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開演唱會的城市離得很近，乘長途汽車過去不過三小時的車程。不過，喬昊怕長途汽車位置太窄石冬冬坐得不舒服，所以買了經停的動車頭等座。
一上車，喬昊就覺得自己的決定是明智的。
車廂很幹淨，關鍵是座位很大，且舒适，車窗兩側兩人一排，不會受到別人影響。
喬昊把靠窗的位置留給了石冬冬，自己伸長了脖子放行李。
“不過去看個演唱會，你怎麽弄得像去旅游一樣？”石冬冬坐在位子上笑他。
喬昊把自己的行李箱放好，又接過石冬冬的小背包去擺放。
“我也就是一個小行李箱而已，沒比你多多少，再說，相機、DV這些總是要帶的吧，可以把你女神的演唱會統統拍下來。”喬昊嘴上打起哈哈，他當然不會告訴石冬冬自己那箱子裏其實還放了一堆藥。
“土人，女神唱歌你只要專心聽就好了。”石冬冬白了喬昊一眼，給手機插上耳機便兀自聽起歌來。
喬昊坐下來時，已經能感覺自己心跳微微加速。像窗外飛馳後退的風景一樣，他覺得自己的血液也有些沸騰起來。
車廂裏冷氣十足，冰冷的空氣吸進肺裏仿佛可以穿透全身，讓人的大腦也跟着振奮。
喬昊激動，是因為他太期待這場與石冬冬一起的“旅行”，如今坐在車廂裏，所有的期待正慢慢變成現實。
他随手拿了座位上附贈的雜志翻看，其實也只是做做樣子。身邊的人在專心聽歌，并不在意他的舉動，但喬昊還是覺得很享受，享受當下的安靜，以及那人身上淡淡的香味。
那是出門前石冬冬噴到自己頭發裏的亮發水的味道，他說這樣頭發會服帖些。
喬昊本來想笑他反正都要戴帽子，還管什麽頭發服不服貼呢，可是現在，他覺得石冬冬是對的，因為那香味若有若無的，十分好聞。
“要不要聽一個？”石冬冬忽然摘下一個耳塞遞到喬昊面前。
“王菲的歌嗎？”喬昊接過了耳機。
Advertisement
“嗯，其實好久沒認真聽了，複習一遍，演唱會的時候可以跟着唱。”
喬昊把耳機戴在了自己的耳朵上，裏面傳來了王菲的歌聲。
“麻醉。”喬昊說出歌名，現在他也算女神的半個歌迷了。
“你連愛與痛的邊緣都聽不出來，倒是聽得出這首。”石冬冬不看他，但卻眯起眼睛笑了。
喬昊聳了聳肩，接不了話，只得轉移話題，問石冬冬，“你從什麽開始喜歡她的？”
“什麽時候……？”石冬冬像在回憶，隔了一會才道，“初三吧，那時她唱天空。”
“嗯，那首很好聽。”喬昊附和，《天空》他也聽過。
“紮兩個小辮子，眼睛很大，不笑，但很好看。”石冬冬仍在回憶。
“像在說隔壁班班花似的。”喬昊忍不住笑，但心裏又隐隐記起，那時石冬冬是不是應該正喜歡……自己？
“隔壁班班花也沒她好看。”石冬冬跟着喬昊一起笑。
“隔壁班班花沒你好看。”喬昊看着石冬冬，忽然就說出了口。
石冬冬微微側過頭，看了一眼喬昊。
那眼神下，喬昊覺得自己整個人都會被看穿似的，于是他忙指着耳機說了句，“來了，天空！”
感謝随機播放幫了他。
火車到站時已近中午，兩人草草吃了午飯在酒店休息了會兒，便準備向演唱會的場館進發。
石冬冬說他要去畫畫，喬昊便跟着說他去攝影。
由于時間充裕，兩人選擇了乘坐公交車。
這是一座旅游城市，市區不大，但公共交通發達。公車上很空，兩人輕松找到了座位，喬昊之前還擔心石冬冬會太累吃不消，但看他在車上興致勃勃地看窗外風景的樣子，便放下了心來。
那的确是座美麗的城市，他們所乘坐的線路也很好，一路經鷺江道，開過跨海大橋，又上了繞海前行的環島路。石冬冬把車窗開到了最大，半個手臂都支在了窗外，然後，他索性摘下了自己的帽子，原本“服帖”的頭發被風吹得直往後飛。
喬昊有些想阻止他，但又覺得那樣實在太掃興。一路上，石冬冬就那麽興奮得像個孩子似的，一會兒給他指海鷗，一會兒給他指雕像，而他也就那麽一路暗暗欣賞起石冬冬的笑容來。
演唱會的場地選在了近郊的一個會展中心外，那會展中心門前有一大塊空曠的草地，主辦方在草地上搭了一個臨時大棚，專門用來完成這場演唱會。
喬昊甫一聽說演唱會場館是臨時搭建時，還覺得這樣頗為勞民傷財，但一到現場看到那碩大的鋼棚時，內心竟也跟着激動起來。
“看！蔬菜棚！”石冬冬指着遠處那無數鋼管搭起的棚子跑到了喬昊的前面。
“據說今年的巡演都靠這棚子了，要跟着女神去好幾個城市！”石冬冬迫不及待地爬上人行道邊的扶手，徑直坐在了上面。然後，他用兩手的拇指食指比劃出一個“畫框”，将遠處的鋼棚框在了框裏。他似乎很滿意這個構圖，于是忙不疊地把背上的背包挪到了胸前，準備抽出裏面的畫板。
可能因為動作太大，畫板剛抽出來時，石冬冬的身體竟一下失去了平衡。在他身邊的喬昊只看見扶手上的人晃了一下便要往後栽倒，驚得他連“當心”都來不及喊出口，就猛地伸出手去拉人。
情急下，石冬冬也本能地伸出了右手在空中抓騰，當手心有了真實的觸感時，他才意識到正有一股強大的力量把他的身體拉正了過來。
“天啊——”喬昊大大呼出了一口氣，握住石冬冬的手都不敢松開了。
“喔！好險……”石冬冬卻已經張大嘴巴一臉慶幸地笑開，穩住身體後，便急着甩開了喬昊，他索性把背上的背包扔在了地上。
“你吓死我了。”喬昊心有餘悸。
“沒事沒事，摔一跤也就那麽大的事。”石冬冬的話不知是自嘲還是安慰，他朝喬昊吐了吐舌頭，便開始握着鉛筆，在空中照着鋼棚的輪廓勾畫了起來。
仿佛剛才要摔跤的是自己，喬昊有些脫力地靠在了人行道扶手上。他無法立刻像石冬冬一樣淡定作畫，他心裏仍在犯怵，如果按照石冬冬剛才的姿勢那樣直挺挺地往後仰倒，那麽他勢必後腦着地了……
“你真沒事吧？”喬昊忍不住又問了一句。
“噓。”石冬冬眼也沒擡一下。
喬昊不得不暗暗嘆了口氣，原本他還真想自己去拍拍照，此刻，他再不願意離開石冬冬半步了。
盡管離演唱會開始還有幾個小時，場館外已經來了許多人。
很容易看出，有人是組團來的，所以專門穿上了同樣的衣服，有人是來碰運氣的，到處找人詢問，只希望碰上退票或黃牛。還有一些人，是小販，手裏拿着各種各樣的演唱會道具和小周邊在販賣，烈日下不辭辛勞。
石冬冬畫畫的地方正好有片樹蔭，所以喬昊覺得安心不少。他從自己的背包裏掏出了一瓶礦泉水遞給專注的畫家，甚至，為他擰開了瓶蓋。
石冬冬接過了水，開口道，“呆會兒，我幫你畫一張特寫……你這個樣子，像極了默默維護治安的便衣。”
喬昊一口水差點噴出來，瞪了眼石冬冬。
這天的天氣不算炎熱，樹蔭下不時有微風吹過。喬昊站得久了，在感覺石冬冬似乎坐得很穩了之後，終于耐不住也爬上了扶手，和石冬冬并肩坐了下來。
“終于想通了啊？”石冬冬撞了一下他。
“你給我小心點！”喬昊狠狠兇他。
“你這樣子終于有點像以前了。”石冬冬點着頭說了句，又把視線移到了他的畫板上。
“以前？初中嗎？”喬昊愕然，口中的句子卻沒有問出口。
石冬冬也不知坐在那扶手上坐了多久，最後一幅畫完成的時候，他只覺得身體都麻木了。
喬昊拿過他的畫板看畫，發現石冬冬已經畫了四幅。第一幅，是蔬菜棚的遠景，第二幅是他們對面公車站臺的演唱會海報，第三幅是蔬菜棚前的人群，而最後一幅，果然是他口中的“便衣”。
盡管只是簡單的鉛筆素描，但石冬冬卻畫得很傳神。畫紙上，兩個男生并肩坐在馬路扶手上，一個低頭畫畫，臉上的五官全埋沒在頭低下的陰影裏，而另一個，吹胡子瞪眼地看着自己面前的柏油馬路，百無聊賴。
但喬昊卻又一時無法開口指責，因為，那畫上的他被畫得挺帥的——身形比石冬冬大出了一圈，和現實中的比例顯然誇張了許多，而他雖然是吹胡子瞪眼的表情，但嘴角卻又淺淺有一絲笑意，那笑讓畫上的整個人都英俊了許多。
一想到自己在石冬冬心裏筆下如此高大俊朗，喬昊就美得不行。
“這畫……畫得真好啊！”他啧啧稱贊起來。
“那好，連上次湖邊那張，就當是這次演唱會門票的交換了。”
“那不行！你上次答應我的是命題畫作，這次是你順手随便畫畫的，我才沒那麽好打發。”喬昊立刻搖頭，他可不想自己和石冬冬的“瓜葛”只到此為止。
石冬冬一把搶過了整個畫板，從扶手上跳了下來。這一次，他穩健了許多。
“行，這畫我就自己留着了。”
喬昊正想去搶，但轉念一想，給石冬冬留着也好，那上面畫的可是他。
暮色降臨的時候，兩人終于一起走進了“蔬菜棚”。
他們的位置很靠前，距離舞臺只有十米不到，整個菜棚都坐滿了人，聲音吵雜。
石冬冬顯然很興奮，拿着喬昊進門前買的兩根熒光棒不停地揮舞。
這是喬昊從來沒有見過的石冬冬，他滿臉都是笑，即使舞臺上沒什麽動靜也歡呼個不停，好像人生除了激動就沒有任何煩惱似的。他歡呼得忘我，喬昊也看得發呆，在他眼裏，眼前的人比他手中的熒光棒還要閃亮。
不過，演唱會現場全是這樣亢奮的歌迷，所以其實石冬冬并不顯得另類。倒是喬昊，太過淡定以致于他自己都不得不喊了兩聲，好像不這麽做就不能證明自己是歌迷一樣。
現場的燈是一瞬間暗下來的，再亮起時，舞臺上變成白茫茫一片仿佛冰雪的世界，而臺下的觀衆，也立刻安靜了下來。
石冬冬在座位上坐下，連熒光棒也被抱在了胸前，然後整個人定定看向舞臺。
舞臺上，王菲的聲音響起，正在唱一首喬昊沒有聽過的歌。
喬昊另一邊的一個女孩在聽到第一句歌詞時就忍不住哭了出來，抽泣聲不時傳過來。喬昊雖然也覺得那歌聲令人頭皮發麻，卻并未感動到落淚。相反，他費了好大的精力才終于在舞臺一角找到了穿得像雪人一樣的王菲。
“這首是什麽歌？”喬昊問石冬冬。
那人卻看得投入，根本沒有回答他。
喬昊覺得自己大概是最不專業的歌迷，他發現自己聽歌的心情竟沒有看石冬冬的心情強烈。耳畔旋律洞穿耳膜，而他整個腦子裏卻只有身邊的那個人。他甚至在演唱會剛開始就有些惋惜起來，因為開始了也意味着，他們的旅程很快就将結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