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中)

深夜快十一點多, 月光灑在對門空蕩蕩的樓道上。

李邪一個人站在自己家門口,正望着面前不遠處那個靠着牆角睡着了的家夥,一臉若有所思。

此刻,某位本該出現在各種高級宴會上的貴公子脫下滿身昂貴的西裝,褪去令人反感的傲慢, 就只是像個沒了尖銳的刺的刺猬似的正靠在他家門口。

在他的腳邊, 是一袋子看樣子在巷子口那家小超市買的啤酒。

他身上的襯衫被身後的不鏽鋼門蹭的有點皺。

與往日一絲不茍的冷酷形象有很大出入, 還顯得有一點狼狽。

除此之外,符白龍這麽個大活人今晚跑來這兒就好像是專門等着他回家似的,一動也不動就這麽死活堵在他家門口。

李邪見狀是不理他直接開門進去也不是,就這麽突然出聲把他叫醒也不是。

一時間,倒真是有點被難住了。

可無論怎麽想都沒搞懂,之前還說讓他一輩子, 都別再靠近自己的符白龍怎麽會大半夜又跑到他這兒來了。

但看到對方現在這副失魂落魄, 仿佛不知道該去哪兒的慘樣,大致清楚他那些事的李邪倒是也沒用多久, 就猜到了這個天之驕子突然這樣的原因。

無非是他的那個好友陳臻。

亦或是,別的什麽和有關陳臻的事。

總之, 肯定又是件讓這位脾氣差勁傲氣, 私下其實根本沒什麽真心朋友可以傾訴的大少爺覺得心裏很不開心的事罷了。

而這般想着, 看他席地而坐也不知道地上到底涼不涼,即便是睡着了都習慣皺着眉, 一副沒安全感的樣子。

李邪瞬間倒也沒了和以前一樣故意開玩笑嘲諷他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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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先放下手裏的東西, 又在俯下身稍稍靠近些他之後, 拿手幫忙扶了下他呆呆就快歪下來的頭後才喊了下他。

“符白龍。”

“……”

“醒醒,地上冷不冷。”

這口氣,聽上去,真是有點溫柔的過分了。

長久以來,就如房二所說,隐藏過往身份,一個人躲在龍江的李邪從來都對人一副不愛管閑事的樣子。

但這兩個月來,卻像是把一輩子愛管閑事的閑心,都好像一次性貢獻給了眼前這個人。

現在想想,他們倆明明沒認識多久,但好像每次都相處的非常的不投緣。

而不同于因為某些特殊原因,一定要作為親人保護陸一鳴生命安全的那種責任感,他和這個人從來都不熟,但每次好像又都有着奇怪而又不可思議的交集。

一時間,望着這睡着了的家夥的李邪不由得在心裏有些費解。

但這世上的有些事,原本好像就是不那麽能件件都解釋清楚。

只不過想到這個人到底姓符,還和第二起‘vitala’亞種失蹤事件很大有關,該有的警惕心他還是有的。

也因此,雖然麻煩是好像麻煩了點,李邪倒也沒有覺得特別不耐煩。

當下,反而是在輕輕扶住某人的頭後,并注視着對方在這個過程有點疑惑,有點遲鈍,又終于是徹底清醒過來後的一系列反應起來。

“醒了?”

當聽清楚耳邊這句話時,模糊着睜開眼睛的符白龍确實是已經醒了。

他沒想到自己剛剛竟然就這麽掉以輕心地在李邪家門口睡着了。

事實上,一開始,他只是突然有點有點心情不好,所以才用肩膀抵着牆就想在原地稍稍休息一會兒,可這麽一停留,就真的把人給等回來了。

眼下,符白龍的大腦還處于人剛清醒時一兩秒,所以毫無以往攻擊力的斷片狀态。

但等他終于是徹底看清楚蹲在自己面前看着他的到底是誰後。

當下,整個人都一驚的他的臉色也迅速地跟着變化了起來。

一霎那,羞恥,懊悔,尴尬等各種情緒湧上,半天,整個人都已經陷入混亂他才快速站了起來,又臉色十分難看地就想說些什麽。

可人有時候就是這樣,越是着急,就越容易出錯,所以在站起來的一瞬間,符白龍還差一點就沒站穩,更顯得手忙腳亂了一點。

“……你,你到底站在這兒多久了。”

大概是還心存僥幸,當下故作鎮定起來的符白龍冷冷地出聲問。

“哦,沒多久。”

“……”

“就從你睡着了,還大聲說夢話開始吧。”

故意逗他的李邪說完還像是回味起什麽似的,又意味深長對他笑了。

符白龍:“……”

只可惜,他尚且還沒來得及找好合适的借口。

或者說掩飾自己今晚這番舉動的合理答案,他面前跟着一塊站起來的李邪倒已經用一句話堵上了他接下來的所有話。

“不過,你今晚是迷路了嗎,符總,從市區一路能開到這兒?诶,上次咱們不是就已經說好了,你把醫藥費還我,以後都兩清了嗎?”

上次平白無故地怼別人,這次果不其然就只能被人怼了。

符白龍一時也算是嘗到了一次風水輪流轉的味道,臉色冷下來同時,卻也不知道如何去反駁眼前這個和他早就互相看不順眼的家夥嘴裏的這番話。

“你到底,有完沒完,李邪。”

“當然沒完,主要不是怕您貴人多忘事麽,稍微提醒下,以免符總自己忘了上次臨走的時候怎麽說的。

等看他難得被弄得一句話說不出來,連原本氣色很差的下嘴唇和臉都快被氣的泛白了。

算是報了上次之仇的李邪倒也不打算繼續激怒他,只見好就收,一副大發善心的嘴臉就無比氣人地張口道,

“哎,算了,看在我這人向來寬宏大量,還有陳臻他是我弟弟分內人的份上,我今天就好心先讓你進來先坐坐吧,其實我是真心對你沒什麽看法。”

“……”

“我這人大氣,寬容,講義氣,那些別人眼裏斤斤計較的事在我看來都是小事,不就是交個朋友嗎對吧,不過咱們都是朋友,何必這麽客氣呢,喲,你這啤酒我就先收下了啊……”

這一番厚顏無恥到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話,把符白龍氣的話都說不出來了。

他發自內心地懷疑自己是不是腦子出什麽問題了,才會在那種時候突然決定來找這個‘冤家路窄’,還上趕着讓他現在在這兒奚落自己。

可眼看着李邪說完拎着啤酒就熟練地掏鑰匙給兩個人開門。

又不由分說地表現出一副其實也不妨歡迎他進去坐坐的主人姿态,今晚本就是來找他的符白龍又莫名頓住了。

半天,在就此轉身離開,或是暫時妥協這兩個選擇中,我們臭着臉的符總還是艱難無比地選擇了後者。

他這一舉動,不得不說又再一次突破了符總本人以往做人的原則。

可很快,他就發現,也許他的那些原則在今晚壓根就不成立,因為有個人簡直就是天生來打敗他那些原則的。

“家裏沒拖鞋,你就先穿這個吧。”

才一進去,李邪就首先拿了雙拖鞋給他。

這看樣子應該是他自己的。

因為符白龍注意到,對方在把地上這雙唯一的男式拖鞋很随便地踢給他之後,他自己就光着腳像個流氓似的,索性踩着地板走進屋子裏去了。

這姑且算是他第一次正式來李邪家。

在此之前,他只在門口和樓下見過這個地方整天關着窗戶,神神秘秘的樣子,卻從不想象這個四面都好像很久沒開過的屋子內部會是什麽樣子。

但等符白龍皺着眉有點嫌棄又沉默地連襪子都沒脫就換了這雙拖鞋走進來後。

他才發現這個地方雖比自己想象的還要狹窄破舊些,但還算整潔。

除了個小的不能再小的廚房廁所,總共就一張破沙發擺在客廳,茶幾上是煙盒,啤酒,皮夾,沙發底下依稀還有些疊好的單身男人衣服。

除此之外,屋子裏就真的什麽都沒有了。

而并不介意他具體坐在哪兒,或者說壓根就當他不存在的李邪接下來在這麽自顧自地進屋,又在用手撸了把頭發,就這麽走到冰箱邊蹲了下來。

“都這麽晚了,你吃了嗎?”

這一幕落在符白龍眼裏,自然又是令他有些不自在的。

他還做好心理準備說能毫無芥蒂的接受李邪的好意。

畢竟他們倆的關系一直以來似私非友,他壓根做不到像某人一樣臉皮厚從來不和人客氣。

然而等李邪在裏頭一陣随意地翻找,又找了點雞蛋之類的站起來。

符白龍這邊還沒想好說,該如何得體地說接受這頓其實原本就是他目的之一的晚餐,對方就看也不看地徑直走進了廚房。

這一切,将臉色詭異的符白龍頓時搞得更坐立不安了。

半天,确信有個人在廚房裏應該聽不見自己說話,我們臉皮薄,自尊心也很強烈的符總才像是終于下定決心板着臉坐下了。

“……”

他不知道,當頂着內心巨大壓力一臉煩躁的在外頭來回和沙發做心理鬥争時。

屋子頂上另有個從插座頭上一閃而過的藍光,已經自動将這一切都原封不動地反饋給了正在廚房裏的某人。

當下正準備開火起鍋,卻還是因為這些話而沉默了。

半天,李邪才裝作什麽也沒發生地站在煤氣竈前繼續之前的動作,又聽着‘太微右垣一’這個家夥在他耳邊順便回了這麽一句。

“安靜,你一個ai思想怎麽這麽龌龊,這是任務‘當事人’,不是帶人回家過夜。”

【“……”】

“等下記得在冰箱後面藏好,早點關機睡覺,不聽話下個月電費我就不交了。”

【“……”】

這番來自主人的‘斷電’警告。

令方才在他們一塊進屋前就已經在家打掃衛生的‘太微右垣一’一時委屈巴巴地閃了兩下,就消失在了廚房的冰箱插頭後頭。

目睹它消失,咱們的李邪同志這才臉不紅心不跳地當作什麽也沒發生,又繼續任勞任怨地給外頭那位符總做起夜宵來。

不過依稀記得某人剛才進門時臉色像是不太好。

估計是上次受傷還沒好全,所以當下其實廚藝也就一般的他也只是簡單地給對方煮了個粥就又走了出來。

兩個碗,一鍋清淡的白粥和下飯菜。

還有塑料袋都快拎破了,才幾近波折出現在這裏的幾罐啤酒。

大半夜的,這頓屬于這兩個連朋友其實都算不上的大男人之間的夜宵還真的挺樸素的。

李邪自由随性慣了,也沒心情和他客氣。

因此做完了夜宵,連招呼都懶得招呼上門做客的符白龍,自顧自地就先開了瓶啤酒就喝上了。

而很少喝酒,更不可能跟一個不熟的人大半夜一塊喝酒的符白龍這邊剛準備離這個家夥稍微遠點,撐着頭坐他對面的李邪就随手丢了罐給他,又一副自來熟的樣子給了他一個建議道,

“要是心情實在不好,可以來一罐試試。”

“……”

“反正這兒除了我也沒別的能喘氣的活人,偶爾就這一次,沒什麽大不了。”

這話聽着就和在一旁的他也不算能喘氣活人似的。

之前根本沒和這種類型的家夥接觸過的符白龍眉頭緊鎖,但不知道為什麽,卻好像在今晚這兩人獨處的時刻得到了一絲安寧。

一時間,他不由得緩緩伸手就接住了那罐啤酒。

知道或許真的只有在這兒,自己才能暴露長此以往他在情感上的失敗的符白龍才面無表情地起開啤酒,許久才湊到嘴唇邊真的喝了一口。

也是在這種情況下,這倆放在之前,根本不可能這麽友好地坐在一塊的兩個人還有一搭沒一搭地邊喝邊聊了幾句。

“聽說你上個禮拜出國了,這麽快就回來了?”

李邪問。

“你怎麽知道的?”

符白龍一臉警惕。

“電視機自己放的,你不知道自己很出名還經常上電視?”

李邪看他和個刺猬似的,頓時有點無語。

“……”

這話說的倒也沒錯,因此一瞬間好像明白自己反應有點大的符白龍也看了眼被自己喝了大半的啤酒罐沉默了下來。

只是再一想到連李邪這種和他關系一般的人都知道他出國的事。

他的多年好友反而連一個電話都沒有,深受打擊的符總就心裏更煩躁了,半天,才像是發洩情緒般喝了大瓶啤酒下去。

“……我問你一個問題。”

符白龍問。

“嗯?”

“在你們這些人的眼裏,我這種人是不是一直很讨人厭,還很自以為是?是不是,壓根就不想和我這種人做朋友?”

不知是不是突然想起了什麽,低着頭臉都喝紅了的符白龍突然地皺着眉有點遲鈍地輕輕問了他一句。

“你确定要我說實話麽。”

看着他好像有點喝多了,沒想到他這麽一個著名花花公子,堂堂符氏大少爺的酒量這麽差的李邪也看了眼他。

“嗯。”

“确實是還挺自以為是,也真的挺讨人厭的,能真心願意做你朋友的人,應該心理承受能力都不錯。”

“……”

“你從小到大是不是一直都這樣啊,你身邊的人就沒提醒過你,出門要謙虛點,內斂點,別總是對人發脾氣,別那麽眼睛長在鼻子頂上看人,這樣很不讨人喜歡。”

“我家裏人早就死了。”

“……”

“從來沒人管我,只有,陳臻會在……那種時候來拯救我。”

“……”

“可他現在,卻被你弟給搶走了。”

李邪:“……”

這一句接一句,聽着還真怪讓人背後發毛的。

明明根本沒欠他什麽。

卻被他這郁悶又煩躁的語氣,搞的怪心虛的‘情敵他哥’本人莫名有點不知道該往下接了。

尤其聽到那句家裏人早就死了。

聯系到自己之前調查符家和劉倩母親的事,順帶得知的那些東西,李邪也突然不吭聲了。

十幾歲時,父母就一塊出事故一夜之間過世。

留下偌大家業和一群整天盯着自家産業的外人,想來這位看着十分強大的大少爺日子也不會好過,估計也是這種原因,符白龍的性格才會這一直麽差勁冷漠。

畢竟如果他不這樣,當初沒家人沒朋友身邊更沒有任何值得相信依靠的人的他,怕是在多年前就已經被人奪走一切了。

而自顧自說完這些,壓根不會喝酒的符白龍就這麽幹脆倒在了茶幾上,又在沉默了半天後,最終還是在李邪的注視下,自暴自棄地埋頭小聲來了句道,

“冷。”

……

第二日,昨晚喝多了的符白龍一直到日上三竿了才醒。

醒來時,他的頭痛的厲害。

依稀還覺得自己仿佛正躺在一個體溫有點暖,肩膀也很踏實的人的身邊。

這讓一直以來,都是單身一個人住的他懷疑自己還在做夢,但不得不說,身旁不遠處就躺着個大活人的感覺卻是那麽的真實感。

這種感覺有點陌生,一時間皺着眉側躺在沙發上的符總本人也不好去形容這具體是好還是不好。

偏就在此刻,他還聽見了一陣敲門聲。

那敲門聲聽着挺急的。

間或還伴着‘哥,你在不在家啊,我打電話你怎麽都不接啊’‘诶,我哥怎麽都到現在還沒起’的熟悉聲音,而身旁,那同樣一下子被吵醒的男人似乎也像是聽到了。

兩個昨晚喝多了,硬是窩在沙發上睡了一夜的人同時有點煩躁地皺起了眉。

接着,只見因為是自己家,所以習慣性就從沙發上坐起來的‘主人’一臉犯困地回了句‘來了,吵什麽吵’就起來去開門了。

他當下沒注意到沙發上另還躺着一個符白龍。

事實上,一覺醒過來的他這會兒其實也有點沒睡醒,更別說,還記得昨晚自己家還留宿了個身份非常非常特殊的人了。

可就在這幾步走着去開門的過程中。

伴着這大清早的門從裏面一打開,外頭本還一塊站着,拎着早點的那兩個人一看到光着上/半/身穿着牛仔褲,眼神還挺兇地盯着他們的李邪,當下就愣住了。

再等他們越過堵在門口的男人那肩寬顯眼的肩膀。

又看到地上一堆淩亂扯壞的衣服褲子,還有大堆啤酒罐倒地的客廳。

一眼就看見那張破沙發上還有個衣服沒穿好的人,陸一鳴當下就目瞪口呆地慘叫了一聲,又在捂着眼睛辨認出那到底是誰,才一副見了鬼的模樣才驚呼道,

“……啊啊啊!!這,這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啊!!符總?你回國了,可,哥,你們兩個昨天晚上……怎麽會在一塊?你們是什麽時候認識的??”

李邪:“……”

符白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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