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彼時, 是北京時間18:32分。

距離陳臻當天下班還有一個多小時。

由于明天還有新的培養基需要送到研究所來,他交代完兩位實習助手在底下清理培養皿,就自行刷卡上樓來拿明天要用的東西。

這段通過重重的升降梯,進入研究所四樓的路, 陳臻最近這段時間每天都要經過。

但唯獨今天,走過前方的通道口,又試圖從兜裏找鑰匙出來時, 他卻遇到了一點小狀況。

因為就在他踏出電梯的一剎那,兜裏被抽出的鑰匙竟無意中掉在了電梯的縫隙下。

可正當陳臻錯身準備彎下腰拾起東西來的時候,他已經快落在地面上的手指卻不由自主地停了下來。

“呼——呼——”

四周圍當時看着沒有人。

但耳邊,通風口的那邊的恒溫風箱裏卻依稀發出類似人氣管內呼吸才會發出的微妙動靜。

與此同時, 一個人站在電梯口的陳臻卻注意到了腳下的玻璃地上好像有什麽模糊的霧氣印記。

這留在地上的印記隐約是帶着絲猙獰, 淩亂。

像是什麽東西的手指在極度恐懼之下用力死扣住地面時才留下的,又被室溫快速蒸發之後的樣子。

而仔細湊上前辨認了下,陳臻才發現沿着電梯縫隙, 竟像是留下一層類似什麽大型動物的前爪一路被強行拖拽才造成的抓撓痕跡。

這一幕, 放在任何一家正常的生物研究所內都有些非比尋常。

畢竟,這裏是做科學實驗的地方,不是屠宰場, 沒道理會有這種活像是被宰殺前的動物爪印無故地留在這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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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從他的個人專業角度而言,這像是在半路就消失的爪印的古怪特征他又無論如何不可能辨認錯。

一眼看着, 有點像是什麽爬行類, 但手指間卻有有類似趾這樣的物種特征。

但實際從指骨關節的長度來推算來這個生物的其他個體單位體征的話。

卻又是體型至少在一百到一百二十公斤以上, 具有酷似猛獸攻擊力的成年生物才會擁有的骨骼成熟度。

這樣奇特而又雜糅的生物。

在陳臻的印象裏, 陸地上也只有成年體态下的亞馬遜雨林生物才能與之體型和力量稍稍媲美,但國內大多數研究所都被禁止以這類進口動物做标本實驗,想來也是不大可能。

此外,他剛才上去時,也有額外注意到今天四樓實驗室的角落裏對面擺放着一些大型恒溫箱。

雖然一直以來,在他印象中這些外殼磨砂制的恒溫箱裏面都是空的。

每天被消毒後運送來運送去,也沒什麽人清楚具體會被用到何處。

但是這一次,他卻第一次注意到,這些白天往往就會空着的箱子上面貼着的一張類似古梵文的奇怪紅色标簽紙。

【atatal,牛标本1√】

【vitala,香蕉标本2,×】

這種以古梵文加物種代號的命名方式,還是陳臻第一次聽說。

箱子上一排排鮮豔的标簽紙看樣子都是今天新貼上去的,在這上方還用紅色記號筆分別針對不同情況打了個模糊的勾和叉。

只是在生物圈一向以拉丁文記錄大多數動植物的界門綱目科屬種,關于所謂atatal這種生物,還是完全地超出了他的正常理解範圍。

就是這件事,陳臻和陸一鳴一塊開車回家時都有些分心。

遠處,車流滾滾,人潮變換。

現代人類的面孔因為行走在路上幾乎一眼很難清楚辨認,或許在當代,只有身體內的基因構成,才足以辨別大多數人在正常面貌之外的實際區別。

這一幕,也讓陳臻的心底愈發有些在意起這件事來。

紅綠燈變化間,整個道路上車喇叭聲中的龍江市也籠罩在了一層尋常的霓虹色中。

屹立在最當中符氏東方之星的信號塔,像是一個獨眼巨人體型的保衛者一般,任由兩條從頂端發射的藍燈來回在地面掃射。

在彰顯科技時代魅力的同時,也顯示除了符氏多年來在龍江的龐大財力。

等到了家,陳臻照例是先去廚房做晚餐。

沒察覺到他有任何心事的陸一鳴這個不會做飯,也幫不上任何忙的就只能去樓上先呆着,等着過會兒下來直接開飯。

可就在這時,有位被他備注為,親大哥,真名姓李名邪同志卻給他突然發來了一條短信。

短信的內容大致是詢問他最近吃好喝好和陳臻好不好,還交代了下自己最近又在忙着加夜班的事。

見狀,剛回到家的陸一鳴發現是他家神秘兮兮的大哥,心裏也一萬個激動,趕緊撂下手上的事先回了個電話,兩個人又在電話裏就東拉西扯了起來。

“……喂?哥,你終于忙完啦,我沒事哈哈,吃的好我睡得好,還有陳臻陪着肯定什麽都好!你自己忙也要注意休息啊,別老是一個人住就不講究,一天到晚喝酒抽煙的,這樣不好……”

“喲,行,還是我寶貝弟弟可愛也知道心疼人,放心,哥今天晚上沒喝酒……”

——這話聽着,确實比有個脾氣差又難伺候,之前還像是要專門來和他吵架的‘冤家路窄’要招人喜歡多了。

這麽想着,這會兒晚上七八點了,還拎着個快餐盒在鋼材廠這邊轉悠的李邪,嘴裏還不忘表揚了一句。

此刻,他正一個人站在對面馬路的岔路口。

晚上天很涼,外頭除了幾個還在叮叮咣咣炒菜夜宵攤子也沒什麽人了,就他一個和孤魂野鬼似的大半夜在這兒瞎轉悠。

大概是之前才被符白龍給劈頭蓋臉地給罵了。

這次又重新下樓來的他很難得也沒下去買啤酒,而是在樓下小吃店就随便買了份熱騰騰的快餐吃。

雖然這路邊攤的味道基本也就那樣,三個菜裏總共加起來的葷的也沒見幾片。

但好歹算是正常的一頓飯,比他先前天天酗酒抽煙要來的正常健康,也對他的這具廢人般的身體好多了。

對自己稍微負點責——想到這句話,他這會兒心裏有點奇怪。

而方才從樓道口拎着那瓶開水一進家門,他還沒來得及坐下,家裏沙發底下裝的那個臨時通訊設施就閃着藍光亮了。

這是李邪這段時間,為了實時監測龍江市上空天體生命異常設下的觀察設備。

只要近鋼材廠區域,再次出現那一晚符白龍被攻擊時的磁場消失現象,那麽這個隐藏在城市角落裏的報警裝備就主動報警會提醒他。

李邪此前一直想用它嘗試着在龍江市尋找襲擊了符白龍的‘變異人’王強的下落。

可一連幾天,他都是這樣只亮着也不報個警,搞得李邪自己都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又忘了給家裏充電費,才搞得這些高科技的家夥都用不起來了。

但按照現有形式,聽從國家指令找到亞種這事又是迫在眉睫的。

于是乎思索了下,已經很久沒有說去主動觸碰或者是追查一些事情的他想了想還是從兜裏掏了個有點類似摩托車車鑰匙的東西出來。

待他的手指快速張開,一道‘咔嚓’聲伴着金屬的黑光迅速在眼前迸發出來。

那化作一圈刺眼的磁場電流。

同時以一圈酷炫奪目無比的懸浮在空氣中的星盤形式,作為原始開機密碼的黑色機械铠就這麽包裹住了李邪自己的手和面孔。

這幾乎閃花人眼的一幕變身,要是符白龍人在這兒。

一定會震驚地發現這個被黑色金屬面具遮住半張臉的人,赫然就是那一晚在鋼材廠後頭出現的那個能化身人機久了他的神秘城市英雄。

與此同時,那道已經多年沒有正經地聽到的男性機械聲音也跟着緩慢在活動了下胳膊的李邪響了起來。

——“晚上好,這裏是太,太微……右垣一,現在向您報告……龍江市11號晚夜間的情況……磁場……反應能量消,消失……熱源循環正常……”

——“龍江市……新聞報……今夜持續降溫……夜間或許将有……大型雷暴雨光臨……房山上空……”

這是他的人工智能ai——‘太微右垣一’當下在耳邊伴着一陣沙啞,疙瘩的電流聲反饋給他的信息。

這尚且是李邪被國家天體文明氣象局找到人後,第一次正式讓這個被他已經鎖定關機很久的ai,在自己的面前正式展露出原始形态。

可最近這段日子,李邪一是一直沒回家,二就是他總忘記給家裏交電費。

所以他的ai一眼看過去給人的感覺,竟也和和他本人給人的感覺一個樣兒。

萎靡不振,供電不足,即便是現在又一次重新被他開機聯網使用了,也是一副頭腦弱智,大舌頭講不清楚話的樣子。

而其實,不同于符白龍家裏的那個極富現代科技感的智能ai‘瑞秋’。

‘太微右垣一’這個ai名字,其實最早出自于中國傳統的星象傳說,相傳是天上一位古老星官的名字。

從現代天文學角度來說,‘太微右垣一’指的則是三垣之中的太微垣,意為太微垣的右城牆,是這個星系中磁場最強大,光芒最璀璨的一顆星辰。

六年前,李邪曾經與它在天空中化身人形作戰極其并肩作戰過無數次。

在當年,他就是國家天體生命觀測隊中所有人中最強大光芒璀璨的太微右垣一的化身,也因此,他的唯一作戰ai才會最終被上級以此命名。

可如今,時過境遷,輝煌不再。

國家系統內現有科技手段下,曾經最強大,最智慧的人工智能ai因為自己主人的日常爛泥扶不上牆而變成了一個可憐結巴。

至于他的這個主人,更是整日裏混吃等死,将一個退休半殘廢的爛人的人生信條徹底貫徹到底。

“喂,喂,太微,你好點沒?醒醒,醒醒?”

——“刺啦……刺啦……請……請不要繼續……用手暴力擊打太微……太微不是電視機……擊打之後……信號依舊會随着供電不足而……随時中斷……”

“咳,那怎麽辦?電費現在就下去去交也得明天才有啊。”

有點尴尬地咳了一聲,李邪這個二皮臉頓時都覺得心裏過意不去了。

——“刺……刺啦……建議……已經下樓……購買兩節……五號電池……否則太微右垣一……将為主人徹底中斷……信號……“

眼下,可憐太微右垣一的主人李邪同志終于是時隔六年又一次走出家門,正常地去樓下買了份快餐,還找旁邊的小賣部給自己的ai買了兩節五號電池。

頭頂老城區各家安裝的寬帶線密密麻麻,映襯着漫天星空竟像是被人為劃分在一個個格子中。

北鬥七星,英仙座,這些古老而神秘的星辰。

在這些格子中默默守護着自己的一方夜空,而這個過程中,倒也并沒有影響今晚心情還不錯的李邪和陸一鳴說說話的功夫。

“哈哈,那就好,你沒又跑去喝酒就好,那哥現在你幹嘛呢?”

“哦,剛剛被有個人臭罵了一頓,說我這人不太行,對自己對別人都沒有責任感,所以我這不出來走走,順便看看能不能學習學習,在路邊也拯救下咱們地球嗎?”

嘴裏每一句真話的李大哥一臉懶散地望着頭頂,睜着眼睛又開始說瞎話了。

“有個人?誰啊?”

“……”

“哇,哥,你不會是私底下談了女朋友了還不告訴我吧……”

不知為何,陸一鳴這小子腦子裏第一反應就是這個。

“怎麽可能,你別問了,就一陌生人,脾氣差,性格爛,一點不可愛還整天吃飽了沒事幹的那種,反正也不會是你嫂子。”

而原本只是想起某人走之前‘你好歹對其他人負點責任,別随便開玩笑’的嚴厲批評,才打了今天這個電話的。

這會兒轉個身,又開始和符總本人相殺相厭的李邪完全忘記了一小時前,還曾經覺得對方這人還可以的這一錯覺,馬不停蹄又開始翻臉損人了。

對此,陸一鳴也沒聽懂他這話具體是啥意思。

但這不妨礙說,他有感覺到自家整天混吃等死的大哥似乎今天是被什麽人硬是教育了,才會說在這兒和好好他說話。

尤其是最後那句總不會是你嫂子,令他大腦裏本來還模模糊糊不太确定的雷達‘叮’地一下子就點亮了。

“我不信我不信我不信……肯定是我有嫂子了!”

“夢裏的嫂子,沒有嫂子。”

反口就給立刻怼回去了,一想到符白龍那副樣子的李邪就真情實感地覺得是被這小子嘴裏一番跑偏了的話給雷到了。

“哦,可沒有嫂子你心虛幹嘛,你大半夜出去幹嘛……你突然鬼鬼祟祟幹嘛……你又聽人家的話幹嘛……”

“……”

這話不得不說是有點戳人脊梁骨了。

自己也不清楚自己這是在幹嘛的李邪一時間沒吭聲。

等一副徹底敗給陸一鳴的樣兒說了句,你愛怎麽想怎麽想吧。

李邪好像也不想繼續就這個無聊的話題聊下去了,潦草又無賴地補充了句我回家了,你自己該幹嘛幹嘛,最近別大晚上出去一切注意安全,這就幹脆挂了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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