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2)

樓時仍是本能地顧及她的安危。

……是啊,他就是個只會呈口舌之快的賤骨頭 !

現在可好,他當了賤骨頭,這個徐姓的傻瓜卻自己跑去動刀動槍,她的身邊人都該死 !這時,她取過傷布,雙臂環過他的膀身,因而微熱的鼻息落在他赤裸的胸上。

他諷刺地嘴角即刻僵住,目光一時只能死死盯着她,微亮的目光下,她的臉入蛋滑,白的不可思議,烏色的發微濕……在流汗?徐直是容易流汗的身子?他一直以為自己夠了解他,原來……

她發上沒有任何發飾一頭柔順長發就這麽随意披散着……他後街輕微滾動着。那個坐在神壇上的徐直,竟也有如此面貌……

她說道;"我半夜睡不着,想去找那個雲……""……你睡過那個伶人?"

她停住,擡起眼,對上他陰郁的目光。她想了想,想不出他這麽問的原因。也對,瘋子說起話來通常沒有脈絡可言。于是她繼續道;"想去找那個雲卿問事,但中途經過你這頭,就過來看看……"看看面具。

"三更半夜你去問事?"他想哈哈大笑,這小子當他是傻了吧?深夜問事,還不如說深夜寂寞找人暖床還合理……

他盯着她從不騙人的坦蕩神色,無來由的憤怒驀地消弭無蹤。

"什麽事?"他居然還信了

"嗯?我找他親自唱一次西玄求愛曲給我聽啊。""什麽?"

他若有所思道;"他是怎麽聽出感情的?方才我一路走着自唱,似乎缺了什麽……難道是沒有面對面?不如我唱給你聽試試?""……什麽?"陰沉的面容瞬間僵住。

徐直有實驗能做絕不會放過,她包紮道一般就興致勃勃地放手,默數着拍子看着他,大方高唱着;"我有寬口的臂彎,兒郎啊,你願不願意靠着我?我有豐盈的圓乳,兒郎啊,你願不願意摸?我有足夠的腿力讓你快活,床浪千百搖蕩難分舍……"她的歌聲清冷空靈,猶如月色的冰涼看,沁人心扉。

"阿武,如何?"

"……"周文武的瞳仁微微擴張,直直凝視着她。 徐直眉間微惑,有點不耐。"你也覺得有不對勁吧?""……哪來的不對勁?"他的聲音沙啞。"徐直,你……你對我唱求愛曲,為什麽不在我奪位之前唱?"若然在那之前……

"那時倒還沒有想過,雲卿一說,我才注意到。照說西玄求愛曲人人唱來都應該相同,為什麽他聽得出求愛曲裏有無感情?有了感情才能唱的好嗎?阿武,你覺得我歌聲裏有感情嗎?"一盆冷水驀地潑了下來,他緩緩地松了力道,道;"……原來……是拿我當實驗啊……哈,徐直,我還當你愛上我了呢。"徐直聞言,奇怪地看他一眼,道;"周文武,你瘋到傻了嗎?我怎會去愛一個愛上我妹妹,且日日夜夜想着她的身的男人呢。"他那頭全然的沉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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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掩的窗口送來黑暗裏的清風,燭火搖搖晃晃,在他面上造成深淺不一的陰影,片刻後,他低低笑着;"是啊……是啊……徐達啊……你說的對極了,我想她想的不得了,想到我午夜夢回與她銷魂千百次都還不夠,就連眼下只要把你幻想成她,我也是滿心激蕩不能自己,再也不會像那一夜……"他猛地伸出手,突兀地将徐直扯上床。

徐直沒料到他的舉動,一整個重心不穩,失控地跌進床褥間。

他立即翻身壓了上去,要扯下她的衣帶。他暴戾地說道;"你瞧,徐直雖是個廢物,但至少她的身子令人垂涎,總算是有了個用處,我只要将你想成她,便能委屈自己睡你!徐直,留在西玄的,怎會是你?你怎麽,不死了算了?"他咬牙切齒,眼睫一擡,手下動作倏然停止。

徐直雙臂抱着頭,廣袖層層滑到洗白的肘部,動也沒有動。

他僵在那裏,眼瞳裏的火光一點一滴地熄去,瘋狂地理智冷靜下來,慢慢的自她柔軟的嬌軀退開,赤紅地眼眸撇開,過了一會兒,他突地低笑一聲;"徐直,你滾,不要在半夜來招惹我,下次我就真……把你當徐達,那真是擡舉你了。"室內安安靜靜,她沒有反應。

他将目光轉了回來。"徐直?"他警覺的喚着。

"……沒事,只是被抛地有些暈。"徐直徐緩地放下藕臂,美目瞟他一眼,撐起身子的動作在周文武眼裏有些異常緩慢,令他懷疑她是不是哪裏不舒服,偏她神色又無比正常,甚至沒有半點懼意。

她慢條斯理道;"周文武,男歡女愛是人之本能,理所當然,不過你的幻想力也真是豐富,竟能拿我充徐達來滿足你的性欲。這點我跟你不一樣,我務實,你要能挑動我這方面的性欲,那男歡女愛水到渠成。在我眼裏,與我歡愛的就是周文武此人。所以,下一回不要動手動腳,直接說,我給你機會就是。我的腦子很珍貴,要傷到了,是個你也賠不起。"他定定凝視着她,忽的放聲大笑。"這不是徐直嗎?先前我還懷疑那個高傲地徐直是不是給個假貨換了。你還真是徐直啊!"一頓,他忽道;"你不是說你不會愛我嗎?"她依舊是慢動作地下了床,答道;"不是屬于同樣的東西不能歸在同一處。感情跟性欲是不一樣的,一個是可選擇性的,一個是本能,阿武,你恨我入骨是不?"他沉默一會兒,也不知是為什麽而沉默;而後,他輕笑道;"你若是我,豈能不恨?"她尋思片刻,又盯着他憤怒的黑眸問道;"恨到詛咒我去死,有這麽深的恨意?"他咧嘴一笑,表情溫柔,語氣也是溫煦,但說出來的話字字無比惡毒。

"對,我就是日日夜夜詛咒你,憑什麽袁圖那賊厮說我半生凄涼,連個墓也要不起,偏你就是西玄無上的榮耀,徐直之名還能流傳後世,這算什麽?徐直我到死的那一刻,也不會停止詛咒你!我巴不得離開西玄的是你,而非徐達!"想難得的認認真真地傾聽,最後嗯了一聲。"原來你如此恨我,恨不得我來世再也不做西玄人嗎?"周文武快意笑道;"衷心所願。"

這樣的衷心所願對西玄人來說,是最可怕的詛咒,沒有深仇大恨,那真是不會輕易脫口而出的。徐直詳詳細細看着他的眼神,他的眼神複雜到她一時讀不透,但确實裏頭有滿滿的怨恨,以致哪怕此刻他面皮的溫柔地笑着,卻絲毫沒有周文晟予人的如達春風之感。

她沉吟道;"難怪在牢裏那日,不管我站在哪,你那狠毒的眼神始終落在我面上,那時我還納悶,你這時幾日不見人,居然舍不得将目光抽離我臉上,事後我反反複複想過,想起一族的風俗民情,那裏的人将死前,如能将一個人看的久些,雙瞳映下記憶,跟着靈魂轉世,說不得來世能将那人再認出來。如今我方恍然大悟,你竟恨我道來世還想報仇?要是陛下去探你最後一面,你豈不是要把他瞪出兩個窟窿來?知這風俗民情的人不多,原來你母妃是那一族的人嗎?""徐直,我恨你,你竟如此高興嗎?"他嘶啞道。

突然間,徐直執起他的雙手,向來冰冷的眼神燃着親熱與喜悅。

"你的恨意我很……"她搜尋者貼切的形容。"我很歡喜""……什麽?"他就說,那個高傲地徐直被個假貨換了吧? !

"阿武,你刻骨銘心的恨意我已感受到,來世不當西玄人,這多麽可怕的詛咒啊,對周文晟業恩師如此麽?"她真切的說道。

他回過神,冷笑;"你擔心他?我就也要日日夜夜詛咒他……"他臉色猙獰起來。

"好!他我不能保證,我卻可保證我來世不當西玄人,你可滿意了?"一臉的猙獰瞬間僵凝。

徐直凝視着他,語氣和氣得不得了;"你恨不得生啖我與周文晟的血肉,非看我與他的悲慘結局不能瞑目?""……是,我非要看不可!"他又回過神,但終究沒有自她的柔荑下抽出手。

他再度冷笑;"哪怕你想将求愛曲唱與他聽,他也不可能接受。要怪就怪那一晚撞見你的并非是周文晟,你想搶下皇後之位還真是路迢遙……"她烏瞳熠熠生輝,像是滿天星輝都落入她的眼眸裏,讓他一時看定了眼。她爽快應道;"好啊,我允諾絕不對他唱求愛曲,絕不搶皇後之位……這些小事我不記得以前曾做過,以後也絕不會做。周文武,你必定要繼續保持你的恨意。""……徐直,你受驚過度了麽?"找大夫了嗎?

徐直渾然不介意他異樣的眼神,笑道;"周文武,你又這個心很好,我極是喜歡,我敢擔保在你有生之年,必會看見我的結局。""什麽?"

"但,你得努力活下去,連周文晟的結局也得看完。說到底,最後拼的還是誰活得久,是不?"她又自說自話起來;"你也不像短命相,只要不瘋癫自找死路,那如先皇那樣活到西玄年命的極限是有很大機會的。""……"他已經連"什麽"都懶得說了。他從來就沒有跟上徐直的思緒過,現在他只想知道,這假貨是哪來的?近十年來他跟徐直就是京師最不熟的熟人,以致他漸漸地不了解她了嗎……還是,這根本就是徐直的本性,只是他一直無緣見到?

徐直又道;"我的墓快建好了,阿武,你既如此很周文晟,你就仔仔細細地看,看到周文晟身為皇帝的結局吧。""……皇帝的結局?"

"既然你懷疑他根本不是仁德之君,那你就看到最後,然後想辦法送我進我的墓裏,我可允你……允你什麽好呢?只要你肯留到最後,我必也會保住你,讓你葬在西玄土地上,來世我已非西玄人,你定看不見我這個讨人厭的人,你的日子或許會過的愉快些。""……徐直,為什麽你不自己看呢?"

徐直看着他。

他看着徐直。"大姑娘。"

徐直與周文武同時往門口看去。不知何時,姜玖站在微敞的門口前,陰影掩去他的表情。他不疾不緩地進屋,目光只落在徐直面上。

"我去大姑娘房裏,看見門上半掩,就知道你出來走走了。你怎麽走到這了?我以為你會上湖邊散步,那時你最喜歡的地方。"他小心翼翼地問;"你精神還好麽?"周文武轉頭看了窗外尚是黑沉的夜空,無聲的諷笑。以往總有傳言,徐直的身邊人照顧她的衣食住行……以及任何的需求,聽是一回事,在深夜裏真正看到了又是……另一回事。

姜玖再上前幾步,溫聲道;"大姑娘不想回房,我陪大姑娘走走吧。"徐直嗯了一聲,正要放手,忽的感到周文武反手攥住她。

她擡眼一看,暗訝了一聲,她根本沒包紮完成,傷布半落,露出他又在染血的胸膛,這家夥還真能忍,刀傷在胸口,還想在床上逞"匹夫之勇",她都不知該不該替他說一聲精血好旺盛。

果然不愧為西玄第一瘋子,徐直心裏這麽想着。

當她伸出手,想做個收尾時,姜玖快她一步,溫暖的男人十指壓在周文武的傷口上。

徐直看向他。

"大姑娘,我來吧,這種包紮我比你順手許多。"姜玖不動聲色,雙臂熟練地環過周文武的膀背,替他纏繞着傷布,他時候回過寶元樓那現場,金執吾告訴她,有幾名此刻沒有全屍,明明一刀致死,但下手者仿佛洩憤,将屍體捅的七零八落,慘不忍睹,而那些屍首全部都在徐直附近。

想都不用想是誰做的。

……真想弄死這個瘋子,保所有人的安全,姜玖面無表情地看着他。

周文武冷冷與他對視半晌後,兩人同時撇開目光。

用力纏妥後,姜玖笑道;"好了。這種小事讓大姑娘做,真是大材小用。明日我會讓人輪流來替你換藥的。"他轉向徐直,溫聲道;"大姑娘,我陪你去湖邊散散步,你再稍阖個眼六點精神。我打聽過,那個大魏醫者來到四方館,據說是個極有名的,天亮我們去試一試。"徐直還沒有應聲,周文武就一把推開姜玖,往徐直看去。

"徐直,為什麽要看大魏醫者?誰受傷了?你嗎?"徐直尋思着,決定再給他一點驚喜讓他動心,他才能有動力維持他綿綿不絕的恨意。于是,她微微仰臉,大方任由他大量,嘴角微翹道;"不是誰受傷了,是我這裏似乎生病了。"她不介意地指指自己的腦子,想了下又難得補充道;"時常痛的撞牆也止不了,忍了許多年,也許哪天受不住痛就自我了斷也說不定。方才我抱着頭,正是因為它無法接受撞擊。我會在半夜走動,也正是因為我此刻痛到睡不着了。"月光還不足以照亮他眼瞳的情緒,但在瞬間她有一種他瞳仁一縮的錯覺。她納悶這并非大喜的反應,難道還不夠取悅他?她想了想,再加送一把吧,又笑道;"都不知道第幾個大魏醫者說沒法治了,所以說我才說,在你的有生之年必會看見我的結局。""你怎麽不去死這話你說的頗神算,看來你也有袁圖的潛質。周文武,我注定比你先走,這樣子你是否打從心底感到快活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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