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水蒸氣頂開了壺蓋,朦胧的水珠張成一道屏障,屏障那頭,剛進來的黑西裝先生偶遇了熟人。他朝那雙登對男女走去,招乎過後還很紳士地掬起小姐的手背親吻。大約是因為女伴被他人搭讪,英俊男士臉色陰沉,眼裏好似有暗火。
侍應生下意識抓緊了手裏的毛巾,心跟着眼前劇情發展而吊了起來。她想,下一秒會大打出手嗎?這二男争一女的戲碼,穿着打扮皆貴氣的三位應該不會這麽失禮吧。明面上的彬彬有禮,實則針鋒相對比較适合他們。
真是羨慕死了,侍應生心裏微嘆。她拿起菜單給那兩男一女送了過去,湊得近了才聽見那黑西裝男士低沉優美的聲音。他在和女士介紹自己,侍應生分心地聽着,得知的男士的名字。雍晉,好名字。而女士喊着另一位,是親密極的單字周,看來不是三角戀啊。她正是失神,就聽周先生敲了敲桌子,語氣稍重:“你好,可以點單了嗎?”
侍應生有些害羞,光顧着看客人而走神,太不矜持了。她将頭發順在耳後,聲音溫柔道:“不好意思先生,您想點些什麽?”收了菜單,她給黑西裝客人送來杯子,斟上一壺熱茶。将水壺收回托盤上轉身回去時,卻不小心扭了腳。
她面朝着那位周先生,眼見着一壺熱水要盡數潑出到這人身上,她尖叫着被人摟住了腰,那壺熱水也被人牢牢持着把手,穩穩壓回托盤裏。侍應生瞪着雙眼,看着眼前救她一命的手。幸好這位雍先生戴着薄款真皮手套,熱水濺在皮革上,緩緩滑落。
她被人松開了,回過神後連聲道歉。她從口袋裏拿出手帕,要給雍先生擦拭手上的水。她埋着通紅的臉,心裏想着這手帕算是送出去了嗎,這位先生會拿着手帕回來找她嗎?明知道是癡心妄想,可女孩總是有許多羅曼蒂克。
然而她的羅曼蒂克注定消亡,她被人擒住了手腕,用了些許力道甩開了。侍應生後退幾步,險些撞上後面的木桌。她有些驚訝地擡起頭,拉開她的人正是周先生。周先生有些抱歉道:“不好意思,我擔心我朋友受傷。”言下之意是為剛剛用勁推開她而道歉。
只見周先生從口袋裏掏出一方手帕,擦拭雍先生手套上的水珠,還小心翼翼地解開了手套,看裹在裏面的皮肉是否有燙傷。侍應生覺得有些不太對勁,可具體哪不對,又說不出來。她仔細地看着周先生過份認真的臉,還有眉宇間蓋不住的心疼。
只見雍先生不緊不慢地将手從周先生手裏抽出:“不礙事的周先生,你先坐回去吧,不要吓到佳人。”周先生顯然愣住了,好半天才焦躁地轉頭朝她問道:“這裏禁煙嗎?”侍應生小心翼翼地點頭,就見周先生回頭朝楊小姐低聲道:“我出去抽一根。”
說罷快步轉身走開,丢了自己的風度。侍應生很清晰地看見那位小姐抓住了周先生的衣角,卻毫無作用。那方布料從她手中溜了出去,握都握不住。留在原地的雍先生也朝楊小姐點點頭,示意自己也去抽一根。說罷便不複來時的陰郁,只踩着雍容的步伐,跟在周先生身後離開。
雍晉尋到周君時,那人斜靠在深棕色的牆壁上,擋住了一塊廣告,海報上寫着頂上美紙香煙幾個字,碩大的煙盒子,倒是很襯此時此景。周少爺叼着煙靠在那裏,一眼不肯看他,該是同他置氣了。他的手套被胡亂地塞在周君的口袋裏,有一半吊在口袋外頭。筆挺的淺色風衣外套綴着抹黑,搖搖欲墜。
周君自然聽到了腳步聲,很穩地朝他走來。那份冷靜就像是在嘲笑他一樣,就像剛剛他和傻子似的問雍晉疼不疼,那人卻用冷淡的眼神甩了他一記耳光。他将抽了一半的香煙碾在牆頭,直起身子要越過雍晉往裏走,他不想和他說話。
理所當然地被拉住了,兩具身體糾纏着、跌撞着步入了咖啡廳的背面,那條擋住一半陽光的,略為昏暗的巷子。周君被壓住了,他有些惱恨地想喊滾開。那個懷表卻意外地闖進他腦海裏,于是嘴唇動了動,還是沒把那兩個字吐出來。
雍晉盯着他,瞳孔幽深,睫毛微垂,很是莫測。他問他:“楊家千金你怎麽搭上的?”周君側開臉,嘴巴抿緊了。雍晉冷冰冰的手在他臉頰上摸索着:“你得離她遠一些,她和你之前那些找樂子的對象不一樣。”
周君猛地瞪向雍晉,他覺得雍晉話說得雖然沒錯,可實在難聽。想來想去沒找出什麽能回擊的話,只好冷笑道:“你不也一樣。”雍晉皺眉:“什麽?”周君一鼓作氣:“你也應該離我遠點,我和你之前找樂子的對象不一樣。”
雍晉嘆了口氣:“楊家勢力太大了,你不要玩過火。”楊家勢力再大,又同他周君有什麽關系。他和楊小姐是朋友,是知己。他不願意的事情,楊小姐也不會逼他。再說,就算他和楊小姐有了什麽,要是結婚了,也是得了一大助力。就算楊家看不上他,也無所謂。
只是這麽簡單的男女之事,雍晉怎麽作出這番模樣。周君猶疑道:“能出什麽火,如果楊小姐真是很心儀我,我娶了她就是了。”雍晉像是被他這番話吓住了,握在他手腕上的手一下用力,抓得他生疼。周君難受,卻沒喊出來。因為雍晉的表情實在可怕,像是要将他吞了一般:“你說什麽?”
周君忍着手上的酸痛,小聲說:“你不是生氣了吧。”他的語氣小心,分明說出來的話跟刀似的戳人心窩,可臉上卻無辜極了。周君看着雍晉,如同奇怪他的生氣:“你不會沒想過結婚吧,你遲早要結婚的,不管是政治聯姻,還是因為別的……我也一樣。”
他說的是現實,這不是他們這樣的人都知道的嗎。怎地雍晉這副才從夢裏醒來的模樣,讓他覺得自己好似做了什麽殘忍的事。他是不信雍晉沒有想過以後的,也許雍晉是喜歡他的,從他給他的那懷表就可以知道了。但是他們倆,不說周閻和雍晉之間的恩怨,最根本的是,他們同為男性。
如果楊家會因為楊小姐遷怒于他,但他是男,楊小姐是女,鬧破天了,也可以用結婚成就一件美事。而他和雍晉,這不可能的。男人和男人的事情,擺到明面上,如果只是玩兒,大家都可以一笑而過,當件風流韻事。如果是認真的,雍晉那樣的身份,他這樣的身份,只會成為一個徹頭徹尾的笑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