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1)

"孫時陽!孫時陽!"西玄二皇子勃然大怒,一腳踢翻了幾案。"混賬東西!徐直不知道我在追求她麽?對她至關重要的男人?至關重要!那不就是她看中的男人嗎!"黑色長發淩亂半遮面,尚是年輕的他就這麽站在那裏不動,唯有身體的劇烈起伏能看出他渾身散發的恨戾。

良久,他呵呵低笑着,笑聲不止。

他瞄到地下的束帶,慢條斯理地拾了起來;他面上有笑,柔聲道;"找到這個人了嗎?不管有多少叫孫時陽的,都給我殺了,一個都不準留。""二殿下,"跪伏在地的太監戰戰兢兢道;"無緣無故圈殺一群人,皇上他……何不索性請皇上賜婚……"二皇子表情剎那凝結,廳裏一片死寂,僅他明顯地呼吸聲,直到呼吸由重轉淺後,他才又笑道;"你懂什麽啊,徐家人可自由婚配,不是出于她心意,我請皇命不就是羞辱徐直,亵渎了她?何況父皇又怎會将她配與我?哼,總是這樣,就是有人壓在我頭上,讓我動彈不得,讓我時時得忍氣吞聲。你去查,徐直看中的人年紀必有一定的範圍,學識甚高,只要符合這些條件的,想來也不會有幾個,父皇也就會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他面色益發柔和,吩咐道;"然後,都給我殺了吧。"***

這間滿溢香氣的小廳裏,大魏的老醫者替這名貴人把脈許久,不時觀察她的氣色,斟酌着藥方,再悄悄分了些許精神猜測眼前這名所謂的西玄貴族是南臨人的可能性有多少。

各國京師幾乎都有一間四方館,四方館供使節、商旅居住;一國一四方,自徐直提議還原禮樂原始風貌之後,西玄四方館躍升為四國之首—各國中四方館律築最廣、來往人數最多的那個。

這幾年,往返西玄與大魏間的醫者人數多了不少,沒辦法,西玄的學士太多,去取經的西玄大夫始終追不上大魏醫術的進步,因而每隔一陣就有一支大魏醫隊前往西玄;學士們的知識是寶藏,誰知道十年、二十年後會不會再出一個徐直、兩個徐直,甚至數百個徐直呢?

在這個時代裏,天下人共同珍惜着這些學士。

而眼前這位貴人擁有南臨人奶水般的膚色,年輕而美麗,卻以西玄貴族的身份過來……有可能是貴族們養的舞伶,她們的戶籍雖下等,但只要有主子寵愛的一天,地位是比起一般老百姓還高,會來讓他把脈,似乎也就不意外了。

那,現在要怎麽說?

看人的身份說病情是一門學問,這來自大魏的老醫者正要明示她好好跟她的主人享受一下最後時光,也許是他的表情稍稍明顯了,坐在另一頭戴着異國面具的男子倏地拍椅而起。

老醫者改口道;"姑娘不必緊張,平日放松,晚間才好入眠。喏,你讓你丫頭先去找我徒弟,他試煎一次讓她學着,有時候火候不對,藥效也就失了積分。長期吃,對人好。""好。"她接過藥方。

這個疑似南臨人的貴族便是徐直。今日她穿的是一身再簡單不過的西玄深衣,出去料子極好外,幾乎跟平民的衣飾沒有什麽不同,最多就是在衣上隐紋做文章;來四方館把脈的從此貴族皆有志一同地不招搖,十分配合四方館的規則進入四方館,一視同仁,貴族不得以權勢壓人。

徐直也從善如流,低調的來低調的走,除非有心人要查,不然也只當徐直只是跟其他貴族一般做個健康上的預防把脈而已。

她才瞄上一眼,就被周文武奪去藥方,在旁的白華狠狠地瞪着一雙大眼。

他蹙眉。"這什麽?不是治頭痛之症的嗎?這時安神的藥啊!"老醫者支支吾吾,含蓄地說道;"吃了這貼藥,總是好點。"周文武心裏略微浮躁,正要開口再問,瞥見徐直明亮的眼眸望着他,仿佛在說;"這藥方,你不也見過?"是啊,他是見過。這上頭的藥已是最好的安神藥了,他非但見過,還用過,在他母妃剛走時。

這些藥只能安神,不能治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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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拒絕去想那個可能性,但徐直……從不說謊。

對任何人都不會,這也是先皇跟周文晟信任徐直的原因。

有什麽就說什麽,不需要靠撒謊來保住自己或鑽營地位,這就是徐直的高傲。

他眼睜睜看着徐直神色自若地從他手裏抽出藥方,交給白華出去找人熬煎。徐直對着正要離開小廳的老醫者說道;"老大夫,我想跟你打聽一個人。""給你請說。"

"老大夫聽過一個叫孫時陽的人麽?"

周文武猛地看向她。

"孫時陽?"老醫者念着。

"是的,他是一個醫者,也許是大魏人,也許是其他國家的人,我并不确定。"老醫者重複念了兩遍,老實答道;"老夫的記憶裏沒有這個人。""醫書上也沒有?"

老醫者搖搖頭。"能留在醫書上的大夫必是留世之輩,老夫怎會沒有聽過?确實沒有這個人。"徐直嗯了一聲。

來自大魏的老醫者等了等,沒有等到一聲道謝,他看看已經進入沉思的徐直,在瞄瞄背脊挺得筆直的面具男人,面無表情地提着藥箱離開這兩個毫無禮儀觀念的西玄人。

小廳裏寂靜無聲許久,知道周文武艱澀地開了口—"……徐直,孫時陽是……醫者?"這聲音嘶啞到像是一個字一個字行喉口硬生生擠出來的。

徐直回過神,略微吃驚地看着他。"是啊,一個能救我的醫者,他對頭痛之症有世人無法追上的深入研究,如今要說有誰能夠救我,唯他可以一試,可惜一直找不到……""……自然是都找不着了……"他低聲笑着,牙間卻是咯咯作響着。

這種發差極大的情緒表現令徐直讀不出他真正的心情來,面具也阻礙她直接觀察他的表情—沒有人知道西玄徐直學習力奇強,偏對人的表情略有不通,單一或者稍微簡單的神情她讀的透徹,可再複雜點就不是人的面部肌理變化可以推測的了;但此時她仍想知道他的表情有助解讀,因此,她伸出手想要拿下他的面具,他突然反應過來,迅速地攥住她的皓腕。

"你……你找了他很久?十多年前就開始找了?"他啞聲道。

"是啊。"徐直看着他,帶點研究的慎重。"阿武,你情緒不太對,莫非……"如燙到一般,他立即縮回手,動了動嘴,徐直幾次看見他都要說出口了,但他的喉口似乎跟同墨一樣傷到發不出聲音來,徐直試探道;"你很高興?""……我高興?"他慢慢咀嚼着這三個字,下意識地說着;"是啊,我高興極了,我……高興極了……""你的詛咒成真了,阿武,孫時陽不在這世上的一日,我就是這樣了。你的恨意,已經可以去了一半,至少,在你生前必能看見我的結……唔……"徐直的嘴驀地被大章捂住,他用力過度,逼得她連連後退,背部撞上牆;周文武另一只手掌緊緊抵在牆上扣住她的後腦勺,不讓她的頭部撞上牆。

"徐直!你……周文晟知道嗎?"

徐直看着他,黑色眼珠有往下瞟着還死五折她嘴的那只手掌。

周文武慢慢地松開來。

"陛下知情又如何?難道他就能為我找來大羅金仙?""……大羅金仙?"

"是啊,不就是天上的神仙,這世上誰去過天上……嗯?"眼前的人已經轉身大步流星地走了。

徐直看着他的背影,沉思道;"難道面具真有玄妙之處?"好好一個人弄成這樣,不合常理是周文武的本性,可是今日似乎太過頭了點?

要她拼圖那時易如反掌,但周文武處處充滿矛盾,她還真看不出他到底在想什麽。

"是太歡喜了?"這種歡喜,她還是頭遭遇到,也算是一種另類見識了。

九行匆匆而來,站在小廳門口,急聲道;"大姑娘,方才我見到二殿下出去……"徐直看向他。"哪來的二殿下?"

"是,是……周公子……"他低聲說道。

徐直看着他半垂的臉略顯倔強,擺擺手,"你要擔心就跟着去吧。"九行聞言,猶豫了會兒,随即退下跟着追出去。

小廳裏香爐的南臨香氣太重,徐直已經習慣自己衣上舒适的熏香,這種濃郁的香氣令她感到不适,于是她也跟着出了小廳。

四方館裏來來去去,龐大的上旅團看中熏香未來的貿易,各國通往熏香的商路硬生生地拓寬一倍不止,四方館已從本來四角擴鋁成五角,徐直特地走道專提供給商旅的那幾層,觀察着各國商旅帶來的稀奇商品。

"嗯,大魏的同心結?"她負手湊近去看。

來自大魏的小夥子還在整理貨物呢,迅速上下打量她一眼,拿出一整排的同心結。

"姑娘瞧瞧,大魏的同心結,有了同心結,男女成良緣,要不要訂購給親朋好友?"開門見喜,雖然還不算正式開張,可是他火眼金睛,能夠來四方館的還有難得一見的貴族,同心結雖是一條紅繩編制而成,但重點是下面串的珍珠、玉佩,這才是他們真正的賣點。

徐直拾了一串舉高迎光看着。"據說只有大魏才有同心結?""是啊,姑娘買個給情郎吧。看看,這串同心結還有雕成鳳凰的玉佩呢,也唯有西玄豪爽的漢子才配擁有。姑娘想要一生一世的良緣,這就是個機會,下回我們可不見得帶同心結來,你也不見得再能遇見大魏來的商隊,就帶個走吧。""一生一世啊……"她頗具玩味地念着。

小夥子說道;"正是。人人都向往良緣,大魏同心結、西玄求愛曲皆是同樣意義,姑娘住在西玄,應該時常有人對你唱過西玄求愛曲吧?"徐直想了想,在年少時候是有的。于是她道;"沒數過,但确實是有的。"小夥子瞪大眼。沒數過?這得辜負多少人啊!"姑娘成親了?""不,沒有。"

"那姑娘真是踐踏了那些人的真心啊。我聽說西玄求愛曲若是唱出口,必是托付一世真心,願意唱的人必是愛的多得那一方。姑娘你曾經被很多人深深愛過啊。"徐直哦了一聲,臉上并沒有多少表情,讓小夥子很挫敗,懷疑這女子是天生的花心大蘿蔔。人家西玄求愛曲一擊必中,她卻拒絕了沒有數過的人數,這未免太摧殘許許多多的西玄男子了……他聽見徐直問道;"有沒有沒有編織過的紅繩?"客人最大。小夥子翻出了一條紅繩,道;"姑娘是看不上這些同心結的話,我來幫你打一個吧。出來前我跟老師傅學了幾種新花樣,保證你會喜歡。"他就是為了這種時刻學的,能賺絕不放過!

徐直接過紅繩,手指翻飛,當着他的面打了個同心結。

"……

徐直又拆開來,另外再打一個稍微複雜的同心結。

他目瞪口呆。

"來自大魏的同心結,共有三十六種打法。"徐直邊說邊打着,打了又拆,拆了又結,一時多種花樣在她手裏缤紛現形。"其實不只大魏有同心結,一些小國如小周、高齊,甚至部落裏多有類似的結,只是不甚有名。你看,這時高齊的三人結,非三人不結,是給一妻二夫用的。"她又換了一個。"至于這個,在天下已絕跡,只能在百年以前的墓裏看見。""等……等一下,你打太快,別拆……"給我賣好嗎?不對!你是來砸場的,是不是?

徐直最後打直了紅繩還給他,自言自語道;"同心結系同心,口頭而已,真正一生一世同心的少有,以合離的夫婦為例,十有八九可以在墓裏找到他們互贈同心結的蛛絲馬跡,所以,同心結系同心并沒有足夠的證據來證明它有用,更何況只是歌聲唱出來的求愛曲。""……請問,姑娘是怎麽知道墓裏的事?"小夥子遲疑地問。

徐直看着他。

小夥子只得改個話題;"姑娘都會打?是家中女紅師傅教的?""不,就是個興趣而已。"

這種有固定模式可以仿造的她學來是輕而易舉,難不了她;至少,排列組合在她眼裏真是小孩子玩的把戲。但,人的表情就不單單是排列組合就能讀透的,所幸她一向對人沒有任何興趣。

各國的語言都大同小異,偶爾有極偏遠的方言,在這個四方館裏交雜地交談着,徐直一路很享受地聽着各國閑聊,直到後腦勺又開始痛到壓不下了,才要上樓梯回小廳去。

突然間,一只男人的大掌隔着裙擺握住她的足踝。

她低目一看,一個半醉的高大漢子就坐在轉角的陰暗處,他擡頭醉眼看着他,大舌頭道;"南臨來的妓女,陪爺兒睡一晚吧。"徐直不驚也不怕,漠然地看着他。"放手。"

"美人兒想掙紮嗎?是哪家貴族豢養的人?嘿嘿,你不說我不說,不會有人知道的,爺兒也想跟貴族床上的女人一夜銷魂,看看這奶水一樣顏色的皮膚……"徐直蹙眉,看了看空無一人的四周。此處正好是拐角處,沒有人路過時看不見這裏正發生的一切的。

她上下打量着這名漢子,而後微微彎身,自言自語道;"看起來像外國的商旅,喝醉的商人。但,你的口音很容易洩底,塗月班的人?"***

這名看字清明的眼一睜,摟着她足踝的大掌用力一拽,徐直重心不穩,捧倒在木頭地板上,她不顧一切地先抱住頭,也不理身體其他部分撞得如何,但即使如此,在瞬間她還是有腦袋炸開的錯覺。

"徐直……住手!小心她的頭……你該死!"仿佛在遙遠的地方傳來男人氣急敗壞的暴怒聲,過了一會兒,她才意識到那時周文武的咆哮。她心裏微微惋惜,今日跟她來的,還有白華與九行,這兩人她完全沒有安全感,周文武……她老是拿捏不住他在想什麽。她可以抓住他對皇位的算計、對西玄的态度,但,每回跟他說話,她總有一種他處處自相矛盾的錯覺。

遠處傳來當的一聲,自空氣中破開,直直沖入她的耳膜裏。

然後……然後就什麽也沒有了。

周文武的聲音沒有了,整個轉角處靜悄悄的,再無一絲聲響。

她心生疑雲,忍着頭痛,自藕臂間擡起冷靜的眼眸—"叫什麽?"那漢子問道。

"周文武"

漢子顯然沒有聽過西玄二皇子的大名,他轉過頭對上徐直的視線,驟然咧嘴一笑,猛地往她撲過來,徐直本以為必死無疑,哪知這個人在她面前剎住,拿出一樣青黃色的小物搖了一下。

這一次,在近距離下,那聲輕微的當聲無比清晰地蹿入她的腦子。她有一瞬間的恍神,進入無知覺的領域裏,随即有恢複正常。

她連眼皮也不眨地看着那青黃色小物,是掌中鐘。她瞳仁輕微擴張,盯着上頭的金文。

"叫什麽?"他道。

徐直停頓片刻,仿着周文武答道;"徐直。"

"徐直?"他俯頭,胡子都快碰到她的臉了,她卻全然沒有反應。"南臨人嗎?""西玄人。"

"啧,老是分不出你們是哪國人。好不容易記得特征了,卻又老是對不上。不是說南臨人膚白得跟奶水一樣嗎?"他摸了摸徐直裸露出來的象牙肌膚,見她沒有反抗,笑道;"又滑又軟的,結果是西玄的伶人?難怪那日會來寶元樓。好了,徐直,起來。"徐直的視線若有似無地越過他的肩後,觀察着已然面向這頭的周文武。她不露聲色地爬起,模仿周文武站的筆直。

她的目光又落在他手裏的掌中鐘。

另一名青年自轉角走來,一見這一幕,錯愕地大步走過來。"婁全廣,你動那個東西了?不是說好了,靜悄悄地離開西玄嗎?""她認出我了,我自然要自保。"

"少來!"青年一臉怒容,拂袖罵道;"必是你故意試她。她只是來看病的,哪有心思認我們?她身邊還跟着好幾人,要是讓他們發現我們躲館裏頭……""正因為我們要逃,才需要認知!城門守得那麽嚴,你以為我們真能毫發無損全員退出京師?這個姓徐的殺了我們這麽多人,現在也該付出點代價。我剛打聽過了,她就是西玄貴族極寵的伶人,"要控制她,讓她替我們打通關,我們就能順利的出去!""那日不能全怪她,是我們誤以為她也是趙家的才……""易朗,你太心軟了"這叫樓全廣的高大漢子啧了一聲,咬牙道;"好!要是我們都能夠順利離開,就放她走。真可惜,咱們這裏可沒有這麽漂亮的姑娘呢。"語畢,他有所感,揭了周文武一看,臉色鐵青地快步回來。

"你做的好事!"他指着徐直說道;"她的丫頭跟随從在找人了。"婁全廣冷冷道;"他們鬧大了,就讓他們送屍首回去給西玄貴族吧。易朗,你膽子太小了。你瞧,她只是個伶人就有婢子侍候,由此可見,她在豢養她的貴族眼裏必有幾分重要性,這男的我道他是個護衛,護送她來醫診的,如今他巧合落在我們手上,不必見血就能綁架她,這時我們的機運!"他舉起掌中鐘,在徐直面前當了一下。

"徐直,去樓梯口,別下去,就編個理由叫你的婢子跟随從先回去。"徐直聞言,步履從容地道樓梯旁,往下一看,果然是不會跟九行正在商旅間找人。

她開口道;"在做什麽?"

不會擡頭,終于松口氣。"大姑娘,我找你許久了,怎麽離開了小廳呢?要是被賊人帶走了怎麽辦?"她急的眼淚都快掉出來了。

"我是三歲小孩,會随便跟人走麽?我要再四處看看,你九行先去學士館準備吧。"白華一臉詫異,"大姑娘要四處看看,向來都是要有人陪着的,萬一你頭……"徐直看着她,"嗯?白華,你需要哦我找借口給你,我才能獨處嗎?還是你又想擅自做主?"白華聞言,臉色一白,拉起裙擺要上去,九行趕緊拉住她,擡頭看着徐直說道;"大姑娘,殿……我跟丢周公子了。""他在我這裏,有他在我身邊就夠了。"徐直也不多說,轉身走回轉角,站定在周文武身邊。

塗月班的兩人目瞪口呆,樓全廣低聲道;"她連個借口也不找,就以為……"易朗噓了一聲,走道樓梯口探了半天,驚訝的走回來。"那兩人真走了。"他停在徐直面前,仔仔細細的看了一回,說道;"這個叫徐直的,極為慎重,才能教那倆人不問原由地走了,我還是認為不太妥當……""一個令人哪來的威勢?多半是沖過頭無法無天了,才教婢女懼怕。"樓全廣心不在焉地答着。

"我還是覺得奇怪,那婢女明明開起來比她還我見猶憐,男人喜歡得應是那種,怎麽卻是她被貴族豢養……"他心思較細,總是有一種不對勁的感覺。最後他咬牙,"算了,多想無益。老廣,出了城,就放她走,不要惹多餘的麻煩。""……自然。"

樓全廣在說這句話時目光落在周文武身上,徐直看的一清二楚,緊跟着,她與周文武被帶入一間房裏,樓全廣拿着掌中鐘命令什麽,周文武一律照做,徐直也跟着仿。

她模仿能力奇好,周文武一做,她就能夠反應過來,兩人間的時間差幾乎讓人察覺不出來。

她與周文武并坐在床邊時,這兩人趕着去準備,易朗離去前遲疑一會兒,問道;"攝魂鐘,萬試萬靈嗎?萬一—""我們不是試過了嗎?那次不靈?要真不靈,也是他們腦子有問題吧。"樓全廣掩門前又溜了回來,在徐直的眼皮下,他的手掌滑入周文武的衣襟摟了一把,才意猶未盡地離開。

徐直的眼珠轉動了下,喃喃自語道;"果然真的是腦子有問題啊……攝魂鐘?前所未聞,我确定沒有看過這種東西,上頭金文……設計攝魂鐘的人名就在上頭,如此出乎正常的做親,天下卻也沒有這個人的記錄。當的一聲,瞬間腦袋一片空白,但很快地我一切如常,第二次就再也影響不到我,周文武卻……"她微微側過頭,注視着端坐在床上的男人。

連這坐姿都是端端正正的皇子風範,徐直探頭到他面前,打量着那雙空洞的黑色眼眸。

一個完整的實驗對象就在眼前,徐直是在按耐不住心頭的狂熱,她改蹲在他的面前,仰頭對他輕喊;"周文武。"沒有反應。

"所以說……攝魂鐘可以完全控制一個人?"可以控制多久?可以控制一個人做出違背心意的事嗎?攝魂鐘怎麽做到的?塗月班到底來自何處,經呢個出現這麽多不合天下常規的時……但,換個角度來看,所謂的天下常規,也不過是長久以來人們習慣而定下的規則而已,短短片刻,徐直腦中因此延伸了無數個連她自身都無法解答的問題,這讓她躍躍欲試,如果能夠跟着他們走……

她瞥見他的衣襟略顯淩亂,想起那個樓全廣的"偷香"……連被偷香也不會有任何反應嗎?她依樣畫葫蘆滑入他的衣襟內,貼上他溫暖的胸膛,連帶地碰到了傷布。

她密切觀察他沒有動靜的眼神,心跳也很平緩。

她随意替他拉好衣服,尋思着。她記得周文武碰觸她時十分嫌惡,還會把她想成徐達才能忍……她盯着他的眼眸,執起他的手背将柔軟的唇瓣壓了上去。還是空洞啊……

她沉吟着,在他身邊低聲撩撥着;"周文武,徐直将死,你可滿意了?"他還沒有回應,顯然這份徐直将死的喜悅還不夠刺激他,徐直向來就是不停嘗試的性子,她想了又想,在他耳畔柔聲道;"徐達是你周文武的了,你可歡喜道不能自己?"過了一會兒,她嘆息道;"還是沒有反應嗎?"她起身坐回他身邊,揉了揉太陽穴,頭痛令她思考緩慢不夠周密,如今周文武無法恢複,要她一走了之……別說能不能走出四方館,她還真是舍不得走呢。

她微微靠在他的肩頭上暫時休息,人的體溫似乎有治療的效果?男子的體溫隔着略有厚度的秋衣散發出來,若然在周文武清醒時,她萬萬不會這麽做,又不是自己找死……或者這個冬天蓋考慮找人暖床?

她難得胡思亂想時,忽的頭下的肩頭一顫,她視線對上正慢慢側過頭來的周文武。面具下的眼眸充滿豔麗的血色,即使被面具遮去大半容貌,徐直仍是心一動,此刻,這雙赤紅地眼眸定定地看着她。

"……徐直?"

徐直眼神驟亮,立即坐直。"周文武,你清醒了!"果然徐達在他心裏占有重要的位置,無人可比。"你告訴我,噬魂鐘帶你的神魂往何處去?""...攝……魂鐘?"他的目光暫時離開她,緩緩掃過略顯昏暗的小房間,随即又迅速拉回落在她面上。

徐直笑道;"就是攝魂鐘……"她悶哼一聲,連個觀察都來不及,就被他壓進懷裏,這時被攝魂後的反應?是把她誤當成徐達了嗎?她跟徐達除了膚色相差頗大,要說有點相像,在二十歲左右時是有那麽三分相像,所以攝魂鐘在現時與虛幻裏易令人錯亂想着在心裏嚴謹地記下她所有的疑問。

"周文武,我是徐直。"

她确定她字句清晰,但壓在她背上的大掌只有更用力,她都聞到淡淡地血腥味了,他胸上的傷口肯定裂開了,他不疼嗎?被攝魂清醒後會癫狂?她也不管他是不是真的有在聽,語速奇快條理分明地将前因後果說了一遍,最後,她道;"待會兒他們回來會帶我們出城,到時你必定再陷入攝魂裏,你也不要掙紮,我才能模仿你。"她深怕他不允,補充道;"我定會全力保你,你可以放心。""你是徐直。"他胸口因他開口說話而微微震動着。

"嗯?"

使力壓在她背上的打掌往上移,摸着她頭顱的動作輕柔到讓徐直略感吃驚。

"徐直……你的頭還好嗎?我親眼看見……你被打倒在地……"他說話斷斷續續,似乎一時之間無法順暢的連貫起來,聽起來甚至有些壓抑感。

這也是被攝魂後的遲鈍反應麽?徐直察覺他懷抱微松,連忙掙脫坐好。她道;"我很好,沒事。"她連忙撣撣衣裙上的皺褶,讓其恢複原狀,周文武一直看着她,突然問道;"腦子有問題,才不受影響,所以你沒有被影響暧昧?""看來是如此。"

周文武眯起眼,起身走到窗前,推開窗的一角往外看。他盯着遠處出入的大門半天,又回來道;"徐直,我們得走。"徐直的美目流動着明亮的波光,對他循循善誘道;"阿武,這時了解攝魂鐘最好時機,天下從未見過這種東西,你道是什麽原因?萬不能放棄這次機會。"周文武目不轉睛,忽然将她一頭因之前跌倒而散亂的青絲以大手梳直,撩到她耳後,再以指腹用力抹去她眼下的髒污,讓她恢複些許以往幹淨整齊的模樣,方合了他的心思。

他語氣透着一股徹骨的陰寒道;"一群賊子全誅了就是,你還想跟他們走?徐直,你是瘋子麽?"周文武也不管她在床上的掙紮,本要扣住她的膀身拖她下床,但她連連後退,他只能改而扣住她的足踝往他這頭拖來。"下來!""慢着!慢着!周文武,你不知他們還餘留多少人,不知有多少個掌中鐘,你殺了出去,對方只須藏身,看準時機照樣将你的魂攝去,眼下跟了他們走,就能摸個一清二楚,你想想……"她說的極快,腰身以下還是被拖下床,她轉頭想拉住什麽,突然間見周文武另一只手伸過來護住她的後腦勺。

他咬牙切齒;"徐直,你可以不要這麽劇烈轉動嗎?"她眼一亮;"那就一塊留下來吧……你在做什麽?"他将她腰間佩上的細繩硬是扯了下來,纏在他跟她的手腕上打個死結,随即,硬是環住她的膀身,單手不費力的将她抱在臂上。

從小到大,徐直還很沒有這樣粗魯的被抱過,她迅速轉向他的同時,周文武也跟着轉過臉,彼此的目光一對上。周文武的眼神有瞬間的怔忡,似乎意識到這時他與徐直首次如此親近的對視。緊跟着,他撇過頭,恨聲道;"徐直,我的記憶只停到你被人打倒在地上、護着頭的狼狽模樣。在西玄,誰敢這般侮辱徐直!"他的臂攏近緊縮,也不管被抱的人好不好受。

就連向來不太理解旁人情緒的徐直,也難得一見地聽出他言語間的滔天之怒。

"周文武,你不是在等我死麽?"徐直疑惑問道。

"……西玄人都是賤骨頭!"

答非所問令徐直一時愣住,接着她又聽見他道;"遇神殺神,遇佛殺佛。再不行,今天我将你跟我綁在一起,哪怕我再中攝魂,誰也不能将你從我身邊帶走!誰敢,我就要他死!"徐直的表情很微妙,區區一條繩子,以理論上來說不可能真的系住他倆,更不會維護她的安全,這就跟同心結、求愛曲一樣,一個安慰而已。

……何況,她認為她比他更安全些,這樣綁在一起……誰保誰?她正要張口叫他自己走,周文武已到門口。

他踹開門的一剎那,外頭正好有人要進來。

對方一看見他,立即大驚失色。"你……"下一刻,周文武卡住他的頸子,還來不及折斷,當的一聲,他瞳仁一縮,在失去意識前,聽見最後一句話是;"周文武,放開你懷裏的徐直。"***

徐直漠然。一出門就被打趴……遇神殺神遇佛殺佛,這種霸道的宣誓剎那如泡沫般破滅……明知所謂的誓言都是說來安慰自己的,但徐直此時的心情還是百味雜陳。

"天啊!這家夥的意志力出乎意料,居然能夠清醒,差點就讓他帶着徐直逃走,果然生的俊的西玄人就是不同凡響暧昧?"樓全廣小心翼翼地自猛咳不止的易朗身後拿着掌中鐘現身。

徐直,更無語。

她恨恨地瞟了一眼戴着面具的周文武,忖思着到底是誰的腦子有問題。

就如同明明這家夥奪大位的機會渺茫,他仍豁出生命一搏,這不就是飛蛾撲火嗎?而現在他又在做同樣的事,她怎呢看都判斷周文武或許有些瘋狂不穩定,但還不到蠢的地步,可是他似乎老是把浴火鳳凰與飛蛾撲火搞混了。

她背後那個叫易朗的一直咳不止,等到她說出話時聲音沙啞難辨,可想而知周文武真是抱着一擊必中的力道。他啞聲道;"跟俊不俊哪有關系!他怎麽不放下徐直?"樓全廣咦了一聲,"怎麽回事?沒聽清楚嗎?"

"我覺得不對勁,你快點看這個女人清醒了沒?""一次清醒兩個?不可能!"雖說如此樓全廣仍是隔着西玄衣裙摸了徐直臀部一把。他對着同伴聳肩,仿佛在說;看,沒反應,肯定是男人清醒了要帶女人一塊走。

"徐直,下來。"他搖了一下小鐘,換個人命令道。

徐直聞言,中規中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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