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這後來的一連幾個晚上, 符白龍都沒怎麽睡好過。
大概是內心深處察覺到某件事始終困擾着自己。
所以他的傷口恢複情況也跟着被拖延了,一直到一周以後,才徹底可以進行日常在家的肌肉鍛煉和耐力跑。
他沒再去硬是逼自己不去想陳臻。
但有些短時間內,還不太可能解脫的歷史預留問題,卻還是會纏繞在符白龍的心頭, 只是誰也不可能輕易察覺到他的真實想法罷了。
仔細算一算的話, 今天剛好是他在公衆面前徹底消失的第八天。
再過一會兒, 那個之前被換掉的司機就會開車來家裏接他,并送符白龍去今晚去張士朝的家中,和他或許還有他的女兒一起共進晚餐。
這是多日來他的首次公開露面。
女秘書瑞秋在這段時間一直幫他主持着公司的各項事務,但都拖到今天了,要是他還不出現,怕是也要有人真的要因此懷疑了。
于是乎, 時隔多日, 終于‘回國’的符總一到家,就選擇了去拜訪他事業上最重要的夥伴兼長輩。
在此之前, 在他對外放出的那個劇本裏,他和他完全不存在的新歡剛在國外度過了銷魂浪蕩的一周。
眼下正是結束愉快的假期, 回來好好休養生息的時候。
可哪怕是這樣在外頭享受了一圈回來, 他也還是迫不及待地立刻投入到了張氏的陣營中, 這種事傳到外頭,自然又是掀起了一群對符白龍這人私人生活的各種議論紛紛。
【“滴——早上好, 我的主人, 人工智能‘瑞秋’向您準時播報今日天氣, 龍江市今日溫差6°,道路可見度2,空氣質量良好。”】
【“據相關媒體報道,就在昨日,與張氏一直分庭抗禮的符氏科技公司繼承人也已經結束假期返回國內,關于日前,他是否會最終同意這場張符之間的聯姻,又再次引起了公衆讨論……”】
這些大大小小的新聞,都是今早最新在各大互聯網上陸續出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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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下,人已經走進卧室,又站在挂滿了各類西裝襯衫的衣櫃前,挑選着要出門衣服的符白龍看樣子已經恢複的差不多了。
此刻,他有點薄的嘴唇看上去顏色有點淡。
但好歹,是不那麽像個身體一眼就能被看出存在某種問題的重傷患了。
而擡手就從裏頭取出一件熨燙到不見一絲褶皺的襯衫,又脫了睡衣露出腰背肩膀都勁瘦性感的上身換上,并一顆顆開始往上緩緩系扣。
這個過程中,額發還因為早上鍛煉之後有點濕的他稍微側頭,又追求完美地往耳畔噴了一點自己慣用的男式香水。
這款香水味道中帶着一絲法國驕陽玫瑰的味道。
香氣濃郁張揚中透着絲矜貴,和符大少爺的這種驕傲矜持,奢侈高貴的外在形象也很符合。
見狀,大清早就冒着三種光,順帶播報着新聞的‘瑞秋’小姐也在房間右上角安裝的電子監測系統上方閃了兩下。
又十分臭美且羞澀地就活動了下自己僵硬冰冷的機械操縱杆,對着‘她’的主人符白龍先生連閃了七八下試圖引起注意。
只可惜,‘她’的主人還是一如往常地不解風情。
不僅始終無法重視起‘她’作為一個女性ai,這番在貴ai屆都獨具風情的美,還十分冷酷在這大清早,就只留給人一個背影壓根看也不看‘她’。
‘【“瑞秋,今天,換了新的色號的芯片,是最新款的,很閃,很亮,有三種顏色。】’
這響徹在系統中,充斥着點詭異感的內心金屬賣萌聲,正在面無表情換衣服的符總本人也沒有去搭理‘她’。
一般情況下,他的這個像傻妞的ai,每隔一段時間都會用試圖用這樣笨拙的方式引起他的注意,他也已經習慣了。
通常,他都不會去主動理睬。
因為他要是一旦搭理了,事後以為自己受到某種鼓舞的‘瑞秋’一定會想出更多奇奇怪怪的花樣,去搞亂他藏在書房之後的那個小實驗室。
“不好看,不要換,很奇怪。”
‘瑞秋’:“……”
“花花綠綠,像紅綠燈,自己照鏡子看。”
‘瑞秋’:“……”
這一番來自符總本人的挑剔又毒舌的評價。
一瞬間就把‘瑞秋’并不存在實體的機械少女心都給紮穿了,當下‘她’的燈快速地閃了幾下,半天我們傷心欲絕的ai小姐,還是一個人保持自閉默默回樓下去了。
而目送這陪伴了自己多年的ai一聲不吭地賭氣消失,終于是得到了這大清早起床後的徹底安靜。
自己心情不好,所以對別人态度也就不太好的符白龍面無表情地抿了抿唇,半天,還是故作冷漠地望了眼頭頂那已經不再亂閃的電子操縱杆,繼續換衣服當做什麽也沒發生了。
等将手指劃過抽屜裏一排表帶,又取了塊日常出席有些固定場合的名表帶上。
另搭配上領結,袖扣和一身還算得體的正裝,他這身即将恢複往常傲慢姿态,面對旁人的正式裝扮才算是完成了。
“通知下司機,我好了,走吧。”
“好的,符先生。”
這麽一番精心的準備後,算是勉強恢複身體狀态的符白龍也打了個電話,告知了等在樓下的另一個瑞秋。
秘書小姐一早上就專門趕過來等候在樓下。
聽說自家老板終于是下樓來了,也趕緊收起手中正在浏覽中平板電腦,提前站到車門外耐心地等候着。
等看到符白龍面無表情地下樓來。
身材曼妙的瑞秋張首先迎上去替他開了車門,接着兩人才一前一後上了車,又一路向着今天的目的地——張家一路開去了。
這一路,坐在窗邊的符白龍都很少開口說話。
畢竟今天說是去人家家裏吃飯,但其實光一想到對面坐着的那個到底是什麽人,本就因為身體原因,這兩天吃的不多的他頓時就胃口全無了。
而果不其然,當司機的車緩緩穿過市區,又沿着綠葉茵茵,荒無人煙的山路,進入本市寸土寸金的一處坐落于龍江別墅上方的單棟住宅。
才一到門口,他就被門口接人的管家邀請了上去,又和這位今天專程等在家的張氏董事長親自喝了一杯茶。
這是符白龍自二十五歲後,少有的一次和這個老東西的單獨會面了。
他知道有些事暫時還不能擺在面上和他鬧翻。
因此就也幹脆保持着冷淡卻也基本禮貌的态度接受了。
等上去後,管家領他一個人進了二樓,一眼望去,歐式別墅,檀香茶幾,上等的英國紅茶,兩人對坐背後的那副名人字畫。
每一樣擺在符白龍面前的,都是最頂級奢侈的富人享受級別待遇。
張士朝年過六十,一身唐裝,雖然身形已有老态,但鬓角處卻是相較于同齡人少了不少白色的痕跡。
符白龍有聽聞這些年他一直精于生物保健品的研究。
那家原子能生物研究所現如今每年活生生地在量産着各類新奇藥物,他自己也是常年服用,想必是從中獲益了不少。
而在各自入座給他斟茶之後,這位據說和曾經的符白龍父親一樣坐擁着龍江市半數財富的張氏掌權人也在與他聊了些生意上的事後,才意味深長地笑着招呼了他一句。
“白龍,多年不見,你倒是越發地穩重了,有你父親當年的風采。”
“……”
“今天正好我家那個傻丫頭不在,出去和同學玩去了,不然知道你來,她一定比誰都高興。”
這種聊勝于無的寒暄,符白龍一時只冷着臉沒開口。
他很清楚張士朝現在和他提這個是想暗示什麽事,但兩方博弈之下,對方目前确實還不能強行要求他什麽。
尤其他對外的樣子一直就是這麽混賬,所以在聽到這番話後,從始至終表現的并不認真的符白龍也只是毫不客氣地回道,
“抱歉,張叔叔,我想我和您的女兒還沒有那麽熟,如果只是出去随便吃幾頓飯玩過幾次就要我負責,那上過床,就想找我負責的女人應該早就排出幾條隊去了。”
這話說的可是萬分不給長輩臉面了。
當下見他這個世侄多年來還是這副傲慢無禮,不把他放在眼裏的樣子,那端坐在書房正中央的中年人也是臉色一冷,随後才勉強壓下笑笑道,
“呵呵,你年輕,到底是貪玩了些,這些都不着急,話說,我也是才想起來,你剛從國外回來,想來這段時間在外頭應該吃的不慣。這段時間,龍江這邊可是出了不少事,先是我資助的一個研究所被人給襲擊還爆炸了,後來我又生了場小病,險些就卧床不起了。”
“……”
“幸好這兩天是勉強恢複過來了,我的胃口也因此變好了不少,今天家裏的廚子正好琢磨了道新菜,咱們下去一塊看看,你也好好嘗嘗世伯家廚子的手藝。”
這番盛情邀請,是個人都不可能拒絕了。
也因此,雙手正把玩着一把西式茶具的符白龍也在眯着眼睛‘嗯’了聲後,這才插着兜跟着起身一塊下了樓。
可等下來之後,他才發現樓下的餐廳裏除了張家的那些傭人。
另外還多了一個有點眼熟的女人,而這個女人就是上一次他送張小姐回家時,那個在車裏一閃而過的那個女研究人員。
“哦,介紹一下,這是雪梅,我的心腹,今天她是來別墅給我送新藥的,雪梅,打個招呼吧。”
“符總,您好,我是曹雪梅。”
這姑且算是兩人的第二次正式見面了。
第一次是在機場接陳臻的那次,第二次就是在今天。
符白龍莫名地對這個奇怪的女人印象很深。
不止是因為她一度神神秘秘,出沒的頻率有點反常,也因為她身上那種危險到有點類似獵食動物的氣息,和她那雙永遠被黑絲襪包着的雙腿。
而眼看着花名在外,人品聽說也十分不佳的符白龍時不時就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絲襪下包裹的腿看,一身黑色短裙配絲襪/高/跟鞋的曹雪梅心中也莫名地湧上了一絲厭惡和反感。
只是眼下這是在張家,誰也不好當衆發作。
所以履行自己的職責,快速将那道‘新菜’送上餐桌後,本能地想要用刀子插瞎這惡心又無能的富家少爺的雙眼的曹雪梅也不再停留,冷着臉就下去了。
等注意到她被自己明顯給‘惡心’走了。
依舊保持着自己花花公子形象的符白龍也撐着頭一臉若有所思回過頭來,而目睹這一切,再次确信他就只是個狂傲的蠢材的張士朝只十分寬宏大量地笑笑,又如此開口道,
“白龍,嘗嘗吧,菜涼了就不好吃了,這可是道十分名貴的好菜,品嘗起來不僅有維生素的味道,還有豐富的營養價值。”
“……”
“光是用大量的營養液水培,使原材料一直不腐爛而是繼續進行正常的光合作用,從而分泌更多可口的果糖,我們就花了大心思,嘗一嘗吧,外頭可是再難找到這樣的好東西了。”
這話說着,符白龍也不由得被眼前盤子裏裝着的那些烹饪過的白色膠質給吸引了視線。
那東西乍一看像是肉質比較幹,水分不太足的肉類。
但細聽之下,又像是某種水培環境下才能進一步生長的水果或者蔬菜。
而一時竟不知道如何對着這盤東西下口了,心裏更覺得有些難以形容的反胃感。
眼看着皺着眉的符白龍不吃,一直表現得十分饑餓的張士朝竟也不管他了,突然紅着眼睛張開大口就狼吞虎咽了起來。
“嗷嗚……咕,咕嚕……嗷嗚嗷嗚……”
這個詭異又漫長的進食過程,一度令符白龍事後想起來都覺得有點毛骨悚然,胃裏翻騰不止。
他從頭到尾一口都沒去動面前的東西。
只看着對面滿臉幸福狂熱的張士朝将那些‘肉團’大口大口塞進嘴裏,又一點點嚼碎,任由果凍狀的殘渣掉落,只從滾動的喉嚨裏發出舒爽的嘆氣聲。
“啊,好吃好吃!好甜的肉!比……最好最貴的水果……都要甜都香……”
就是這個難以形容的畫面,讓大病初愈,本就胃口很差的符白龍冷着臉一直死死撐到吃完這頓飯後,都沒有一絲胃口。
更糟糕的是,當他好不容易結束這場活生生淩遲他胃般的晚餐。
才一出來才走到門口,胃裏一陣抽搐的他就忍不住快速停了,又在瑞秋張的驚呼下就臉色難看地彎下腰差點狼狽地吐了出來。
“符,符先生!您……您這是怎麽了?您沒事吧?”
趕忙扶住他的瑞秋張的這些問候,嘴唇慘白,死死捂着胃的符白龍一句都沒能回答。
事實上,他的整個胃都被之前的那一幕給徹徹底底地惡心到了,以至于這會兒明明他什麽東西都沒吃,他都有種完全說不出來的感覺。
他在想,裝在盤子裏的那到底是什麽東西。
為什麽會散發出那種類似生肉的味道,又會那麽令人突然着魔。
而原地休息了大概一分鐘後,暫時還不想在張家門口暴露更多事的符白龍還是閉着眼睛,一臉紙白地緩緩站起來,又在走回車裏後才對瑞秋張皺着眉開了口。
“……我沒事。”
他口中這十分勉強的一句話,聽上去顯然說服力并不夠。
一時間,心裏提心吊膽的瑞秋張也不敢去猜測方才在張士朝家到底發生了什麽,才會讓自家老板突然就變得這麽反常。
所以片刻後,心裏到底有些擔心的女秘書還是小心謹慎地出聲詢問道,
“那,那您有沒有想吃些什麽啊?剛剛不是都已經……嗯,不如我讓司機去買些清淡的餐點,畢竟不吃東西肯定對恢複不太好,您現在肯定是需要吃些什麽的。”
這個問題一時間可真有點難住符白龍了。
事實上,他從來不在吃的事情上又任何講究,自從父母過世後,他更是從來沒有好好地在家裏吃過一頓飯。
他母親以前偶爾會在家也會給他下廚。
那一般也是他小時候生病的時候,通常那個時候,身體不舒服的他會很滿足地吃光,然後得到他母親的一個溫柔的微笑。
而坐在車裏艱難地想了半天,胃裏卻依舊一陣陣地湧上酸水。
在這種時候,反而莫名地想起某天晚上,自己在醫院吃的那頓清湯寡水的晚餐,和一個簡陋的鐵飯盒的符白龍也突然沉默了。
關于這個飯盒和那頓并不好吃的晚餐,這段時間養傷在家時他也時常會想起。
但大多數時候,他都會将其歸類為自己的幻覺,并冷着臉迅速将其忘記,可此刻,這種突如其來的,關于過往和父母的回憶卻再次湧上——
“瑞秋。”
符白龍開了口。
“嗯?”
“你和司機先回去,我要一個人去一個地方。”
“……”
“誰也別跟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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啦啦啦,猜猜符總要去哪裏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