又回過頭來。
女孩有些羞澀地說,“真想看看你穿白大褂的樣子。”
喬昊怔了怔,最終只是同樣僵硬地揮了揮手。
這話又是什麽人說過的。
看來現在大家都愛制服的誘惑,喬昊自嘲地笑,看向旁邊櫥窗裏自己的影子。
忽略蓬頭垢面,看上去倒是颀長挺拔,但也只是看上去而已。
喬昊加快了些腳步。
他決定回家洗個臉,刮刮胡子,換件幹淨的襯衫。
盡管郁悶沮喪,但答應了的事就該勉強做得像個樣子——晚上,他要去一下石冬冬的病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