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 卿書呢?”

李玉返回院子,到處都找遍了也沒發現白卿書的蹤跡,好不容易在小廚房碰到文意,抓着他問。

文意避開她:“小姐您不是去看表少爺了?”

李玉摸摸鼻子:“我這不是聽說顏生受傷了麽,阿塗說卿書沒什麽事。”就先去看傷者了。

阿塗這個傻子能知道什麽?文意哼了聲,走在前頭:“小姐随我來吧。”

偏僻的廂房內黑漆漆的,文意開門後趕緊去點燈,卻被叫住:“別點。”

說話之人聲音顫抖,不願見到燈光,還帶着哭腔。

聽到這聲音,李玉只覺不妙,兀自點了燈上前,卿書受到了什麽刺激?

剛靠近,手裏的燈便被人猛地掀倒在地:“不是說了別點,煩不煩?!”

裏頭的人像是一只困獸,微弱光亮裏瞧見他的眸中晶瑩一片。

李玉從未見過卿書這一面,他好像很脆弱,卻作出兇猛的姿态。

哭了,是因為這樣才躲起來的吧,卿書不是愛哭的人。

身後文意忙将油燈撿起,李玉則喊道:“是我。”

“知道是你。”

墨色中,少年反坐于椅上,腦袋枕于靠背,埋在胳膊裏,悶聲道。他擡頭,李玉去摸他的臉,發現額上的發也濕漉漉的。

不由得讓人想将他擁進懷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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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卿書不說話,李玉去碰他,他條件反射似的別開臉,卷翹的睫毛顫動:“你走。”

難過傷心了便一人躲在黑暗裏,面對他人的關心反應是抗拒。或許白卿書一直是如此,才會讓李玉從來感覺不到他真實的情緒。

“文意出去吧。”

李玉将文意手中的油燈放于桌上,趕人。

小厮迷茫了,公子不是讓你走麽,怎麽趕我?但還是聽話離開。

讓她走,她便更不能走了。

李玉沒有将整個屋子照亮,只用了一盞燈,既能看到,又不至于刺眼。她端詳夫郎有無受傷之處,後者直接閉眼不看她,眼不見心不煩。

終是溫柔地去哄他:“為何待在這兒哭。”掏出手帕替他擦眼淚。 “有什麽便說出來,我還能不護着你?”

顏生受傷不假,可卿書這般,她覺得二人一定起了争執。

對于白卿書來說,他雖同李玉成了夫妻,對她還是戒備的。他最信任的只有文意。

結果被抱起來坐于她腿上,白卿書低聲驚呼:“你做甚……”

少年身軀修長而單薄,李玉擁着他,胸膛靠着對方的背,貼得很緊,兩人心跳聲混在一起,意外和諧。

就這般靜靜擁抱,待他的心跳也恢複平靜,李玉出聲了,聲音放得很輕,回響在屋內,是缥缈的。

“為何哭?哪裏痛嗎?”

她放開夫郎,“顏生的手好像被劃破了,你呢,你沒事吧……”阿塗說卿書沒問題,但人不會無緣由傷心。

被放開後,白卿書也沒有從她身上起來,順勢靠着,好像哭泣耗盡了所有力氣,

他發問:“李玉,你到底哪一面是真。”

李玉聽不懂他的問題。

白卿書在閨中曾經幻想過自己的良人,可以是開朗的,可以是文雅的。知情知趣,能同自己探究書中疑惑,彼此關心。他家裏講究門當戶對,考慮的都是官家小姐,或者從未想過嫁給商戶。

嫁人是他自己選擇的,所以接受。而妻主,成親前也偷偷見過。女子于街上大笑着同好友交談,潇灑而肆意,當她望過來,自己慌張地躲到賣燈籠的攤位後面。

成親當天他就知道對方不喜自己,不願娶自己;第二日他認為李玉是個只知錢財、空有皮囊不懂尊重之人;後來李玉就對自己溫柔體貼,眼裏是真摯的疼惜。

感覺在水裏浮浮沉沉,沒有岸上的安心感,這樣的溫柔,會持續多久?

“說什麽呢。”李玉貼着他的耳朵親了親,“你同顏生在屋子裏究竟發生何事?”

借着暖色燈火,她忽然發現白卿書的耳後,靠近後頸平日被發遮住的地方,有一道月牙形狀的淡淡印記。輕撫上去,“咦,這是什麽,胎記麽?還挺別致。”

白卿書“啪”地将她的手打掉,站起,用發絲遮住脖頸,凝視着李玉,“舊傷疤罷了。”

他輕描淡寫将事情揭過:“不過是表弟同我說了幾件事,我聽時忽然想到了自個兒,反應過激将他吓得摔倒。是我的不是。”

那時他正要叫大夫給顏生看看,公公便來了,把顏生接走。

李玉将信将疑,但沒有再問,拉着他的手往外走,她自己都腹中空空,卿書定然也是。

按照夫郎所言确是他的過錯,但顏生說了什麽話惹得他情緒失控,她不想從卿書這裏打聽,免得再次讓人傷心,只有去找顏生。

身後之人的手是冰涼的。

……

顏生下午就要走,李家正君挽留再三,後者笑眯眯道:“哎呀表姑,我也想多待幾日,但我祖父只容許外出一天,我的手真沒事兒,很快便好。”他手上包了紗布,看上去胖乎乎的。

李家正君才不信。他心裏滿是愧疚,總覺得是因為受傷把人吓着了,看看這孩子多貼心。

扯過來送人的李玉,兇巴巴命令道:“趕緊把人送出大門,看着他上馬車,你表弟可沒有對不住你的地方。”

餘光掃過女兒身邊靜靜不語的某位,“哪像你夫郎跟木頭似的,呆得很。”

“爹你又說卿書做什麽,我去送不就完了。”總歸人家是在自己院子裏摔倒,李玉抖抖袖子,走在前頭,“走吧。”

顏生沒有先前的活躍,特別安分,幾次欲言又止。

“表姐……”

李玉看向他。

中午還是陽光明媚,如今又飄雪了。

有一片雪花落進顏生領口,凍得他縮了縮脖子,又接着道:

“我昨日說錯話了,惹得姐夫生氣,才會失手将我推倒,這話我沒告訴表姑,我也沒怪他,只是想跟姐夫道個歉。但他好像不願理我,你替我轉告可好?”

不是自己摔倒,是卿書推的?但卿書說是顏生被吓到後……

“你說何事惹得他生氣?”李玉問,快到大門口了,瞥見門口停着的馬車,她停住步伐。

顏生的鼻頭被凍得發紅,他絞着手指:“唔,就說了些京城的事情。”

“京城,你說了白家的事?”眯起眸子,李玉一聽便猜中真相。

她對夫郎的父家了解不深,因為從未想過了解。

成婚一年後,偶然的機會,她才從母親那兒知道是白家犯了事兒。白家家主被關,死在了牢裏,白家正君又病故,留得卿書一個獨子,無奈嫁入李家。

倘若不是提及白家,卿書不會這麽大反應,她把對方帶出廂房時,他的眼角因為哭久了泛紅,眼睛還有些腫。

李玉心裏就跟針紮似的,在她看不到的角落,上輩子的夫郎是否也這般哭呢?

顏生望見了李玉眼裏的責怪,輕輕捶自己的腦袋:“就是聊天時,腦子的反應沒有嘴快,說了一些京城近況,問他家裏發生何事,大家公子怎麽嫁到琥城,我真的只是好奇……”

他的表情天真,又帶着一點擔憂:“畢竟李家是商賈之家,我問姐夫能否适應這裏的生活,怎麽成親不見父母……我不知道不能問,他肯定傷心了。”

深吸一口氣,李玉閉了閉眼,她能說什麽,怪顏生多嘴麽,可對方又不知情。

她同白卿書成親,家裏放出去的消息是因情誼而結親,表弟不知也正常。

但倘若表弟知曉呢?倘若他從別的地方打聽到卿書的背景,是否就是故意而為?一時之間,李玉不知自己是否應該相信顏生。

“表姐別不理我,我可能太多管閑事了,但我是關心表姐夫。”顏生像小時候一般軟軟地撒嬌。

“上車吧,你也到了适婚年齡,以後別這般莽撞。”

李玉想着表弟早些嫁人便好,別像前世一般,和一個女子拉拉扯扯,等到她去世都未成親。成親後心放在妻主家,同卿書的來往便會少。

她死後,卿書也死了,文意到墳前哭訴,說是顏生陷害的。這句話猶如驚雷在她不存在的腦中炸響,不願相信,又害怕是真實。

此時的顏生一如自己記憶中的小郎君,偷竊傳家寶之事還未發生。她想慢慢探索事實,先按兵不動。

對方乖乖上車,坐穩後,李玉瞧見載着他的馬車駛遠,那口氣在心中吐不出來。

無論如何,還是得去安慰夫郎。誰料卿書嘴裏說着不介意,晚上就住進了偏房。

“公子不是對您有看法,他讓我向您傳個話,他今晚想獨自睡,過了今晚便好。”文意出來說。

什麽今晚明日的,李玉只知道每次白卿書說要自己待着,後面待她就會冷一些。也因為如此,兩人感情總是好了又壞。

卿書的性子,需要的不是單獨一人冷靜,因為他會想到奇怪的地方去。李玉以自己的經驗教訓得出,最好的辦法是逗他開心,讓他忘記煩惱。

她不願意,但又不能強行在文意跟前破門而入。

“唉,你若是為了你家公子着想,就應該讓我進去,夫妻哪有成親不久分房睡的?”

好吧,有過一次前科。她尴尬地繼續忽悠,表情開始嚴肅。

“卿書如今在琥城又沒有能幫襯的人,也就你一個小厮。如今他心情不好,自然是我這個妻主安撫,若是他一個人想岔了怎麽辦,趕緊讓我進去看看他。”

文意是忠心,每次只會聽從主子的吩咐。但正如在客棧将李玉放進去一般,他盼着公子在妻主家,同李小姐過得好,最終答應了:“您進去可不能同公子吵架啊。”

哪裏會吵架,這輩子都不敢再吵。

進去後,關門聲将在窗前望月的人驚動。

白卿書見是李玉,仿佛在他意料之中。不知何時開始,這人總是固執地推開門,走到自己身邊。

作者有話要說:  奉上今日的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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