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10月15日
龍江市快遞集散中心
一輛深夜的快遞車快速駛過車輛稀疏的大馬路, 又在路上積滿了水的下水井蓋上碾壓了過去。
紅綠燈旁的的行人一如往常地拿着手機等候着,誰也沒擡頭注意到這輛後車廂上着大鎖的快遞車,在最前頭的駕駛座上的卻并非是個正常打扮的司機。
肉眼可見,那身材如人類一般的‘司機’的頭上罩着個很奇怪的防護罩。
這防護罩密不透風,連口鼻耳朵都不露出絲毫, 唯有半截脖子露在外頭。
他袖子露出的半截手臂上紋着一串模糊梵文紋身, 在車子的方向盤中間, 則有一個由兩個切割開來的水藍色星球組成的特殊符號。
眼下,這‘司機’正肩膀十分呆板地任由手旁邊駕駛座播放器着回蕩着一首歌。
“Edelweiss(雪絨花), Edelweiss(雪絨花),Every morning you greet me(每天清晨迎接我),Small and white, clean and bright(你潔白你鮮豔)You look happy to meet me(每天看到你我多快樂)……”
《雪絨花》
據說這就是這首英文歌的名字。
這歌聲依稀像是一個上了歲數的女人在口中哼唱着的。
聲音溫柔婉轉, 藏着一片片飄落下的來雪花般散發着柔軟的愛意, 乍一聽,倒像是首只有母親在睡前的搖籃邊, 給最愛的孩子才會小聲哼唱的兒歌了。
而伴着這首在車子裏緩緩響起的天真兒歌。
那奇怪的‘司機’就這樣駕駛着這輛車緩緩駛過一整座城市,又一路開進一個在老城區廢棄油田一帶還算隐蔽的冷凍食品工廠。
等車子一進入, 門口兩排閃着藍光的掃描燈自動地發出‘咔嚓咔嚓’聲, 同時門口的警報裝置也将車子從頭到尾過濾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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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進入這裏固定的安全檢查。
但凡為這間工廠深夜工作的每個‘人’在進出時都必須接受這樣的全身骨骼掃描檢查。
等檢查完畢, 廠房外通宵值班門衛室上窗口,才伸出一雙類似人類, 指骨略有些扁平透明的手。
接着, 這深夜在工廠加班的‘兩人’才以一種類似顱內交流的奇怪磁場聲音就和那駕駛座上的‘司機’交談了起來。
【‘你車裏發出的這是什麽特殊磁場的聲音?’】
【‘不, 這不是磁場,這是地球人唱歌的聲音。’】
【‘唱歌?唱歌是什麽?’】
【‘就是,一種地球生物才能掌握的聲帶震動的方式,聽說那個被泡在藥水裏昏迷不醒的‘香蕉’,每次快瀕臨腐爛時,只要聽到這首歌就會重新恢複生命跡象,我猜這大概是地球人才懂得一種神奇磁場,你沒感覺到地球上所有生物發音的方式很特別嗎?'】
【‘不,我并不覺得特別,我只覺得很讨厭,像是惡心的宇宙黑洞生物在咆哮,而且我警告你,你最好不要再靠近那個箱子,聽那個裝着機械腿的人類女人說,那很昂貴,吝啬到主人不允許我們碰。’】
【‘好吧,我只是覺得這種磁場或許有一種能讓地球人才能産生共鳴的能力,當然,我絕不會再靠近了。’】
這對話到此結束,‘司機’和‘門衛’也就此分開了。
接下來,快遞車緩緩駛進全封閉的廠房內。
很快,在重重金屬門自動打開下,緊接着又有相應的電子服務類機器人和一群帶着防護罩,穿着工廠制服的‘人’從這個奇怪的組織內走了出來。
如果有幸目睹過此前在原子能研究所深夜發生的那一幕。
或許就會覺得這些‘人’的打扮看上去格外地眼熟,甚至幾乎要和上次在研究所襲擊陳臻那群‘小怪’一模一樣了。
而當下廠房大門面對着這輛快遞車打開,同樣也有一群步伐,打扮一模一樣的‘人’整齊劃一地走出來。
許久,從內部敞亮的電子光中才走出一個帶頭的女人身影。
那臉上帶着防護罩的女人的面孔未露,腳上高跟鞋卻完美地暴露了她具體到底是什麽身份。
等走到那車子前停下,又單手拉開沉重的後車廂門。
冷漠地透過防護罩打量了下裏頭裝在恒溫箱裏的那個赤/裸着,閉着眼睛的長發女孩,那穿着高跟鞋的女人這才從口中發出如同機械人一般的聲音道,
“現在,趁氧氣洩露造成進一步腐爛前,快把‘vitala’趕緊抱進去。”
……
vitala是什麽?
這個問題,想來就和之前‘atatal事件’中那個突然變異了的王強一樣,是一種尚未能用地球上現有科學常識,來解釋産生原因的不明物種的代稱。
長久以來,人們或多或少都知道,我們目前所生活的地球是一個具有漫長生物進化史的星球。
種群豐富的非洲原野上,魚蝦跳躍的大西洋南部,以及候鳥齊齊飛過的西伯利亞或是中國延吉一帶,都遍布着各類大自然中奇妙的生靈。
動物,植物,微生物。
這三類如今統治自然界的生物,經歷過數億萬年的進化蛻變,如今遍布于這個地球的每一寸地方,不僅僅以陸地為單位,更是以數以萬計不同的形态繁衍着生存着。
可在這大多數生命都相當古老的地球上,卻也一度生存着很多不同種族的物種。
這些物種有的或許來自于同一祖先。
有的則一度從樹上出現,從海洋走向陸地,又最終回到海洋或是樹上,但無一例外,它們原始基因的片段都可以追溯到地球上有生物細胞誕生的某一刻起。
那或許曾經只是一個小小的細胞。
經由地球上最早的水源,空氣,養分因此進化出完整的生物形态,進而不斷進化,進入進入食物鏈的中上層開始了覓食和真正的分化階段。
在現代,大多數地球物種的進化史都可以從化石,植被,土壤還有各類官方資料中獲取,植物中如蕨類,苔藓類,動物中如鴨嘴獸,現代鳥類這些都是。
人類雖不足以完整地了解這幾百億年曾經的每分每秒,但說掌握了某些很重要一部分總是合理的。
但類似atatal這樣完全不像是存在于地球上過的現代不明生物,卻實打實地有一點令人覺得恐怖。
像王強原本就只是個生活在貧窮的老城區,曾經在醫院注射過一次免費肝病疫苗的小流氓。因為一次偶然的暴力襲擊事件,被反擊重創後觸發了身體某一環節基因的異變,成為了atatal。
在那之後,他一連數日下落不明,也沒人清楚在這段時間他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麽。
直到那一晚符白龍再次在地下停車場見到他時,他也已經不能再被稱為是他,而徹徹底底地成為了一個‘它’。
牛趾,胃部畸形發育,甲質化的灰皮膚,突然就一夜之間變得力大無窮的肢體力量,和能瞬間改變一個密閉環境磁場的特殊超能力。
這些神奇的基因變化和因此所帶來的異常,無論如何都不像是一個地球上的正常生物該具備的。
人→牛→?
這是一個無論如何,都不可能完全畫上等號的詭異基因進化公式。
至于,眼下第二個任務中所提及的不明物種——vitala。
從發音上聽,應該又是那本符白龍一度找到過的名為《薄伽梵譚》的古梵文秘典中所提及的其中一位天/神/的名字,但除此之外,國家天體氣象局那邊現階段暫時也沒有提供更多線索了。
但很奇怪,自打那個女當事人劉倩在住院期間離奇失蹤,她母親又因此報了警四處尋找後,整個龍江就再沒有人見過她了。
不過據說,在從醫院徹底消失前,她就已經很難正常下床行走了。
她的肢體會因為一定程度的室溫過高,氧氣過高而開始腐爛軟化,就像是市場上被氧化丢棄後的水果一樣,一邊變黑一邊漸漸變軟。
10月2日,有家媒體甚至早就報道了這個‘水果女孩’雙手雙腳都從內裏腐爛變軟的奇聞,也因此從這點就可以推斷,她當初絕不是自己主動離開醫院的。
所以根據目前的事發時間和她具體消失的日子推斷。
一旦她真的和王強一樣落入有些危險之人手中,這個‘水果女孩’必然也同樣兇多吉少,甚至已經被分化了。
再加上她本身體質的特殊,怕是這次真的只有越早找到她,事情的真相才有可能多一絲重見天日的機會。
——只是,他的身份到底有些不便。
一旦想主動做些什麽,就會因為周圍過度的曝光力而變得引人注目起來。
而最關鍵的是,到目前為止,他其實都還沒有去醫院看過一次已經已經脫險了的陳臻,至于原因,則大概還要說回那一晚發生的那件事了。
【“小鳴,小鳴……危險!”】
現在想來,那一聲潛意識呼喚響起的時候,符白龍內心湧上的刺痛和苦澀都是無比真實的。
從單方面喜歡上陳臻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一敗塗地的他那在之後一連回來幾天躲在家裏內髒痛的要命時,都在面無表情地咬着牙逼着自己不去回想着那一刻。
雖然他早就清楚陳臻心裏壓根就沒有他的位置。
但是在那種情況下,被再一次狠狠教訓提醒還是給他徹底地帶來了一番打擊。
而每每這時候,看到自家老板不過是小心翼翼喜歡一個人罷了,就得這麽憋屈又凄慘的瑞秋就覺得自己有些看不下去。
連帶着這一次,即便不清楚符白龍到底為什麽會傷成這樣,她都忍不住有些同情或者不忍心了。
“您,您要不就別繼續瞞着這事了,或者我想辦法聯系下陳先生,就算不想讓別人知道,但至少讓他知道這些事,或者來看看您啊……”
“閉嘴,什麽都別說。”
“可,可是……”
“沒有可是,管好你自己,我自己的事我自己會處理好,不用別人來操心。”
這種永遠冷冰冰一個人死撐,還硬是要拒所有人于千裏之外的态度。
想也知道,一直以來都在幫他隐瞞着一切的瑞秋張當時聽見的時候心裏到底有多無奈了。
她發自內心地覺得,造成自己老板這麽多年一直單身,還慘遭多年暗戀失敗的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他這死活,不願意被別人發現自己心裏到底是怎麽想的的臭毛病。
這種人,怕是只有真正願意主動了解他,或者嘗試着走近他內心世界的人才能懂得他的好。
可現階段,這樣鳳毛麟角堪稱百年難遇般的人,怕是一時還真的有些難找。
也因此,女秘書瑞秋張後續幾天也沒敢再随便刺激他,或是因此影響他的傷情恢複。
不僅張口也沒敢随便再提陳臻,連帶着還有點哄着他的意思,天天變着法在病床前誇獎和贊美自己老板起來。
而一開始,或許還能夠忍一忍她在自己耳邊的這種頻繁性的言語騷擾。
到某天,這段時間愈發想象力豐富的瑞秋張突然給他來了這麽個馊主意時,咱們忍了多日的符總終于是一次性爆發了。
這個馊主意,具體是怎麽回事。
大致可以概括為一句話。
但當時,卻實打實地把胸口傷還沒完全好的符白龍給惹的發火了,還險些要把原本是一片好心的女秘書當即給趕走了。
“其實,老板,我覺得您不如這樣,既然陳先生現在都有交往對象,您不如也想辦法找一個人,假扮成你自己目前交往對象再迂回地反擊回去,這樣一來,不僅可以試探一下陳先生對您有交往對象了之後的看法,也可以讓你每次一個人作為朋友見他們倆時,至少沒那麽氣氛尴尬……”
“……”
“試想一下,您一直對陳先生那麽好,突然有一天,您對他的興趣轉移了,有了自己喜歡的人,那他就算不清楚發生了什麽,肯定會覺得有心理落差對不對,畢竟,你們倆才是認識十多年的朋友,就算是說一個先來後到吧,也是您在那之前先喜歡陳先生啊……”
後面的話瑞秋張沒說完,但符白龍已經冷着臉果斷不想聽下去了。
因為哪怕是喜歡一個人,他也壓根不屑于用這樣的方式。
所以那次搶在對方繼續說下去之前,一直以來都不喜歡陸一鳴,卻也有着個人原則的符白龍才冷冷道,
“沒有萬一,如果他是真心喜歡陸一鳴,還會這樣,只能說明這種轉移過來的感情本身也是廉價的,這樣的東西不值得去算計,而我也看錯了他,就是這樣,別再說下去。”
嘴上這麽說着,符白龍強烈抗拒這麽做,更厭惡以這種方式丢失自尊的意思也表現的很明确了。
女秘書對此啞口無言,許久才無可奈何地來了句,好吧,您說的對,對不起。
可那之後的這天夜裏,符白龍卻一整晚地都沒有睡好。
他的傷口不太舒服,更因為想起陳臻而牽動起心頭的許多情緒。
這之中,有關于他們少年時一塊讀書的,還有很多在他父母去世後,對方一次次溫柔地出手安慰他的。
而左思右想之後,即便清楚自己暫時不應該暴露人在國內的行蹤,他還是一個人忍着不适掙紮又這拿起手機播出了這個電話。
可就在那頭等了片刻,過了會兒,這兩天已經出院,像是已經睡着了許久的陳臻慢慢接起來之後,本想着一切或許該到底為止的符白龍在那一瞬間還是停了。
“……喂?”
“……”
“喂?請問是哪位?有事嗎?”
“……”
這接連兩句來自對方的聲音,默默屏住呼吸的符白龍皺着眉閉着眼睛都沒敢回答。
過了半天,大概是以為是什麽奇怪的惡作劇電話,對方也有點疑惑地遲疑了下,最終還是在确認無人在聽後挂斷了電話。
而一直到電話斷了,也沒有勇氣發出一句哪怕問問對方這兩天好不好的聲音。
一個人身處黑暗中死死抓着電話,又最終慢慢松開的符白龍才也跟着将電話一塊放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