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葉斐然終于能從床上下來了, 原本身體早就恢複的差不多,但羅德斯總是一副“你要是不好好休息,我就和你沒完”的樣子,葉斐然也沒有辦法。
一開始葉斐然以為只是單純的感冒, 但這段時間葉斐然卻發現,他的精力不能集中, 想事情的時候總是會晃神, 前一秒還在想這個,下一秒就轉去了另外一件事上。
葉斐然也跟羅德斯提過,羅德斯的解釋是他之前發了高燒, 溫度太高, 有後遺症也是正常的。
但葉斐然總是覺得哪裏不對勁, 他和羅德斯的關系也不如以前好了。
只有面對伊麗莎白的時候,他才又和以前一樣。
他總覺得羅德斯有哪裏不對, 但是又想不明白是哪裏不對。
于是只能和羅德斯保持着一定的距離, 不保持距離也沒辦法。
因為每次兩人親吻的時候不知道為什麽, 羅德斯只親吻額頭。
每當額頭被吻的時候,葉斐然總覺得很奇怪。
就好像——他不應該和眼前這個人這麽親密一樣。
大概也是發現了葉斐然這段時間心不在焉, 羅德斯專門讓伊恩過來陪他。
伊恩在一邊削蘋果, 葉斐然坐在沙發上看書,他精神不能集中,看書也看不進去,于是只能無可奈何的放下手裏的書。
“孤兒院現在怎麽樣了?有多少孩子會化形了?”葉斐然只是随嘴問一問,他知道化形是件很艱難的事, 沒有父母在身邊,孤兒們找不到和自己氣息相同的人,化形很需要時間和天賦。
不然怎麽會待了那麽久,只有小貍花貓會變形?
伊恩愣住了,他知道個屁啊!
這個世界的孤兒院早就轉手給別人管了,他連當時孤兒院有多少個孩子都記不得了,怎麽可能記得有幾個變形了?
Advertisement
但是在這個葉斐然眼裏,自己這段時間都在孤兒院,要是說不知道也太假了。
于是伊恩只能另模兩可地說:“還是那麽多。”
“啊?”葉斐然懵了,還是那麽多是多少啊?只有一個就一個吧,什麽叫那麽多?
葉斐然忽然問:“還是八個孩子嗎?”
伊恩松了口氣:“對。”
葉斐然垂下了眼眸。
伊恩走的時候并沒有發現有什麽不對勁的地方,葉斐然一下午都在看書,雖然不怎麽看的進去,偶爾也跟他說幾句話,但總體來說和之前也沒什麽不同的地方。
晚上伊恩向羅德斯彙報的時候,羅德斯表情很平靜:“他說了八個?”
伊恩點點頭,他有些忐忑:“我說錯什麽了嗎?”
羅德斯只是皺眉輕聲說:“瞞不下去了。”
反正他一開始就沒想過能一直瞞下去,總有一些生活的小細節是瞞不住的,一天一個月看不出來,但是時間長了,總會有發現的一天。
更何況葉斐然并不蠢。
羅德斯以前從沒想過,自己會用這樣卑劣的手段把葉斐然留在身邊。
但是沒辦法了,他想過了所有方法,甚至想要做出葉斐然的克隆人,然後把葉斐然的大腦移植進去。
但是這樣的方法沒用,因為葉斐然的大腦已經徹底損毀,就算他用了最好的科技保存了下來,也無法修複和激活。
失去這個詞,對羅德斯而言并不陌生。
但卻是第一次讓他感覺這樣痛不欲生。
當他發現能把另一個葉斐然帶過的時候,他想也沒想就同意了。
就算是另一個世界的葉斐然,那也是葉斐然,只要能在自己身邊,羅德斯就滿足了。
伊恩說:“那就敞開了和他說。”
羅德斯抿着唇,他這些年只有在面對伊麗莎白的時候還會笑一笑,平常都是板着一張臉,氣壓越來越低。
伊恩也越來越怕他,羅德斯常年來的積威令伊恩在面對他的時候越發膽戰心驚。
不過羅德斯确實也有這個想法,瞞是瞞不了的,而且他也不覺得葉斐然會不愛他。
就算是兩個世界,但葉斐然只要還是葉斐然,就不可能離開他。
在這一方面,羅德斯是充滿信心的。
尤其是他也不可能回去了,只能認命。
當葉斐然看見走進客廳的羅德斯後,他放下了手裏那本三天只翻了十頁的書,像開會一樣正襟危坐,直覺告訴他,羅德斯要跟他談事情,并且這件事一定不是小事。
“你回來了。”葉斐然跟羅德斯打了個招呼。
葉斐然的态度很平常,似乎一點也沒看出有奇怪的地方。
羅德斯坐在了葉斐然對面的沙發上,兩人都很沉默,氣氛很冷。
“你察覺到了。”羅德斯打破了兩人之間的沉默,“恨我嗎?”
葉斐然沒有直接回答羅德斯的這個問題,他只是說:“為什麽?”
剛開始的時候,葉斐然只覺得自己可能是在夢裏,或者是在高科技僞裝的世界裏,但是葉斐然這段時間花了不少時間去和伊麗莎白互動。
他發現,伊麗莎白記得自己所在世界的一切,雖然伊麗莎白在極力隐藏,但畢竟是個孩子,她現在也不是,貓的樣子,而是人形,一旦說話,就總能露出寫蛛絲馬跡。
葉斐然也終于肯定,這就是安托萬所說的平行時空世界。
羅德斯看着葉斐然,有些事在心底太久了,羅德斯找不到任何傾訴的對象,他所有的感情都給了葉斐然,葉斐然的死亡帶走了他的一切。
“三年前,他死了。”羅德斯用了“他”這個字,他不願意說出葉斐然的名字,就好像“他”的死亡只是一件往事,“我想過很多方法,能想的我都想了。”
葉斐然盯着羅德斯,他沒有任何真實感,覺得這就和自己在做夢的感覺差不多。
羅德斯也盯着葉斐然,兩人的目光糾葛,但是雙方都沒能從對方眼裏看出和另一個對方一樣的愛意。
“你能留下嗎?”羅德斯問。
葉斐然卻看着羅德斯:“你覺得我和那個他像嗎?是一個人嗎?”
羅德斯沒說話。
葉斐然又說:“我知道我愛誰,你別再自欺欺人了,即便都是我,但每個我又都是不一樣的,都是同一個腦子,但腦子裏想的也不同。”
“我知道。”羅德斯說。
葉斐然沒說話。
羅德斯臉上終于有了那麽一點笑模樣,他說:“我知道,我都考慮過。”
葉斐然像看神經病一樣看着羅德斯。
“我會和以前一樣對你。”羅德斯的眼裏有光,“我們會有新的回憶,如果你想的話,我們還可以再去要一個孩子。”
葉斐然嘆了口氣:“你不是屬于我的羅德斯。”
羅德斯臉上的笑容消失了。
“我知道我愛誰。”葉斐然說,“我明白自己的想法,也知道我自己的感情。”
“我要回去。”葉斐然對羅德斯說,“我要回到他的身邊。”
這個他,指的就是另一個世界的羅德斯了。
羅德斯的表情很沉穩:“你回不去的。”
葉斐然:“就算我回不去,我也不可能待在你的身邊。”
羅德斯忽然站起來,他很高大,身材健碩,只要站在那裏就會讓人有壓迫感。
羅德斯走過去,他的雙手支撐在葉斐然的邊兒,他緩慢的壓下去,兩人直接的距離越來越近,能感受到對方的呼吸,就在羅德斯的嘴唇快要壓到葉斐然唇上的時候,葉斐然推開了他。
“夠了。”葉斐然啼笑皆非,“我可沒準備出軌,還是和另一個羅德斯。”
羅德斯沉默不語。
“你再想想吧。”羅德斯轉身,背對着葉斐然說,“你回不去了。”
葉斐然看着羅德斯的背影:“我會回去的。”
既然他們能把自己帶過來,就肯定有回去的方法。
只要冷靜下來,沉下心,就肯定有辦法。
而此時,安托萬卻被羅德斯抓了起來,安托萬被關在監獄裏,他想不通自己到底露出了什麽馬腳,按道理說,羅德斯不應該懷疑到他的頭上。
要知道,這段時間以來他都十分小心,除了對待伊恩的态度。
對……伊恩。
安托萬垂下了頭,百密一疏,只能怪自己太蠢。
審問安托萬的人是伊恩。
伊恩穿着軍裝,他剛走進審訊室,就看到一臉頹廢的安托萬,被關了好幾天,安托萬的狀态肯定好不哪裏去。
安托萬的下巴上有胡渣,頭發也許多天沒洗過了,他看起來頹廢又邋遢。
“說吧,怎麽才能把葉斐然帶回來?”伊恩的表情很冷漠,好像眼前的人并不是自己的熟人。
安托萬忽然笑道:“我為什麽要說?”
伊恩:“如果你不想死的話,我覺得你最好還是說出來。”
“我在你眼裏,是個很怕死的人?”安托萬看着伊恩。
他當然想回去,開一次門只能通過一個人,他把葉斐然送了過去,就只能繼續等機會。
看着眼前這個陌生的伊恩,安托萬想到了另一個世界,他和屬于他的伊恩之前還讨論着要不要去要個孩子。
安托萬雙手捂住了自己的臉,他那麽多年的願望終于得以實現,然而還沒過多久,自己就被派到了這裏。
想回去,但是時至今日,現在已經沒有任何轉圜的機會了。
埃布爾能觀測到葉斐然的行動,但是只要打不開門,觀測到也沒什麽用。
安托萬現在是他們唯一的入手點。
“要不然用致幻劑吧。”埃布爾對羅德斯提議,“不過現在這種藥劑還沒有完善,就算他真的說出來了,說不定之後也會腦損傷,成為植物人。”
羅德斯坐在辦公桌的後面,他的眼中沒有絲毫波瀾:“用。”
埃布爾明白了。
安托萬不知道,他也屬于蝴蝶翅膀的一部分,本來應該遲三十年才出現的致幻劑,因為他而提早面世。
被注射致幻劑之中,安托萬就跟廢了一樣,他癱坐在監獄裏,整個人就像破布娃娃一樣,失去了精神和活力,他只是呆滞的睜着眼睛,不知道現在看向了哪裏。
伊恩把安托萬說出來的信息都提交給了羅德斯。
羅德斯問伊恩:“你覺得兩個安托萬是一個人嗎?”
伊恩:“不是。”
羅德斯:“為什麽?”
伊恩說:“總有細微的不同。”
是啊,總有細微的不同。
羅德斯點點頭。
但時空門只能允許一個人通過,羅德斯原本準備親自去。
可還是被埃布爾勸住了,去找葉斐然,勢必會遇到另一個羅德斯,到時候世界線肯定會出問題,一旦崩塌,他們就會都被困在那裏。
因為這個原因,伊恩肯定也是去不了的了。
于是,埃布爾就成了最好的人選,他也主動請纓。
尋找葉斐然是一個方面,但埃布爾還是想更仔細的了解一下所謂的時空線。
門會在下一個月最後一天打開,至于規律是什麽安托萬也不知道,他只知道時間。
因為确實問不出來,埃布爾也就只能靠自己去摸索了。
畢竟他之後也要打開門,把奧德裏奇帶回來。
奧德裏奇确實是死了,怎麽死的,死在哪裏,埃布爾都不知道,他這些一年多的時間活的跟個行屍走肉差不多。
推己及人,埃布爾覺得另一個世界的羅德斯估計也和自己差不多。
每一天睜開眼睛,只能感受到濃濃的寂寞和絕望。
如果真能找到奧德裏奇,埃布爾估計自己也會想盡辦法把他帶回來。
至于有沒有什麽細微的差別,埃布爾根本就不在乎。
跟瘋了一樣。
門是在半夜十二點打開的,打開門還需要媒介,媒介就在安托萬放在孤兒院裏的行李箱裏。
埃布爾看着這些媒介,也不知道是從哪兒淘來的寶石,每一個都有人腦袋大,成色也好,不說價值連城,至少也算是有價無市了。
他看着安托萬之前說的把這些東西按照位子擺好,然後打開了機器。
與其說他是去找葉斐然的,還不如說是他是在做實驗。
大概是因為和羅德斯談過了,葉斐然最近和羅德斯的關系也降到了冰涼。
兩個原本就有些不太熱絡的人,因為葉斐然單方面的疏遠而變得更加冷漠。
“你要怎麽樣才能留下來呢?”伊恩又來看葉斐然了,他有些發愁,“上将這三年來就沒有過過一天開心的日子,你來了之後,上将臉上才有了那麽點笑模樣。”
葉斐然說話。
伊恩又自顧自地說:“你不知道三年來上将過的是什麽樣的日子,要不是實在沒有辦法,我們也不會把你帶過來。”
“你和安托萬怎麽樣了?”葉斐然忽然問他。
伊恩沒料到話題一下就轉到了自己的頭上,有些奇怪:“還好啊。”
葉斐然說:“安托萬沒回來,你不擔心?”
伊恩:“沒什麽可擔心的,安托萬很聰明,也很冷靜。”
葉斐然說:“那你覺得另一個世界的羅德斯,就那麽蠢嗎?或者說,另一個世界的伊恩,就看不出破綻嗎?”
伊恩噎住了。
“如果安托萬死在那個世界會怎麽樣?”葉斐然的表情很真誠,帶着關心。
伊恩愣住了:“那不可能!”
葉斐然看到了伊恩手上的戒指,鑽石戒指很漂亮,在燈光下能折射出美麗的光芒:“你們結婚了?”
然而此時伊恩還沒能從安托萬可能會死的猜測中緩過神來,他有些擔憂,更多的是恐懼:“馬上就要到開門的日子了,安托萬一定會回來。”
他這麽說着,似乎是想要說服自己。
“在另一個世界,你和安托萬并沒有在一起。”葉斐然忽然說,“你在帝都,而安托萬在另一顆距離帝都很遠的星球,艾爾傑也和你并不親近。”
伊恩逐漸平靜了下來,他看着葉斐然,覺得這個葉斐然和當年那個支持自己小說事業的葉斐然并不是一個人。
葉斐然對伊恩說:“你回去吧,我累了,要休息了。”
伊恩在離開之前轉身對葉斐然說:“既然你已經不能離開了,就過好現在的日子了,我們和上将,對你和以前不會有什麽區別。”
葉斐然的嘴角勾起一抹嘲諷地笑容:“只是對你們來說沒區別。”
伊恩嘆了口氣,他不再多說,直接離開了房間。
埃布爾是從窗戶偷溜進來的,他的身上裝滿了各式儀器,羅德斯簡直是把整個帝國所有的反偵察高科技都給埃布爾帶上了,說句比較直白的話,這身儀器要是賣出去,足夠埃布爾幾百年生活富足了——這還是算上了通貨膨脹和物價上漲的可能。
他有些嫌棄的看着自己身上的東西,但是卻知道自己能夠成功溜進這間房子也要得益于這些儀器。
當埃布爾摸進葉斐然房間的時候,葉斐然還在呼呼大睡。
之前是每晚都睡不好,現在葉斐然是每天早上都睡不醒,他的身體就像對什麽東西産生了排斥反應,這種排斥反應集中反映在了睡眠和飲食上。
從一開始的睡不着覺到現在的嗜睡,從一開始的食不下咽到現在的暴飲暴食。
原本身材已經很不錯的葉斐然,現在又變成了以前的樣子。
肚子上的肉肉在葉斐然洗澡的時候都會提醒他——
“看吧,再怎麽努力都沒用,我又回來啦!哈哈哈哈!”
埃布爾一臉複雜的看着葉斐然,該不會這位還沒發現自己所在的世界不同吧?
這心寬體胖的樣子,白瞎了一群人給他擔心了,說不定在這邊生活的還挺滋潤。
“醒醒。”埃布爾拍了拍葉斐然的臉。
這臉不僅白嫩,現在還圓。
葉斐然有些迷糊的睜開眼睛,他還以為是這個世界的埃布爾來找他了,有些莫名其妙:“你來幹什麽?”
埃布爾:“帶你回家。”
葉斐然一下來了精神,他連忙坐直了身體,不過他很快意識到了現在的處境,壓低聲音說:“回哪兒?”
“回正确的世界線。”埃布爾回道。
葉斐然還是有些不确定,于是又問:“在另一個世界,我離開前你在幹什麽?”
埃布爾翻了個白眼:“正在全帝國到處找奧德裏奇在哪兒。”
葉斐然松了口氣,不過他還來不及問埃布爾是怎麽過來的,埃布爾就已經把一大堆東西扔到了他的床上。
“這些都是反追蹤器,我也不知道他們有沒有對你植入什麽儀器,總之防範于未然總是好的。”埃布爾,“回去了再跟你解釋我怎麽來這兒的,你先把這套儀器帶上,還可以騙過監視器。”
葉斐然開始麻利的佩戴儀器,等他全部武裝佩戴好之後,埃布爾又打開了窗戶。
這些儀器确實可以騙過監視器。
“你先回去。”埃布爾說,“門一次只能通過一個人,能量不夠。”
埃布爾很嚴肅的對葉斐然說:“我還要在這裏待一段時間。”
葉斐然點點頭。
他和埃布爾朝夕相處過,知道埃布爾這個人雖然有時候嘴硬,但是說什麽就做什麽,不會說假話。
就像他們談起奧德裏奇的時候,埃布爾會直接說自己不願意跟奧德裏奇一起去面對那些高層勢力。
有時候葉斐然很羨慕埃布爾,埃布爾是個活的相當自我的人。
他要做什麽,不去做什麽都随着自己的心意來,不會因為外界的壓力而改變。
葉斐然和埃布爾不同,如果羅德斯出了什麽事,即便和自己的利益相違背,葉斐然也一定會去做。
于是葉斐然等在門前,他對埃布爾說:“你回去之後,記得來看我。”
這就是葉斐然式的關心了。
埃布爾笑了笑:“說不定我在這兒能找個更好的對象,就不回去了。”
葉斐然翻了個白眼。
兩人對視,一起笑了出來。
大概老天爺也站在葉斐然這一邊,羅德斯今晚沒有回來,他近段時間都在家裏,但是大概是發現葉斐然很老實,又或許是帝國發生了什麽事,他很早就離開了。
家裏只剩下伊麗莎白和葉斐然。
保镖們都在屋外,沒有指令是不會進來的。
就在葉斐然準備離開的時候。
門口傳來了女孩的聲音:“爸爸,你要去哪兒?”
伊麗莎白抱着自己的娃娃,她的眼裏含着淚水,一臉無措和脆弱:“你又要離開我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