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這天,難得的中午休息時間,喬昊終于有了空上十九樓。

為了不顯得太刻意,他兩手空空,鮮花水果一樣沒帶。這讓他完全不像是個要去探望病人的人。

反正石冬冬也不像個病人,喬昊想。

十九樓的電梯門一開,喬昊忽然覺得有了那麽點拘束。

這裏很大,且安靜,大廳裏放了些綠色植物,護士站被做成了別致的玻璃房子。喬昊幾乎認不出這裏和樓下他所在的科室是同樣的樓型。

問好護士石冬冬的房間,喬昊便徑自走了過去。

他并沒有受到太多的盤問,那護士只看了眼他白大褂胸前的名牌。

喬昊提醒自己,這裏只是病房,和樓下的沒什麽區別。

他輕咳了一聲清了清嗓子,盡量讓自己自然地走進病房。

“石——”喬昊還沒叫出石冬冬的名字,就發現自己太過放松以致唐突了,房間裏面的兩個人此時都看向了他。

石冬冬半卧在病床上,他的旁邊站着一個男人,西裝革履,長相英俊。

喬昊用笑容掩飾尴尬,正要說不好意思,就聽石冬冬先開了口。

“喬醫生,你先等我一會兒,我見完客人再跟你下去檢查。”

喬昊微微怔了怔,一時無法理解石冬冬的話。

“我的主管醫生,是不是很年輕帥氣?”石冬冬又對身邊的男人道。

那人轉過身來,認真地對喬昊點了一下頭,幅度略大,所以确切地說,應該是鞠了個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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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昊徹底迷糊了。

他再看向石冬冬時,那人只對他笑了一下,目光又回到了身邊男人的臉上。

那意思,分明是在叫他離開。

終于,喬昊為他們關上了房門。

盡管郁悶,但他想石冬冬應該會給他一個解釋。

病房裏,石冬冬靠在床頭,看着霍延。

有多久沒看到這個人了,石冬冬記不清,所以他也無法移開自己的目光。

“你該先跟醫生去做檢查。”霍延并不躲避他的注視,對他道。

“那些檢查每天都做,而且我一看到你,什麽事都沒了。”石冬冬對他笑,眼裏全是依戀。

“中午飯吃了嗎?”霍延轉過身,拉了張椅子坐在石冬冬床邊。

“吃了,沒什麽胃口,醫院裏的飯很難吃。我想吃你下的餃子。”石冬冬嘆了口氣。

“我也只會下速凍水餃而已。”霍延笑笑,嘴角露出好看的弧度。

石冬冬怔了一下,才道,“下次你下好,帶來給我吃,好嗎?”

霍延看着石冬冬,并沒有立刻回答他。

石冬冬垂下眼,臉上神情黯了下去。

很久,他感到有一只手撫進了他的發間。

他驚訝地擡頭,只看到霍延伸過來的手臂橫在眼前,他略略側過頭,才能看見霍延的臉。

霍延臉上的表情,淡淡的,帶着些寵溺、憐愛、心疼與歉疚,石冬冬努力地集中精神,用力地想要看進這人的眼裏,只怕這些好不容易接收到的感覺都不過只是自己的錯覺。

霍延不說話,只是就那樣撫摸着他後腦的頭發。

“這些頭發,說不定再過段時間就沒了。”石冬冬恍惚道。

“你長得清秀,光頭也不會難看的。”霍延像是在安慰他,那手再停留了一會兒,就準備拿開。

“別動。”石冬冬忽然拉住了霍延的手掌,側着頭,将它按在了自己的腦側,“就這樣,這裏就不痛了。”

霍延任他拉着,果然不動。

石冬冬慢慢閉上眼睛,緩緩道,“好像做夢一樣……”

喬昊這一個下午心情都不太好。

又有病人家屬跑到辦公室來吵,質問他們為什麽開那麽貴的進口藥。

喬昊耐心地解釋,是因為進口藥的效果好,病人會舒服一些。舒服兩字剛一出口,就挨了那家屬一拳。

“你給我躺病床上去舒服一下!每天這麽貴的藥費,換來了一點舒服沒有!你們這幫庸醫!”打人的中年男子邊揮拳邊咆哮。

喬昊一把推開他,跑出辦公室。

确切地說,是躲出辦公室。因為他怕下一秒,自己也會爆發。

護士長把他拉進護士站,在他被打破的唇邊擦了一些碘酒。

“真的是不知好歹,你別跟他一般見識。”護士長嘆着氣說。

喬昊點點頭,嘴裏沾到了唇邊碘酒的味道,說不出話來。

“去樓下逛逛,或者幹脆回家睡一覺,晚上值班的時候再來吧,反正今天不太忙。”有同事拍着他的肩道。

喬昊無奈,在醫院的小花園裏坐了會兒。

手裏的速溶咖啡都涼了,他也沒喝進去多少。

終于,拍了拍屁股,他還是決定回科裏。

他怕那人來找他,他不在。

什麽主管醫生亂七八糟的,嘴裏真是沒半句真話。

喬昊又想起那個跟自己鞠躬的男人,想起石冬冬看他的眼神……心情更糟了一些。

喬昊在辦公室裏等到了晚飯時間。

就在他以為石冬冬不會再來時,那人睡眼惺忪地出現在了他面前。

頭發有些亂,眼睛微腫,一看就是剛睡起來的樣子。

喬昊看了他一眼,冷冷說了聲,“找我有什麽事?”

“中午的事,我想跟你解釋一下。”石冬冬坐在了他上次坐過的位置。

喬昊靠向椅背,決定聽他說明白。

“你臉上怎麽又挂彩了?”石冬冬眯起眼睛,問喬昊。

“沒什麽,說你的事吧。”喬昊下意識地摸摸自己的嘴角,不想說太多。

石冬冬配合地不再多問,開始了自己的開場白,“你知道我的性向,對嗎?”

喬昊的心緊了緊,等着自己的“同類”繼續。

“那個人,你中午看到的那個人,叫霍延,我喜歡他。不,是愛他。”石冬冬毫不掩飾地說。

喬昊明顯地感到自己的心略略下沉,然後,他不禁暗笑自己,重逢只開始了幾天,就自以為泥足深陷了嗎?

“霍延以前是我爸的助理,我在法國的幾年裏,他偶爾出差順便給我帶些東西。那是我最孤單的日子,也是他最落魄的時候,我們不知不覺走到一起,雖然聚少離多,但在一起的日子真的很開心。”石冬冬開始回憶,表情愉悅。

喬昊看着他臉上表情的細微變化,漸漸覺得頹然。

“後來,我爸知道了我們的事。他給了霍延一百萬,并對他的事業施加壓力,讓他離開我……”

“然後呢?”見石冬冬停頓了挺長一段時間,喬昊只得問了一句。

“霍延很守約,果然不再見我。”石冬冬勉強笑了一下。

“然後他今天來了?”喬昊的聲音微微上揚。

“我跟他說我得了絕症。”石冬冬接口道。

喬昊坐直了身體,皺了眉,“你騙他?”

“是不是很辛酸?要跟他說我快死了,他才願意來見我?”石冬冬笑着看向自己的腳尖。

“所以你要我跟你一起撒這個謊?”喬昊問。

石冬冬點頭,信任地看向他。

“這太荒唐了,很容易被揭穿的好嗎?”

“揭穿了再說啊……”石冬冬趴在了面前的桌子上,“至少,沒揭穿的這段日子,他會來見我。也許,他想起了我們的從前,就離不開我了。當然也許,他知道真相後會更生氣地離開,但那樣,我也就徹底死心了,好過不明不白的分手。”

喬昊沉默,看着石冬冬。

石冬冬以為他想拒絕自己,忙又加了一句,“你只需要幫我敷衍幾句就好……”

“這計劃你一開始就想好了嗎?”喬昊打斷他。

一開始,從你進這家醫院開始。

喬昊問完,等着石冬冬回答。

他不明白,自己為什麽要為這個問題而忐忑,其實答案也并不那麽重要。

好在,石冬冬擡起了頭,沒有猶豫地回答了他。

“不是。”石冬冬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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