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中國,龍江。
8:45PM
距離方才四人在機場碰頭,此時已經過去了差不多近六個多小時。
因為先前在機場的時候就已經說好了要四人一起吃個飯,彼此又都是土生土長的龍江人。
所以斟酌了一下,這歸國後的第一頓飯,到底還是在陳臻個人的建議下,選在了一個雙方盡可能都能接受的地方。
“我們去的那地方雖然不大,但是我本科大學裏的食堂老板蔣陳師傅承包的,老板人很好,給學校的學生們做飯快有二十多年了,我不少師兄弟都認識他,我畢業那麽多年了,我都記得這裏燒的魚最好吃……”
彼時,大夥正在來的路上,坐在前邊開車的陳臻一直都在有在對其他三人熱心地介紹。
他口中推薦的這家,其實是位于龍江大學後頭的一家名叫交通技校食堂的地方。
可說是叫做技校食堂,其實更像是個大學周邊随處可見的那種本地家常菜飯館。
加上陳臻雖然自小在正統的學術家庭出生,父母為人端方,家風森嚴。
可和符白龍這樣的頂富之家不同的是,他的童年更多的是被父母帶着打飯的大學食堂度過的。
記憶裏,他上學那幾年,他父親陳教授都是隔三差五地從食堂裏打包些飯菜給他。
他母親一年到頭更是忙着帶研究生從不在家下廚,就是偶爾想起來這周考試要給兒子補充營養,也是從食堂裏打兩個葷菜讓陳臻自己放學回家熱着吃。
因此趁着這回人正好都在,符白龍和李邪這兩個人又明顯意見不太一致的情況下。
多年過去,對市區早已經不太熟悉的陳臻思索了下還是來了他曾經熟悉的大學路後頭,又找到了這家裝修陳舊樸素,但多年之後至今還開着的技校小食堂。
一路上過來的時候,照顧到符白龍和李邪第一次見面還不太熟悉,坐在前後排的陳臻和陸一鳴一直都有倆倆和他們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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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臻這人修養好,脾氣也好,和誰都能放下架子聊的來。
就是對待李邪這樣一看就他們他不是一個社會階層的人,他也能拿出對待陸一鳴親人的良好态度來,和對方一來一往地聊天。
對此,本就因為之前的事對李邪,包括陸一鳴都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偏見的符白龍明顯是不太能接受。
內心對于自己好友的這種為了可笑又草率的感情,被迫放下架子去和這種流氓騙子妥協混在一塊的行為,更是一萬個不滿意。
可偏偏現在這種情形下,和陸一鳴已經在一起,已經沒什麽分辨能力的陳臻也不可能聽他的。
所以按捺下心頭沒由來對這兩兄弟的反感情緒的符白龍也只能這麽一路就這麽跟着一塊過來了。
“服務員!再給我們桌來兩紮啤酒!怎麽這麽慢啊?人呢!”
“好好好,馬上來啊!”
“這桌,先給我們這桌打個包!再買個單!”
此刻,耳邊上是亂糟糟的吵鬧聲,來的時候這家交通技校餐廳今天正好是是趕上了飯點。
門口小板子上歪歪扭扭地寫着一排今日特價菜,門面不大的店堂裏擺着七八張擁擠的方凳小桌。
一眼望去,店裏人頭攢動,卻裏外都沒裝空調。
外頭有流動燒烤攤和疊好的一排塑料桌凳,想來是給再過兩小時跑來吃夜宵的各路人士準備的。
周圍陸續有幾桌客人加進來,點菜的一眼看過去什麽下了班的工頭,抽煙喝酒的大哥都有。
另還有幾個抄起菜單在趕蒼蠅的小服務員在他們的桌子邊上穿梭着地叫菜上菜,見他們幾個進來找桌子也趕忙把一大壺熱水都送上桌來了。
“一鳴,白龍,你們想吃點什麽?千萬別和我客氣,除了喝酒,今晚什麽都要求可以随便提……”
大概是這趟回國真的心情不錯,這會兒問服務員要了菜單遞給大家的陳臻神情還挺輕松的。
他本就是風度翩翩,知識淵博的留學博士出身。
即便短暫脫下平時高級的西裝,坐在這種嘈雜的小餐館的環境下笑着和他們說話也有種溫文爾雅的學士風度。
放在平時,符白龍一定很享受這樣和他一起安靜用餐的過程。
可偏偏如今出現在他們的面前,卻是幾套一次性真空白色餐具,中間是燙杯子碟子的開水,和幾盤随便送上來的瓜子小菜。
“啊?我啊?我随便吧,要不……先問問符總和大哥吧?符總,哥,你們想吃點什麽?”
正在彎腰找地方幫陳臻放東西的陸一鳴看樣子是真挺久沒回國內了,一時間被問到這種事情倒也有些拿不定主意。
而先是思索了一下,又下意識地望向打從剛剛起就都沒怎麽說話的符白龍和李邪。
見對面那倆勉強湊在一塊坐着,卻都一副不互相講話的樣子。
本以為他們一路上只是有點看不順眼彼此的陸一鳴也有點遲疑,等左右看看考慮了下,随之才像是為了努力能活躍氣氛般推了推陳臻道,
“額,算了算了,我看還是你點吧,符總,我聽陳臻說你對口味的要求比較高,要不你看看?你有什麽忌口或是想吃的嗎?”
憑良心說,陸一鳴會這麽主動問算是很照顧自己他人的心情了。
他和符白龍本身不太熟悉,今天也是第一次見面,只聽陳臻一遍遍一起過兩人少年時的友誼,在他心裏,對于符白龍,他明顯是有心想要跟着陳臻一起尊重對待的。
而突然被點名了,本還靠坐在椅子上往旁邊冷冷地瞪視着周圍空氣的符白龍也擡起了頭來。
視線所及,他的襯衫被挽上來到胳膊,露出半截手臂,衣領因為扣子解開了兩顆,面色也是透出一股生人勿進的氣息。
陸一鳴這會兒剛好正坐在他對面,那種直觀感受到對方強烈存在感的感覺也讓他一時間更不想和對方說話了。
因為從他的個人情感角度而言,現在的處境确實令他感到無比的糟心。
一邊對面是他的情敵,另一邊旁邊是情敵的親大哥,相比起吃飯,任何一個正常人心裏明顯都更想打人。
更不巧的是,在臉色微微沉下來的符白龍此刻正好擡起的視線中。
離他們不遠處隔壁有一桌的桌面上,赫然還擺着幾個賣相亂七八糟的炒菜,和一堆用過被丢棄在地上的牙簽和紙巾。
“……”
這髒亂差到讓人有些惡心的一幕,讓潔癖本就很嚴重,見此情形頓時不舒服地皺起眉的他立刻就沒胃口。
當下別說是坐下吃飯了,連伸手碰都不想碰面前這些一看就清洗不幹淨的一次性消毒餐具了。
尤其這種衛生環境惡劣,毫無用餐氣氛可言的小飯館。
放在平時,龜毛傲慢潔癖症如符總本人肯定是連一只腳都不願意随随便便踏進來的。
而盡管保持着基本的禮貌地坐着,心裏卻已經開始後悔跟着來了的符白龍也沒說話,但臉色難看如他卻還是感覺到周圍的空氣都在和他的格格不入了。
“我沒有意見,你們自己開心就好。”
這種一點不給面子,還把吃飯氣氛弄得有點僵的冰冷回答,頓時讓本來是好心好意主動問他口味的陸一鳴頓時有點愣住了。
坐在一旁的陳臻見狀似乎也察覺出了被叫來一塊吃飯好友的心情很不好。
只是對于符白龍突如其來地對陸一鳴的這番,不太清楚原因的他還是有點沒反應過來。
而另一邊,本來正在低頭給自己弟弟倒開水洗餐碟的李邪聽到這話一時間倒也沒說話。
但嗅到一絲空氣中的□□味和另一種氣息詭異地混雜在一起。
這一路上都沒怎麽主動發言的他還是将插在兜裏的一只帶着大金鏈子的手先抽出來,又擱在桌子突然很吓人地敲了一下。
他這一敲,符白龍面前的餐具都跟着‘彭’的一震。
陸一鳴被搞得吓了一跳,心想自己脾氣不太好的流氓大哥這是想幹什麽,別是要站起來打人吧,一時還有點慌張。
可緊接着,這位懶洋洋靠在椅子上的親大哥卻只是直起腰,先把洗好的杯子碟子都遞給自己寶貝弟弟,又翹起嘴角緩緩開腔來了這麽一句。
“傻小子,問什麽問,這種問題不是擺明着麽?人符總見的世面大,為人又心胸大度,還是陳臻的朋友,你們倆請客肯定是要最貴的啊?你現在這麽問別人,人家肯定不好開口,要怎麽說啊?還能張口就說自己想吃什麽嗎?”
“……”
“要我說,陳臻有錢,出手這麽大方,招待這麽久沒見的朋友就得往最貴的點,畢竟什麽都沒朋友交情大是吧,就是最普通的普通朋友,咱們都得好好招待!我看啊,什麽鮑魚龍蝦啊今天都應該上一上,人符先生心裏也高興,你這樣才對得起人家大老遠從國外等你們的一頓飯啊,你說是吧,嗯?”
這種話從一個看上去沒什麽情商,更沒什麽文化的‘大流氓’嘴裏說出來明顯是不太容易了。
從剛剛見面到這會兒好好的坐下吃飯,這尚且還是他第一次正正經經地管符白龍叫了一聲符總,但結合這情景這口氣卻怎麽聽,怎麽有點故意諷刺人。
尤其也不知道是有意還是無意,這‘朋友’二字,更是死死地踩在了符白龍最不想被提及的痛處上。
可偏偏他的話是很糙,也明顯有點油嘴滑舌,但确實又把四人之間本來暗流湧動的古怪氣氛一下子給稍微緩解了一下。
所以一時間因為自家親哥的話而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陸一鳴這種思維比較直接的人倒也沒多想,直接松了一口氣就放心地笑了起來道,
“原來是這樣啊,哎,剛剛吓死我了,符總,對不起啊,我這人就不太會說話,你可別介意……”
“……嗯,看來是我考慮疏忽了,白龍,不好意思。”
盡管不像陸一鳴那樣容易被打發,但心知眼下這種情況确實這樣處理比較好的陳臻見狀也順着這個理由和符白龍道了個歉。
而到此,已經被攪和的壓根沒有吃飯心情的符白龍一時間也沉默下來,但清楚沿着這個話題繼續糾纏下去也很沒意思的他許久還是冷漠地挪開視線,又皺眉回了句。
“嗯,我沒事,你們看着點吧。”
這一句話,算是把之前那場由他引起摩擦和尴尬給揭過去了。
四人接下來正常點菜,期間小飯館地菜上的很快,因為接下來還要開車回家,他們也沒什麽人喝酒。
過程中,陳臻,陸一鳴和李邪還挺投緣,一直話題不斷的情況下倒像是認識更久的好友,唯有符白龍一人很少主動開口說話。
加上他心情很差的前提下,本就沒什麽胃口,味如嚼蠟連帶着胃都跟着一塊疼的情況下,這頓飯他才吃到一半,他就有些起身想告辭了。
“哥,陳臻,咱們一會兒再找個地方續攤吧!我想吃燒烤和啤酒!國外都吃不着這個!”
“喲,好啊,這主意不錯,陳臻,你覺得呢?”
“我都可以,只要一鳴開心就好。”
耳旁邊,其他三個人一起開心的說話的聲音聽上去和他像是兩個世界裏的人。
他心裏覺得自己有點格格不入。
或者說更多的是,符白龍第一次清晰地感覺到了他和陳臻之間的友誼其實遠沒有他自己想象的那麽對對方而言那麽重要。
他好像想起了自己很久以前在一本天文書上看過一位哲學家說的話。
【如果人生如同宇宙一樣充滿故事性,那頭頂每一顆星辰之間的距離,大概就像人類相處時,實際所相差的距離。】
【有時候你自以為很了解一個人,與他親密無間,分享所有內心的秘密,自以為你們都是彼此的唯一,但其實只有當你真正了解後也許才會明白,看似毫無縫隙的接近,你和對方的距離也許只是星星與月亮的距離而已。】
這種強烈的自我懷疑讓他的心底都泛起了一陣隐忍的諷刺和失望,即便總是傲慢無禮,目中無人的天之驕子,都生平第一次嘗到了求而不得的滋味。
可為了不讓陳臻或者另外兩個人看出自己有什麽問題來,進而讓自己淪落成一個徹底的笑話,整個人都有點焦慮煩躁的他還是硬這樣撐到這一晚九點多。
等四個人終于是吃完了這頓快要逼死他的飯,又好不容易看着陳臻送另外兩個人回家,符白龍面對着好友要一起送他回去的提議也只是搖了搖頭。
“不用了,你第一天回國,先送那兩個人回去吧,而且我自己有司機。”
“真的?可白龍,我正好也順路。”
陳臻的老好人心腸又開始對他不自覺作祟了。
“不用了,去忙你的吧,我不需要你時時刻刻地看着我。”
“……”
“放心,我沒什麽關系,我們,一直都是最好的朋友,這一點永遠不會改變。”
這句語氣蒼白到符白龍自己講出來都覺得萬分違心的話,卻終于是能讓陳臻對他放心又點點頭轉身走了。
而目送着直到自己這輩子曾經最在乎的人人上了車又消失,終于能夠獨自一人獨處的符白龍那蒼白到難看,還要維持常态的樣子已經連自己都快裝不下去了。
許久,面對着頭頂壓抑又冷酷的夜色,胃裏的已經痛的要蜷縮起來的符白龍才放下自己的手,又眼眶有點發酸對下屬就發出了這樣一條消息。
——【瑞秋。】
——【老板?怎麽了?您和陳先生的聚會結束了?怎麽這麽快就結束了?】
——【禁止提問,現在立刻找人來龍江大學接我,再晚一秒,讓我不幸住院,你明天……就去人事部領你的失業金吧。】
※※※※※※※※※※※※※※※※※※※※
這章真的很難寫……很難寫……很難寫……所以不好意思,我接下來會盡力加更的,久等了。
符總的感情生活暫時全方面宣告失敗,嗯,所以要打兩個怪出出氣了,他家準西皮也會持續不掉線的,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