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真不要我和你一起去?”

“不要,都說了多少遍了,我和我媽好久不見了,有好多話要說。你要在我身邊,我就光想着看你臉了。而且色令智昏,我很可能不知道說什麽了。”她喝了一口豆漿,擡頭繼續說,“你要做的就是晚上準時到,其他的都交給我。”

富小景給顧垣打好領帶,扯着他領帶,踮着腳親了他一下,她本來是準備以此告別的,沒想到顧垣抓着她的肩膀,又磨蹭了好一會兒,直到襯衫都皺了,顧垣才放開她。

他的衣服倒還好好的,富小景翻了一個白眼,表示不滿。顧垣親了親她的眼睛,她偏偏不閉上,堅持瞪着他,堅持了沒十秒,她就咯咯笑起來,不怪她沒意志力,是顧垣故意咯吱她的手心。

“有事給我打電話。”

“好。”

富小景開車去肯尼迪機場去接富文玉。

她怕富文玉,這是多年養成的習慣,大半是由愛生成的怕,因為愛她,所以才怕她。如果沒有愛,她其實無所畏懼。

離着遠了,她以為這“怕”消失了,但她離富文玉的距離越來越近,這“怕”就一點點升騰起來。

她了解她富文玉,她不圖自己大富大貴,只求自己一生平順,所以她勢必不會滿意自己找顧垣當男朋友。

一路上,富小景不斷給自己做心理建設,要勇敢,不要辜負顧垣對她的期待,他是相信她才把一切都告訴她的。如果她像他母親一樣抛下他,她不能想象這對他是一個怎樣的打擊。

最重要的是,她已經愛上了他。不光他需要她,她也迫切地需要他。

富小景抱着兩大束康乃馨在出口等她的親人,她一眼就看到了富文玉,她還是一如既往地美,長褲襯衫平底皮鞋,頭發挽起來,高挺的鼻梁上挂着一副茶色墨鏡。雖然富文玉的生活十分接地氣,最近還賣起了保險,但她有一種生人勿近的氣場。這種氣場,富小景完全沒有遺傳到。

她一見到富文玉,就撲進母親的懷裏,富文玉掐掐自己女兒的臉,“瘦了。”

富小景這才想起她準備的花,忙送到母親和姥姥手上,“送您的。”

“笑一下。好!太美了!”富小景從包裏掏出相機,給姥姥和母親拍了張合照。

Advertisement

拍完照,她一把拉過富文玉手裏的行李箱。

“就帶了這一個?”

“你覺得可能嗎?”

取行李時,富小景看着大行李箱犯了難,皺着眉說:“不是跟您說了,把人帶來就行了。您又給我帶了好多東西吧。”

她和富文玉費了好大勁才把行李塞到後備箱。富文玉本來要坐副駕駛,富小景堅決要讓母親和姥姥都坐後座,後座安全。

“小景,你不是說你這個年齡,租車行不肯把豪車租給你嗎?你這車哪來的?”

“借的朋友的。”

“哪個朋友?我認識嗎?”

“您可能不認識,他知道我來接您,不光把車借給我開,還主動要給您訂酒店。就這麽一個好人,最近遇上了麻煩,我也不知道怎麽幫他。但誰叫我有一個善解人意智勇雙全的好媽媽呢?我跟他說,這個事兒,擱我媽身上,肯定給你解決。”

“寶貝兒,別給我戴高帽了,到底什麽事兒?”富文玉本想問男的還是女的,但很快就被富小景轉移了重點。

富小景的姥姥橫插一嘴:“景啊,也跟姥姥說說,姥姥活了這麽多年,什麽沒見過。你朋友既然遇上麻煩,姥姥看能不能幫上忙。”

富文玉橫了老太太一眼,“您老人家還是歇着吧,別下了車還得攙着您。”

“媽,我也是前幾天才跟他說起您,以前我都不跟他提您的,怕他知道有您這麽一個存在,忍不住傷心。”

“怎麽聽見我還傷心呢?你越說我可越蒙了。“

“我是怕他知道世界上還有您這麽好的媽媽,再想起自己媽媽,一對比,天壤之別。能不傷心嗎?他父母離婚後,他媽來了紐約,嫁給了一個小有名氣的醫生。媽,你也知道,美國的醫生比國內要掙得多多了,他媽這麽一嫁,也算中上層了,可有了後爹,就有了後媽,他媽自此就把他丢在貧民窟裏,再沒管過他。你都不知道他以前住的什麽房子,不光半夜能聽到槍響,還能在下水道裏看到蝙蝠。吃也吃不好,什麽便宜吃什麽。”

富文玉憤憤不平:“這個女人也配當媽?”

姥姥附和。

富文玉瞥了老太太一眼,不屑地說道:“您老就閉嘴吧。”

“媽,不是所有人都像您一樣,他媽也不容易,帶個孩子也不利于再婚。”

“她就這麽缺男人?自己骨肉都不要了。我最看不起這種女的,一點兒骨氣都沒有!”富文玉轉念一想,“是不是她媽又生了別的孩子?我就恨有好幾個孩子,不能一碗水端平的,這種也配為人父母?”

姥姥不再附和,知道富文玉在指桑罵槐,她裝聽不見,眼睛瞄向窗外的紐約街頭,還從包裏拿出老花鏡戴上。

“也沒有,他媽就他一個孩子。”

“那也太沒人性了。不過要我說,你這朋友也很能幹了,有這麽一媽,還能奮鬥出來。你們怎麽認識的?”富文玉一眼就看出,富小景開的這款車至少得十五萬刀,紐約的人均年收入也不到三萬。家境極其一般,靠個人奮鬥賺出這麽多資産,應該不是和富小景上學認識的。

“我現在正在開車,安全很重要,所以我說什麽您都別激動。您要是一激動,我開車就容易出問題。”

“你怎麽說得這麽玄乎?媽心裏都沒底了。”

“我遇到過一次搶劫,多虧他救了我,要不是他,我可能就不能見到您了。”

“搶劫?你怎麽沒跟我說過。”富文玉心下一沉,但馬上想到這是過去的事情,盡量平複住了心情。

“看您這樣子,我敢跟您說嗎?這還是過去好多天了。當時我跟您說,您隔着太平洋還不得急哭了。”

富文玉本想裝慈母形象,這時候終于沒忍住露了相,“我跟你說過多少遍,錢財乃身外之物,他要搶你就讓他拿走,你怎麽就不聽我的呢?”

“我錯了,以後我一定把您的話都裱起來,不敢半點違抗。”

“你可別再糊弄我了。人家對你這麽好,我總得表示一下,你問問你朋友,哪天有空,我請他吃飯?”

“您準備請他吃什麽?”

“你幫我參謀一下,我雖然不比以前了,請人吃頓飯的錢還是有的,你可不要太寒酸。對了,你朋友男的女的?”

“您猜?”

“男的?”富文玉雖然算是個女中豪傑,但當富小景說她被人救了時,富文玉第一時間認定救女兒的是個男人。如今又借車給自己的女兒,估計對女兒有意思。

“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都多大了,還跟媽玩這個?你這朋友到底有什麽麻煩?不會是他那不負責任的媽還管他要錢吧。”

“他現在确實負擔他母親的生活開支,不過還好,那對他的經濟并不構成負擔。”

“這樣不要臉的女人怎麽會有這麽好的孩子!這種女人的胃口是填不滿的,千萬不要慣着他,人善被人欺,你跟你這朋友說……算了,還是先不要說,畢竟是人家的家務事,咱們還是外人。他媽不怎麽樣,他爸呢?”

“他小時候本來是和他爸一起生活的,但他父親身體不太好,不僅照顧不了他,有時還可能需要他照顧。”

“他可真不容易。”

“我也這麽覺得。”

“他做什麽學歷?”

富小景想了想,決定坦誠相待:“本科肄業。”

“那就是還讀大學了,那也挺不容易的,畢竟是這種家庭。”富文玉當年成績差得要死,得不到的永遠在騷動,整個青春期,她都迷戀那些學習成績好戴眼鏡的男孩子。戀愛是最好的祛魅方式,富文玉通過連續和所謂的文化人談戀愛,漸漸對文化人脫了敏。不過當她得知富小景要去紐黑文讀博時,還是一個人高興得幹了一瓶酒。她雖然不是博士,但她以後會是博士的媽。

“做什麽工作的?”

“做金融的。”

“哦,這樣啊,他到底遇上什麽麻煩了?”

“就是談戀愛那點兒事兒呗,怕女方嫌棄他家庭。我還勸他,你在這種家庭都能長成現在這樣,人家女孩子只會覺得你靠譜,怎麽會嫌棄你?媽,你覺得呢?”

“要光是家庭的事情,倒可以接受。就怕不止這些。”富文玉覺得女兒在給她下套,她隐約有些不好的預感。她不知怎的想到了富小景的那個學數學的前男友,本來她在女兒面前是極有權威的,可這次她竟沒敢繼續問下去。

車子在酒店門口停下來。

富小景一手提小行李箱,一手挽着捧花的姥姥。侍應生幫着富小景把大件行李提到了酒店房間,房間是富小景經濟能力之內所能負擔得最好的。兩張雙人床并排着,她的媽媽和姥姥應該能睡個好覺。

富小景付了小費,待侍應生走後,她從包裏取出兩件C大女款衛衣,笑着對富文玉說:“明天您和我姥姥就穿這個參加我的畢業典禮。”

“我多大了,還穿這個?”

“您看着就像明天要畢業的博士。”富小景雙手摟着母親的脖子,“我今天沒把我的學位服帶來,您穿上肯定特別合适。”

“你就知道拿這些話哄我。”

“我說個實話還不行,您也太那個了。”

“你這朋友是學數學的嗎?”富文玉還沒高興一分鐘,又馬上想起了富小景的那個朋友。

富小景連忙把富文玉抱住,在她臉上親了一記,“媽,您可太聰明了!”

“他還姓顧?對吧。”

“您可真是神算子!”富小景努力微笑,“您那時候不一直老想着要見他嗎?今天晚上就可以見了,咱們一起吃飯。他也特別想見我,還非要和我一起來接您,要不是我攔着,他現在已經坐在您面前了。”

富文玉心下一沉:“你們不是分手了嗎?”

“我們那時候鬧了些矛盾,現在又好了。”

富文玉的心一點點沉下去。

她太明白這種事情,有時候父母的反對反而是孩子情感的催化劑,本來感情沒那麽好,父母一反對,馬上就幹柴烈火,沒幾天估計連孩子都有了,當年要不是她媽反對,她未必會和富小景的生父那麽快走到一起。

但她現在實在摟不住火。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