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喬昊的主治醫師考試算是徹底放棄了。

因為考試的這天,是他約石冬冬一起去看南樂團演出的日子。

但就是這樣一個不巧的周六,整個上午,喬昊都在忙碌。醫藥公司臨時發出了一組研制藥品的臨床實驗對象征詢通告,其中有一種藥物正好針對了安寧的症狀,于是喬昊忙着幫他填寫申請表格、準備申請資料。

他發了條短信給石冬冬,讓他吃好午飯再等自己。

石冬冬回複他,“你忙,我等你。”

音樂會的時間在下午兩點半,原本,喬昊的計劃是要和石冬冬一起去理個發,那天說好要陪他剃頭,然後再請他去自己家,做一頓簡單營養的午飯給他,休息一會兒便可以去聽音樂會了。可惜,計劃終究趕不上變化。此刻看到他發來的消息,雖然簡短,但“我等你”三個字卻讓喬昊心裏忽然覺得無比溫暖。

“喬醫生,謝謝你,今天你休息還讓你來為我寫這個。”

病房裏,安寧坐在病床上,看喬昊不時看向手機,心裏有些過意不去。

“沒事,這是應該的。這個制藥公司口碑不錯,藥也是專門針對你的病症,如果申請成功,成為實驗對象的話,是很幸運的一件事,可以用到可能是效果最好的藥,而且藥費全免,會減輕你父母很大的負擔。”

“嗯!”安寧聽後像得了極大的鼓舞,重重向喬昊點了點頭,再看向他手中的鋼筆,臉上露出了深深的笑容。

然而,安寧的這個笑喬昊卻不忍細看。他最近消瘦得十分厲害,兩側臉頰已經開始沿顴骨向裏凹陷,眼睛也因此顯得格外的大。

喬昊知道,長時間的久病體虛,導致安寧體內的電解質嚴重紊亂,所以才會體重驟減。想到這男孩剛進醫院時臉上還帶着些嬰兒肥的樣子,他不禁心裏難受,自己終究沒有更高的醫術可以幫病人擺脫病痛。

曾經讀大學時,他看到過西方一位醫生的名言,“有時是治愈,常常是緩解,總是去安慰”,當時并沒有太深感觸,但工作以後,卻越來越覺得,也許醫者,不過如此而已。

正在為安寧申請的這種藥,其實尚處在實驗階段,但對已經無藥可用的安寧來說,不能不算是根救命稻草。尤其看到這孩子自從得到這個消息後滿心期待的樣子,喬昊覺得自己真的有義務幫他去完成這項申請。

把安寧的事處理完,喬昊匆匆去食堂吃了點飯,終于比約定的時間早了五分鐘來到了醫院小花園裏——這是他和石冬冬說好見面的地方。

小花園的長椅空着,正好那裏也有一片樹蔭,喬昊走過去坐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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陽光明媚,天氣已經開始變得炎熱,喬昊想起第一次在這裏遇見石冬冬,那時還是需要穿毛衣的季節。這段時間以來,他自己的生活還是和從前一樣每天忙着查房、看診、寫病歷……可是,心情卻起起伏伏早不像過去那樣平靜。有時,他覺得揪心,有時他有特別愉快,有時很焦慮,有時又特別安心,比如現在。

喬昊知道,這一切都是因為石冬冬。

到如今,要如何定義對那人的感情,喬昊已經并不糾結了。他愛他,毫無疑問。

可那人對自己呢?喬昊有些不敢去确定。他似乎對自己很依賴,但,那是愛嗎?……

“喬昊!”有人在對他招手,叫着他的名字從陽光裏走過來。

喬昊看清楚來人,心裏之前的思緒頓時全都飄去了不知何處,本能地便站起來奔了過去。

石冬冬穿了件白色的短袖T恤,一條深色的運動中褲,脫去病號服後,仿佛換了個人一般。

“你看!”走近跟前,石冬冬一把扯下了自己一直戴在頭上的帽子。

喬昊瞪大眼睛,發現他已經把頭發剃光了。

剃了光頭的石冬冬摸着自己的腦袋問向喬昊,“怎麽樣,帥不帥?像不像越獄男主角?”

喬昊忽然有些哽咽,不知自己怎麽一下這樣感性,竟一時說不出話來。

“我不戴帽子去看演出,應該沒有關系吧?不過,等會要去看的是民樂……要是看搖滾倒好,民樂會不會……”

“不會,你這樣很帥,而且涼快。”喬昊終于開口。

“是嗎?”石冬冬笑起來,邊笑邊摸向自己的光頭。

“不是說要我陪你去剃的嗎?”喬昊跟着也用手去摸了摸,發茬的觸感很硬,像隔夜長出來的胡子,他記得之前摸過的石冬冬的頭發原本是很柔順的那種。

“知道你忙,而且,想給你個驚喜啊,我對自己的頭型有信心。”石冬冬還在笑,仿佛剃了光頭是件特別高興的事。

“嗯,你的五官也很配光頭,穿件僧袍就可以去演誘僧了。”喬昊推着石冬冬朝醫院外走,怕他陽光下站太久身體會不舒服,“時間不早了,咱得打個的。”

兩人在醫院門口等了好一會兒,都沒來一輛出租車。

大中午的,知了開始亂叫。

“要不,坐公交?你吃得消嗎?”喬昊還是擔心石冬冬的身體。

“沒問題,今天剃頭我也是一個人走着去的,做完一期化療,覺得身體輕松很多。”石冬冬做了兩下擴胸運動,像個準備上球場的少年。

“那就好……”喬昊說着,準備領着他去不遠處的公車站臺,可話還沒說完,便有一輛黑色小車開到了他們面前。

小車駕駛室的車窗搖下,裏面的人對他們道,“上車吧,你們去哪兒?”

喬昊發現石冬冬臉上的笑幾乎立刻收了起來,因為車裏的人是陳致。

“我說了,請你不用跟着我。我和喬醫生在一起,很安全。沒有人會綁架我,我也不會逃跑,你不用成天陰魂不散,等着送我去太平間!”石冬冬用手抵着車窗,越說說激動,說完還想用腳踹一下車門,可身體卻突然踉跄了一下。

喬昊趕緊扶住了他,急問,“沒事吧?”

石冬冬搖了搖頭,只是怒視着車裏的陳致。

喬昊忙在石冬冬身後對陳致打了個手勢,拍拍自己又揮了揮手,意思是讓他放心趕緊離開。

陳致無奈,只得等喬昊将石冬冬的手從車窗上扒開,才發動了車子。

喬昊也拉着石冬冬走向公車站臺,盡管身邊的人不說話,但喬昊知道他仍在生氣,胸口起伏得劇烈。

“你怎麽跟個孩子似的,剛剛還好好的,說說笑笑問我自己是不是帥哥。”喬昊語氣輕松,想要平息石冬冬的心情。

石冬冬勉強扯了扯嘴角,算是對他笑了一下。

公車不久便來了,中午車很空,兩人找了個雙人座坐下。

石冬冬靠窗,看了半天風景。正當喬昊想着要再找個什麽話題逗逗他開心的時候,他卻突然轉過頭來。

“喬昊,我也不知道為什麽,生病以後情緒變得越來越不由自己控制。其實我也沒有那麽恨陳致,雖然我知道那時是他把我和霍延的事告訴我爸的……但是,即使沒有他我爸也總有一天會知道,那只是他的工作,對嗎?他靠這個養活自己,而且說來,他也救了我幾次命……”

原來是這樣,喬昊心裏嘆了口氣,他從來不知道原來陳致就是導致石冬冬和霍延分手的罪魁禍首。

“腦部的腫瘤是會影響情緒的,以後你還是要好好控制自己,內心的平靜最重要。”喬昊安慰着石冬冬,但自己的內心卻并不平靜。

石冬冬終于又恢複了之前的笑容,新的發型映襯下,那笑容的弧度顯得更加的深刻。

“你……還會想那個霍延嗎?”喬昊還是沒忍住,問出了口。

“不會。”石冬冬回答得異常爽快。

“嗯。”喬昊輕輕應了聲。

對于石冬冬的答案,他并不會輕易相信了。

就像從玉姨那裏知道的,他其實一直沒有好好吃過東西,卻可以在他面前大言不慚我還是這麽能吃,那麽今天這個幹脆的“不會”是不是也代表,在自己看不見的某處,他想那人想得快發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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