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富小景在C大書店買衛衣T恤時碰見了買書的于博。
付賬時于博笑話她:“你買這麽多紀念品,好像一個游客。”
出了書店,兩人并排一起走。
“我最近沒聯系游悠,你怎麽跟他們說的?”
富小景一和顧垣在一起就第一時間通知了于博,她不再和于博一起出現,也不再陪同于博和游悠老周一起聚餐,但仍允許于博在離開紐約前對他倆的關系擁有最終解釋權,前提是于博改口一定要告訴她。
“老周勸我跟你坦白。”于博插着褲兜走在富小景前面,“他早就看出來了,讓我不要再騙你了。”他這麽多年的僞裝好像是一個笑話,他自以為裝得很好,其實早就露餡了。
“要不要我跟他解釋?”
“我說我只是想嘗嘗和女孩兒戀愛是什麽滋味,試試自己能不能改。你為了做田野調查,在知情的情況下同意和我短期在一起。你現在又和男朋友重歸于好,我想騙你都沒機會。”
“他信了?”
“你這個專業選得好,幹什麽都可以說成是田野調查。”于博邊說邊笑,好像他是局外人,“我也不知道他信不信,只要我不禍害女孩子,他就放心了。”
“老周可能也是想讓你活得更自在點兒。”
“你說得對。現在我确實輕松多了。你們怎麽樣?”
“挺好的。”
“告訴你家那位,我很喜歡他送給我的相機。”
顧垣一示弱,富小景就搬來和他一起住了。不過她盤算着等富文玉來了,她還得搬走。
她搬來的這幾天,顧垣屬今天回來得早。之前他最早也要九點多才回來,每次到六點都按時打電話給她,讓她不用等。富小景想,既然搬來同居了,怎麽能不在一起吃晚飯,所以前幾天她索性在圖書館裏挨到八點,再回去做晚飯,兩人到十點才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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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垣一到家,富小景就把廚房交給了他。
顧垣在廚房裏不知做什麽黑暗料理,富小景窩在沙發裏一邊吃顧垣切的菠蘿,一邊敲鍵盤,游悠的電話在這時打了進來。富小景因為于博的事情,最近一次都沒主動聯系過游悠。加上游悠這些天忙,兩人一直沒通話。
游悠第一句就問:“你和于博到底真的假的?”
“什麽真的假的?”
“你跟于博在一起是田野調查?”
“誰跟你說的?”
“老周今天跟我說的,讓我別摻和你們的事兒了。我一直都以為于博喜歡女孩兒,你怎麽看出來的?”
“直覺呗。”她也沒看出來。
“那你直覺于博對老周有什麽感覺?有意思嗎?”
“老周不是于博的菜。”富小景一聽就知道老周對游悠說得很保留。
“真的?”
“騙你幹嘛。你可別多想,于博就是單純拿老周當哥們。怕你們誤會,才一直沒跟你們說。我還異性戀呢,我可不是哪個男人都喜歡。你不也一樣嘛,除了老周,也沒見你對誰有過心思?于博唯一的問題,就是太保守,他又沒病,有什麽可改的?”
游悠像是寬了心,嗔道:“你這些天到底都做的什麽項目。聽說你又和之前那個複合了?”
“嗯。”
“你怎麽什麽都不跟我說?”
“你不是最近身兼重任嗎?我怕用這些小事叨擾你,影響我幹兒子的健康成長。”
“去你的吧!”
“富阿姨是不是明天就來紐約了?”
“嗯。”
“我後天有事兒,不能參加你和于博的畢業典禮了。明天阿姨來,我和老周請你們吃飯。”
“你比我這親閨女還想着她,要不我媽這麽喜歡你呢。明天不用你請,我男朋友請,你和老周把嘴帶到就行了。”
“哦,原來是丈母娘見女婿啊,那我和老周就先不摻和了。”
“真不來?”
“改天吧。”
挂掉電話,富小景去廚房檢閱顧垣的成果。
飯桌上,菠蘿飯和南瓜粥看着很像樣,味道也不難吃。
“你第一次做怎麽就做得這麽好?太打擊我了,一想起我做了十次還不如你第一次做的,我就自卑,我都不想做飯了。”
顧垣雖然知道富小景故意在捧殺他,好讓他以後多下廚,但他對她的誇獎照單全收。
“好吃你就多吃點兒,我以後還給你做。”
“你水平這麽高,應該每次都嘗試些別的,不要把才華浪費在一件事上。”
顧垣馬上理解了富小景的潛臺詞,笑着問她:“那你以後還想吃什麽?給我列個單子。”
“不急,不急。”
飯後,顧垣問富小景:“你做的椒鹽餅和牛舌餅怎麽沒了?”
“我送給于博了,他最近過得不太順利。明天我再給你做。”
“你對他倒大方。”
“你可比我大方多了,他讓我謝謝你送給他的奧林巴斯。實話實說,你還送了他什麽?”
“你這就要替我當起家來了?”顧垣捏捏她的臉,“都聽你的,你要不願意,我馬上讓他給咱們送回來。”
“你就拿我找樂子吧。”富小景哼了一聲,“當初我要不主動,你是不是就放棄我了?”
沉默。
“什麽叫緣分,這就叫緣分,你明明都要放棄我了,我又找上你了。”富小景把她買的男式衛衣拿給顧垣看,上面印着鮮明的C大logo。
“後天畢業典禮,你能不能穿着它和我一起拍照?”畢業典禮的門票被她塞到了衛衣裏。
她湊到顧垣面前把他往後梳的頭發扒拉到前面,一邊扒拉一邊說:“這樣,你就看着和我年紀差不多了。”她沒見過他二十來歲是什麽樣子,而他也不是個熱愛照相的人,她可能一輩子都不知道他二十來歲時長什麽樣。但現在還不晚。
“你這是嫌我老?”
“不老,不老,我就喜歡你這麽成熟的。”富小景又把他的頭發往後扒拉,露出一個光潔的額頭,富小景忍不住在他額頭上親了一下,“你怎麽樣,我都喜歡。”
富小景又把她給富文玉和姥姥買的印有logo的衛衣拿給顧垣看。
“我給姥姥看了你的照片,姥姥問我在哪兒找了這麽一個漂亮的小夥子。至于我媽,等她到了紐約,我再跟她說。”她好幾次都想給富文玉說,但她怕富文玉聽完心情不好路上再出點兒什麽岔子。
顧垣把他之前給富小景買的愛馬仕徕卡聯名相機拿出來。
“天,你什麽時候買的?”富小景打開相機包,在取出相機之前特意去洗了手,擦幹手後,小心翼翼地捧着相機左看右看,“我這種業餘愛好者其實不用買這麽好的,不過你既然給我買了,我一定努力提高技術争取配得上這個相機。要不我先拿你練練手吧。”
富小景像剛得了玩具的小孩子,一調試好相機,她就開始拿着相機對着顧垣拍。
“給我笑一個。”
“弧度能不能更大一些?”
富小景對顧垣的笑容弧度并不滿意,為達到最佳效果,她開始做鬼臉逗他笑。她的鬼臉和她畫的柿子一樣不拘一格。
顧垣笑着笑着突然沒了表情,“小景,我有話跟你說。”
“一定要現在說嗎?”富小景看他這麽嚴肅,心裏突然一沉,面上依然是高興的。
“一定要。”
富小景被迫坐在顧垣對面,中間隔着一張桌子。
顧垣把他的基因檢測報告放到富小景面前,“我父親患有重度雙相障礙,也就是通常所說的躁郁症。除了生活事業的不如意,遺傳也是很重要的一個因素。我患病的幾率比普通人要大不少。而且我們家的發病期都比較晚,我爸是三十歲才有明顯症狀的。”
盡管富小景早有準備,但事實還是有些出乎她的意料。顧垣母親九十年代初來美國,他二十一世紀初來紐約,中間這段時間他一直和他的父親生活在一起。
也就是說,顧垣從童年到少年一直和一個有重度精神障礙的人生活在一起。她大學做社工時接觸過精神病人的家屬,在家屬裏,負責任的往往比不負責任的要艱難許多。如果病人配合治療,生活還有希望;但如果病人不配合,不遵醫囑,不按時服藥,而家屬又不忍心把病人長期送到醫院,那麽等待這家人的往往是無窮無盡的折磨。有些病人的攻擊性還特別強,重度患者躁狂發作時砍人并不是什麽大新聞。
她終于知道,他身上的那些疤是怎麽來的了。她突然體會到了他的絕望,遠離了那樣的父親,想必來美國時是想開始新生活的,可他的母親也把他當拖累。
但他從不說自己父母的壞話。
“我買彩票時,還以為自己中獎的幾率比別人大很多呢,結果一出來,我才知道自己是在發白日夢。”富小景去握他的手,“跟你提個小要求,你能不能答應我?”
富小景的反應再次出乎了顧垣的估計,他本來想就患病概率對她做一個詳細的解釋,他會給她設一個信托基金,以後無論他怎樣,她都會衣食無憂。他欠她的,他會在別的方面補償她。
可她什麽都沒問。
顧垣任她握着,盯着她的眼睛說:“當然。”
“剛才沒拍好,你能不能再給我笑一個?”
顧垣愣了一下,随即露出八顆牙齒。
這次她終于滿意。
“你長得真好看,怎麽拍都好看。”
富小景隔着桌子去摸顧垣的眼睛,一邊摸一邊感嘆怎麽長得這麽好,手指往下觸到他的鼻尖,嘴裏呢喃,怎麽有這麽好看的鼻子。最後她的指尖抵着他的嘴唇,用中指指尖在他唇上寫了一個“好”字,嘴巴也生得好,都好。這麽好的人現在是她的了。
她很高興,手掌撐着桌子,隔着桌子去親他,親他的眼睛、鼻子、嘴巴,她告訴顧垣,這些以後都是她和他共有的了,他可不能讓別的人去親。
夜裏,富小景像八爪魚一樣纏着顧垣,顧垣只好任她抱着。她搬進來的那天,生理期就來了。
顧垣沒辦法,只能克制自己的欲望。但富小景并沒打算就此放過他,她的手指碰到哪兒,她就說這是她的,那也是她的,都是她的。
“明天我開你的車去接我媽和姥姥,晚上咱們四個一起吃個飯。”富小景的鼻尖隔着睡衣去蹭顧垣的背,手臂把他箍得要多緊有多緊。
“需不需要我和你一起去接?”
“你晚上到了就好,我還有些悄悄話要跟我媽說。”
“不能讓我知道?”
“不——行。”黑暗裏,富小景與顧垣手指交纏,“相信我,我在大事上很有主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