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3)

下。

馬車剛在王府正門停下,有個小厮奔出來叩頭,元明姝認得是她院裏服侍的孩子,叫李雙。

她踩着小杌子下車:“慌慌張張的做什麽張牙舞爪,我看你要吃人了。”

李雙道:“主子,蘇管家有事找你,讓你回來了趕緊吆喝。”

“出什麽事情了呀?”元明姝邊走邊問。

李雙點頭哈腰滿臉陪笑:“也沒什麽大事,就是主子你帶回來的那小孩子,他給六娘打了,關柴房裏去了。”

元明姝聞言大驚:“什麽?”

蘇長亭也迎上來了,着急道:“主子,你可算回來了,高昶把六娘給沖撞了,給茹夫人責罰,打了板子關進柴房了,你這又不在,老奴也不敢出聲,這都關了一晚上了。”

元明姝停住腳:“他幹什麽了?”

蘇長亭道:“老奴也說不清楚,主子你自己問他吧。”

元明姝既然開府,本該住她的公主府的,不過因為公主府前一陣失火,新府還沒修好,所以她回了京暫住她父親在長廣王元翊的王府。沒想到剛回來就出這種事,她在宮裏才住了一晚上。

她跟着蘇長亭去了柴房,柴房外正有幾個小厮在守着,見到元明姝一臉煞氣,全都吓的站直了,元明姝道:“打開門。”

那小厮哪敢看她,戰戰兢兢連忙開門,元明姝走進柴房,就看見地上卧着個髒兮兮血淋淋的的麻布口袋。

蘇長亭跟李雙沖上去,将高昶從口袋裏囫囵個兒的掏了出來。

高昶被打的口鼻迸血,頭臉模糊,元明姝一看他這樣,氣都喘不過來了。她強壓着怒氣吩咐道:“別挪動他,弄副擔架,找兩個人,先把他擡回我房裏,去個人去找大夫來。”

蘇長亭連忙去找人,李雙去找大夫,柴房外小厮們面面相觑,表情都不好了。他們只看那小子瘦骨伶仃跟個叫花子似的,沒放在眼裏,夫人讓他們打他們自然就使勁打,沒想到元明姝這麽在意,見狀吓住了,趕緊跑去報告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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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明姝拿着濕帕子擦拭高昶臉上的血,看到他原本就留了傷疤的額頭又破了個洞。一張清秀的小臉被毀的不像樣。

兩個婢女給他洗了半個時辰才把他身上的血和泥污洗掉,他骨瘦如柴的身體上全是青青紫紫的傷痕。元明姝不忍多看,讓人把髒衣服被褥卷起來扔出去,給他換上幹淨柔軟的衣服。

大夫過來了,給高昶檢查身體,診脈。

元明姝坐在案前聽蘇長亭說了事情來龍去脈:“六娘來這邊玩,看見他,讓他伺候,跟他問話,一個問一個答,不知怎麽的那位就發火了,說他不懂規矩,要責罰,又去給茹夫人告狀,就把他打了關起來”

其實蘇長亭都不知道怎麽回事,所以他也說不清楚。元明姝聽見這話有點上火,畢竟她有好些年沒受過人氣了,這茹夫人是元翊的侍妾,頗受寵愛,六娘是茹夫人的女兒,元明姝雖然平日跟其母女就是虛情假意的敷衍,但她一直靠山硬,連元翊都這個當爹的都對她順着捧着,茹夫人母女一直讨厭她,但又畏懼她。

元明姝不解了,這兩人今天怎麽了,吃錯藥了?

她本來想回府去見元翊,這下也暫時不準備去了。

大夫給高昶包紮了傷口開了藥,元明姝讓蘇長亭立刻打點行李,派人去她城西的別院收拾一下,馬上搬過去。

兩個仆人把高昶擡上馬車,元明姝走出門,就看見茹夫人後面跟着女兒六娘急急忙忙趕過來了。

六娘束胸半臂小袖,鵝黃裙衫,茹夫人則是裹腰長裙透紗衣,母女兩個都是如花似玉。六娘遠遠瞧了元明姝不敢吭聲,茹夫人趕上前來,喝止住動手搬行李的小厮們,向元明姝陪笑臉道:“明姝,這是做什麽,好好的要搬去哪裏啊?”

元明姝道:“這府裏容不得我,我出去住就是,夫人不必遠送。”

茹夫人急道:“這話如何說起,這是自己家裏,你是主子,只有你容不得別人,哪有別人容不得你的。你快停下來吧,你這剛回來還沒見着人呢就氣沖沖的跑出去,殿下知道了我可怎麽交代,勢必又怪我惹你生氣。”

六娘也跟着茹夫人過來,嬌嬌怯怯要說不敢說,只将眉頭輕輕蹙着,不高興。

顯然就是貌恭心不服。

她只有十五歲,模樣十分稚嫩,鮮麗明媚,臉蛋上沒有一點脂粉,天生的白裏透紅的好皮子,跟她母親相似。元明姝長了張面無血色的臉,須得用厚厚的胭脂還有鮮豔昂貴的首飾來妝飾自己,暗地裏就十分羨慕她的好皮膚。

可是這個女孩子一點都不招人愛,元明姝從頭到腳的讨厭她。

她從小就自認為很美,比元明姝天生麗質,骨子裏透着我是清水出芙蓉,你是假臉的自得,元明姝真是煩死了。

偏偏元明姝心理年齡比她大了幾十歲,她自認為掩藏的很好,在元明姝眼裏就跟大人看小孩似的。

元明姝想說我畫妝關你屁事,用的着你在那秀優越感,可是人家沒直說她沒法罵。

所以元明姝對這女的的感情一直就是煩,神煩。

元明姝名號上是個公主,這些年很出風頭,但背地裏誰都知道她的出身。

那個好聽的身份只不過是一件皇帝的新衣,不夠遮羞的。

大家也都是表面奉承,實際上打心眼裏瞧不起她。

可是茹夫人母女也瞧不起她,這件事元明姝一直覺得很可笑。

元明姝實在不理解這對母女哪裏來的自信能夠鄙視她。

我身份雖是個笑話,可我爹是長廣王是真的,我娘是太後也是真的,你們可連個封號都沒有呢。

元明姝表情冷淡收回袖子:“茹夫人,你出口就能把我的下人打個半死,這麽厲害的人,跟我裝什麽可憐呢?你有那心思工夫去跟別的夫人們演練去,我沒那耐心敷衍你。你那意思說的跟我在無理取鬧委屈你似的,那你就委屈吧。”

說完這話,不顧勸阻,上了馬車,一行人出王府往城西別院去住了。

高昶到夜裏才算醒過來,吐了一盂的血沫子,元明姝心疼壞了,這些日子她好不容易才把高昶養的稍微像個人樣,媽的又給打成這狗德行了。元明姝晚上沒吃什麽東西,光顧着看他了,這會見他醒了,便拿了粥來給他吃。

高昶煞白着一張小臉,軟軟的靠在她肩上,身體不住顫抖。

元明姝道:“你個沒出息的,怎麽淨挨打啊?”

高昶往她懷裏靠了靠,歪過腦袋去,臉頰蹭着她脖子,沒吭聲。元明姝嘆道:“這些人心怎麽這麽壞,你跟他們無冤無仇的,他們卻要打你。說到底還是你命賤啊,要是你生在好人家,有個好出身,也不會被人這樣輕賤。這些人真是天生就壞,他們不講道理,只要看你弱小就要欺負你,你身份比他們低就是豬狗不如,該被打死。”

不能想象,懷裏這麽個小小的高昶是怎麽活下來,并靠自己的智慧和毅力一步步走到最後的。

☆、兒子

高昶吃了點粥,全吐了,喝藥也還是吐,元明姝只得給他弄了點暖胃的面湯,高昶喝了小半碗睡下。元明姝看着他薄被下透出的骨骼嶙峋的身體,心中是說不出的憐憫。

她有點懷疑這個瘦的不成人形的小孩子到底能不能活到長大,如果不是知道他是高昶,元明姝簡直懷疑他随時會夭折。

元明姝不放心,把高昶安置在自己屋子外間,放了張床 。

元明姝晚上沒睡着覺,隔着一道簾子,高昶的呼吸喘的跟風箱似的,嗬嗬嗬的一直響。她忍不住爬起來,提着琉璃燈到床邊去看他。燈光照着床上蒼白的人臉,高昶張着口在喘息,元明姝伸了手撫摸他額頭,發燒很厲害。

手觸摸上去的時候,他漸漸平息了喘息,安靜下來。

元明姝松了口氣,回到自己床上,然而沒過多久,她又被同樣的聲音弄醒了。再次下床提着燈過去,高昶仍然是被她手摸兩下,安靜了,等她離開回了床上又開始喘。

元明姝完全沒法睡覺,有點後悔把他放在屋裏,想把他弄出去,又不忍心,算了。煎熬了一夜,總算天明前才勉強閉眼。

早上她試着給高昶吃了點雞肉湯煮的粥,他太瘦了,元明姝看着難受。然而高昶吃了一碗粥最後還是全吐了,藥也喝不下去,只有熱熱的素面湯他能喝一點。

元明姝讓廚房弄那細細的龍須面,什麽作料也不加,不要一點油腥子,煮的軟爛,放一點點鹽給高昶吃。

這個東西于他的胃勉強可以承受。

這邊,元翊見元明姝回了府,卻遲遲沒來向他問安,心中納悶,便問一旁的茹夫人:“姝兒怎麽還不來見我?”

茹夫人閑閑道:“誰知道呢,只說她一回京就進宮去了,都兩天了,也沒說來見見你這個當爹的。”

元翊皺了眉,側眼瞥了一眼茹夫人。他四十來歲了,性子溫和,模樣也溫和,年輕的時候是個鐘靈毓秀的美青年,到現在也是個溫文爾雅的美中年,不多話也不多笑,為人嚴肅,自有一種不怒而威的氣度。茹夫人話從口出,沒料給他一瞥,心頓時忐忑起來,低了眼不敢正視。

元翊沒說什麽,展了手由婢女寬衣,脫下朝服換了便袍,随後坐下喝了杯茶,叫了管家進來,問道:“姝兒回府來了?現在可在府中?讓她來見我。”

茹夫人見狀氣的鼻子都歪了。

元翊是不好女色的人,或者說,他不喜歡女人,雖然身邊寵愛的侍妾頗有,兒女也多,但他不信任女人,也不愛聽女人說話,這些年寵愛茹夫人,但茹夫人的地位,說話的分量還是連他身邊的仆人都不如。

不過他疼兒女,女兒最疼元明姝,原因無他,元明姝受梁太後的寵愛,他自然也要奉承梁太後的,他進宮不大方便,元明姝時時進宮,能給他及時通報宮裏各種消息。

而且朝廷的事情也經常能幫他出出主意。

管家不敢說茹夫人和元明姝起了龃龉,只說:“公主現在在她城西別院,要不老仆這就讓人去請?”

元翊揮手:“去。”

管家立刻去了,茹夫人見狀連忙往地上跪住:“殿下,妾也不知道哪裏得罪了公主,昨日她一回來就氣沖沖的将妾一通訓斥,然後帶人離開了王府,妾勸不住她……”

元翊道:“你幹什麽得罪她了?”

茹夫人道:“妾只是替六娘教訓了她一個下人,賤仆而已,教訓就教訓了,她竟然為了個賤仆就給妾臉色看。”

如此這般這般如此的将事情說了一通,元翊就頭痛了,他最煩的就是後宅女人這些雞毛蒜皮,沒等茹夫人說完就打斷:“行了行了,多大點事也值得鬧,下去吧下去吧。”

茹夫人一口悶氣,也只得下去了。

元明姝等元翊的人來找,也就沒法再裝模作樣,梳妝打扮了一番去了。元翊正坐在案前支頤養神。

對于這個爹,元明姝一直是奇怪,元翊愛權,愛錢,愛名利,唯獨不愛女色,絕對的視女人如工具的那種,差不多女人給他的定義就是可以洩欲生孩子。元明姝實在想象不能這麽一個男人會和自己的嫂子,皇帝的親娘,太後搞成姘頭,還弄出個私生女來,還不得不自己養着。

說他跟梁太後是真愛?開玩笑,梁太後睡過的男人多了去了,元翊沒有正妃,但侍妾不少,兩人都挺自由自在的。

據元明姝觀察,元翊跟梁太後已經斷了很久,早就沒有性關系了,現在兩人是單純的利益關系。

元翊問起,元明姝自然告狀:“我從外面帶回來養的孩子,茹夫人趁我不在直接将人打個半死,現在都還吊着氣兒呢,我哪知道她會這麽做,還以為父親要扶她做正妃呢。”

其實元明姝知道高昶挨這頓打只有認了,茹夫人還不至于打了個下人就要怎麽樣,只能說得罪了元明姝,而元明姝靠在元翊的面子上,只能算了。別人眼裏高昶就是她的下人,打了就打了,她為這不依不饒就是招人厭了。

作為一個常年以抱大腿和稀泥為生的人,元明姝最擅長的就是給人好感,是絕對不會去讨人厭的。

回頭再找其他借口算賬不遲。

元明姝陪元翊說了會話,也沒說什麽有意思的,元翊讓她回王府住,元明姝不肯,她不至于為跟茹夫人争個勝負就搬出去又搬回來,再說王府人多,也不如自己的屋舒服。

元翊也沒堅持,關心了幾句,元明姝出了正堂。

她在階下逢着六娘。

六娘小名叫耶兒,見着她笑迎上來:“姐姐。”元明姝習慣了她的忽冷忽熱,時而惡魔時而天使,表情懶懶的也不做回答,六娘挽着她手,道:“姐姐,聽說太後給你許了婚事,是敬衛将軍韓放的兒子,這事是真的嗎?”

元明姝心說:她怎麽關心起我的婚事?還知道韓傥。但也沒興趣理,只道:“沒有這回事情,太後并沒有這樣說。”

六娘有些欣喜:“真的呀?”

元明姝感覺有點意思了,饒有興致笑道:“怎麽了,六娘,我不跟韓公子結婚,把你高興成這樣,難不成你想嫁他?”

六娘斂了斂笑容:“我好奇問一問不行麽。”

元明姝就笑了:“傻丫頭,別怪我沒提醒你,男人光長的好看是沒用的,韓公子倒是不錯的,可是你還是收收心。”

六娘有些不高興,她對元明姝的感覺實打實的是姐姐,挺讨厭的那種姐姐,兩人經常發生矛盾。但元明姝脾氣挺好,就算當時生了氣,回頭還是愛說笑,像是心大不記仇的那種,比如昨天剛鬧成那樣,今天她還是會同自己很輕松的說笑,像個姐姐一樣還挺關懷,所以六娘一讨厭她就由着性子欺負她,回頭手拉手裝個笑立馬就過去了。

她一直覺得元明姝挺傻挺蠢的,在外頭看着光鮮聽着受寵,竟然還經常受她的氣。沒見過這麽軟的。

“你瞎說什麽,我可沒有。”

她一臉很冷淡很高傲的表情,對元明姝已經不屑了。

元明姝覺得很有趣,樂了,伸手捏了捏她粉嫩的臉頰:“小六娘,你真是太有意思了,你千萬不要被那個韓傥拐跑了啊,姐姐真心實意給你說,他是個壞家夥。”

六娘一生氣一皺眉:“我沒有!你別胡說!”

她不理元明姝,像個小孔雀似的走了。

回去的路上,元明姝還在高興,整個心情都被調節的很好。

難不成昨天六娘發作就是為了韓傥的事在賭氣?

怪不得,我說我哪招惹她了呢。

高昶躺在床上,元明姝摸了摸他額頭,燒退了些。

白天病萎萎的不動,晚上滿屋子都是他粗重的肺喘聲,元明姝被他打擾的夜不能眠,然而也默默忍受了。每晚要爬起來好幾次看他,有一回燈光照着高昶,他突然睜了眼。

元明姝笑了笑,拿手給他腦袋摸了一下。

過了半月,高昶病漸漸好了,能吃東西能下床。

元明姝把蘇長亭李雙等人訓斥了一通,又挑了個日子,把何偃,傅戎等人一起叫到身邊,指着高昶給他們認了認。

何偃,傅戎都是元明姝認的義子。元明姝一共有十三個義子,加上高昶,十四個了。十四個孩子最大的傅戎十八歲,比元明姝還大一歲,何偃十六歲,最小的兩個七歲。

元明姝認為自己兩輩子年紀加起來也有四十好幾了,認他們當兒子實在沒占誰便宜,應當的。

何偃,傅戎他們都跟高昶一樣,無一例外的是苦出身,被元明姝從各個角落扒拉回來的,否則普通人家的好孩子也不會跑來給人當兒子。元明姝的想法很簡單,她沒法指望幸福的婚姻,又活的很寂寞很沒安全感,她想着這些孩子都是苦命的,她對他們有養育之恩,他們也會報答她。

至少感覺自己身邊的人都是值得信賴的依靠。

十四個兒子站了一排,高的高矮的矮,各有各的好。比如何偃詩書文采很好,性子沉穩老道,元明姝準備向元灏舉薦,推他入仕。傅戎人高馬大,習得好武藝,是元明姝的侍衛,手底下精挑細選養了個侍衛營。其他的年紀還小,還在培養挖掘。至于高昶,年紀也小,先混着吧。

元明姝有種兒孫滿堂的幸福感,嘆了兩嘆,讓何偃安排高昶跟他們一起住。

☆、六娘

太陽很好,元明姝躺在藤椅上,拿扇子蓋着臉,琢磨着怎麽給自己報這個仇。

半晌她有了主意,把傅戎叫過來。

傅戎是個大個子,生的是劍眉星目,鼻直口方,他也是十三歲就跟了元明姝,現在已經是個大小夥子,對元明姝十分忠誠敬愛,孝子模板。元明姝示意他附耳來,如此這般囑咐了幾句,傅戎得了吩咐便去了。

茹夫人突然被家裏的仆人跑來,告知說:“大爺被官府拿去了!”驚了一跳,連忙詢問怎麽回事。

原來她哥哥李駿被人告強占民田,給官府來了人抓進去了,要打一百大板,還有沒收家産田地。這消息可把茹夫人吓到了,占田地這種事,哪個稍微有點權有點勢的不占田地?她着急不已,偏偏自己又沒法插手,只讓家仆去來回奔波打點,關系找了不少,銀子使了無數,然而一點動靜也沒有,李駿被關在牢裏,就是弄不出來。

她情急了去求元翊,哪知卻把元翊惹的大為光火。

元翊最忌諱家屬親眷借着他的名義幹不法的事情,幹了就算了,竟然還被官府拿去了。

一怒之下,他将茹夫人斥責一通,連李駿問一句也沒問。

茹夫人坐在房裏以淚洗面。

六娘看她母親傷心,心裏也難過,可是她也沒有辦法,只能幫忙出主意:“母親,要不咱們去找明姝姐姐吧,她認得人,肯定有辦法的,說不定會幫咱們。”

茹夫人哭泣道:“前幾天咱們剛得罪了她,她怎麽可能幫咱們。”

六娘道:“我那天跟她說話來着,她挺高興的,看着沒怎麽生氣啊,咱們說說好話,她心軟的。”

茹夫人也想不到別的辦法,只好想辦法找元明姝。可是元明姝又不在王府,她讓人去請又請不回來,只得拉下臉,親自去賠罪讨好。而元明姝不冷不淡的坐在那,表情帶着冰冷的漠然和嘲諷,茹夫人簡直可以想象元明姝此時正在心裏嘲笑她:“呵呵,前幾天不是還跟我過不去,現在來求我了嗎?”她感到又羞又恨,丢了大臉,可還是只能硬着頭皮。

元明姝卻并不在意茹夫人的賠罪,她要整對方太容易,整成功了也并沒有什麽成就感。

她敷衍了茹夫人,表示答應幫忙,收了李家一筆通關銀。

過了幾日,那李駿被放出來,人放出來了,家産田地卻沒了,而且人還沒打了個半死。元明姝一貫為人熱情好心腸,請了大夫去給診治,并讓蘇長亭親自去問候,還送了不少昂貴藥材,補品。

元明姝發了一小筆不義之財,交給何偃拿去給鋪子周轉了。

她這府上,傅戎負責幫她辦事,何偃為人精明老道,長袖善舞,負責幫她打理鋪子管錢,蘇長亭負責伺候她,還有料理府中各種雜事。而元明姝自己,門庭若市,整日客來客往,跟各種閑官貴少打交道。

兩個月後,元明姝的婚事定了下來,荊州刺史周彤的長子。

梁太後和皇帝元灏都對這樁婚事很滿意。

然而沒過多久傳來消息,周公子突然生了急病,一病不起。

元明姝聽到這個消息,半是震驚半是贊嘆的的“嚯”了一聲,她放下水壺,轉過身問李雙:“真的?”

李雙興致勃勃道:“真的呢,得了怪病,找了好多大夫都看不出來。”

元明姝道:“這麽嚴重,不會死了吧?”

李雙道:“好像要死了!”

元明姝頭疼病發作,也沒心情澆花了,坐下長籲短嘆。

六娘在一旁順過水壺繼續侍弄那盆蘭花,側了頭天真帶笑:“姐姐,這個蘭花分我幾瓣好不好嘛。”

元明姝看了她幾眼,有點煩,又看自己的蘭花。這花乃是何偃前陣給她弄回來的,蓮瓣素心春蘭,品相上佳,十分珍稀。她走上前去,重新拿起水壺,低着眼澆花,向李雙道:“晚些我進宮去一趟,去給我備車。”

六娘看她不理自己,心裏就是一陣讨厭,不給就不給,幹嘛這幅樣子。

但她不是小氣的人,元明姝不理她,她還是要跟元明姝說話。

“姐姐,上次那個孟公子也是得急病死的吧?你還傷心了好久呢,怎麽這個周公子又得病啊?”

元明姝盯了她潔白紅潤的臉頰:“我要進宮去了,要是我回來,你還賴着不走,我把你捉起來,送回王府去。”

六娘一聽這話就老實了,提着水壺就走。

她舅舅前一陣出了事,茹夫人又被元翊責罵,一直心情不好,動不動就沖她發脾氣,拿她撒氣,她看元明姝這裏自在,就跑來元明姝這裏住,果然吃得好睡得好還沒人管,她正玩的舒服,才不想王府去。

元明姝進宮去,得知周彤也來面見太後,稱周大公子重病,請求太後解了這門婚事。

梁太後跟徐陵安慰她:“先前孟廣陵出了那樣的事,周家聽說了,擔心兒子,想悔婚也是情有可原。”

話這麽說,梁太後心裏也有點難受,她也懷疑自己這女兒是個克夫命,這麽多次婚事沒一次能成的,這可怎麽是好。不說元明姝難受,傳出去給人也不好聽啊。

元明姝聽見消息,只想買塊豆腐撞死自己。

六娘坐在元明姝妝鏡前試她的首飾。其實她自己也有很多好東西,可是跟元明姝一比就拿不出手了。

她心裏很不平衡,元明姝真有那麽漂亮麽?好多人稱贊她美貌,連那個德高望重自诩清名的劉言之都大肆誇贊她,還有人專門為她寫詩,替她畫畫,京中的青年俊才都圍着她轉,把她往天上捧。但六娘覺得那些人不過是奉承她罷了。

要是她有元明姝那樣一個娘,她也能出風頭。元明姝呢,只不過會打扮,有地位,又會跟那些文人才子們談谑說笑。

元明姝當初就是被當世知名的大才子孟廣陵寫了兩首肉麻詩吹捧才出名的。

然後孟廣陵又為了她死了,她就徹底有名了。

六娘試了元明姝的首飾,又看到妝奁。她的臉天生就美,皮膚白裏透紅,才不需要那些胭脂粉類來污了自己顏色,不過眉毛有點淡,她拿黛筆給自己描了一下眉,嘴唇上塗了點口脂。然後她又去挑衣服,挑中了一天青色的绉紗裙,顏色染的極好,絲背透光發亮,上身穿了件薄紗小袖,臂上挽了杏子色缭绫缯披帛,她搖着小扇要出去玩。

李雙道:“六娘,這塊缭绫缯公主喜歡,她還沒挽過呢……”六娘很不高興瞪他:“她穿過了的我才不要呢。”

李雙咽了咽口水沒說出話,心裏苦叫完了完了回來公主又要收拾他。

盛暑的日頭曬的人暈乎乎,六娘搖着扇在府中散步。

她突然見到上次在王府她打的那小子,懷裏抱着藤球,面無表情看一群小孩蹴鞠。

這人長的是真好看,六娘心說,一個男孩子,長的那麽清秀,可他的冷漠的樣子實在很讨厭,很欠打。

她知道這個人叫高昶,元明姝很喜歡他,不就是個下人,打一頓就打一頓,她還拉臉生氣。

她把高昶叫過來,本想教訓,等看到他站到面前,烏黑頭發,白白的臉,一雙漂亮的桃花眼,密密的長睫毛,還有緊抿着的紅嘴唇,頓時又改了主意。她笑模笑樣:“你記不記得我?上次就是我打的你。”

高昶盯着她的臉不說話,表情一如既往的溫順老實。

六娘知道自己長的很好看,是個男人見了她都會眼睛不眨的盯着看,所以她一點也不奇怪,反而內心很得意。

“你是不是在恨我呀?”她又笑着說。

高昶還是一言不發。

六娘突然擡手一巴掌抽到他臉上,将他臉打出了五個手指印,俏生生罵道:“不要臉的混小子,滿肚子壞水,誰讓你盯着我瞧了?”高昶沒有反抗,沒有皺一點眉頭,六娘感覺很滿意,道:“跟我捉蝴蝶去。”

她帶着高昶捉了一下午的蝴蝶,高昶十分溫順聽話,讓他幹什麽他就幹什麽。

六娘累了,讓高昶背她,高昶就蹲下背她,高昶跟個餓漢似的沒力氣,背都背不動,不過也沒怨言。

六娘十分得意,覺得這高昶被她征服了。

她問高昶:“我漂不漂亮?”

這回高昶說話了:“漂亮。”

六娘道:“那是我漂亮,還是我姐姐漂亮啊?”

高昶木着臉,并不覺得她漂亮,只順着她話回答:“你漂亮。”

六娘聽到這個回答卻很得意,高興的咯咯笑了起來。

元明姝剛回來,老遠看見他們一塊在玩,走近了,聽見這話,她又驚奇的“嚯”了一聲,仿佛聽見什麽奇論。

她不以為然,走過去,揪着耳朵把高昶提了起來。

六娘站起來笑道:“姐姐!”

元明姝看她穿了自己的衣服,戴了自己的首飾,手腕上露出一截墨綠的金鑲玉跳脫,也是自己的。

然她并不愛在面上流露喜惡。六娘渾然不覺,還笑着跑上來給她展示了一下,道:“姐姐,我好看不好看?”

元明姝把高昶的耳朵擰了個轉,故作嚴肅向六娘道:“傻丫頭,這個小子,不是個好東西,表面乖,實際上一肚子壞水,心眼小的很,一點仇要記一輩子,他說你比我漂亮是哄你的,你千萬別信他。”

六娘生氣皺了眉:“你是做姐姐的,你怎麽這樣。”

元明姝一本正經:“我是為你好,告訴你實話,免得你被壞小子騙。以後別問這種傻問題知道嗎?”

六娘氣呼呼的要跳腳,元明姝看了一眼李雙,李雙連忙拽着六娘往屋裏拉。

高昶臉上還殘留着指痕,元明姝瞧見了:“她打你了?”

高昶道:“不疼的。”

元明姝冷着臉:“下次她打你,你就一巴掌給她打回去,有什麽後果我擔着,不用怕她。”

高昶道:“我以為你喜歡她,同她要好。”

元明姝道:“我同她不好,我爹就我跟她兩個女兒,能敷衍就敷衍一下罷了。”

高昶點頭,表示知道了。

元明姝身上不舒服,天氣熱,又剛從宮裏回來,出了點汗。她把高昶丢在外面,讓人送水來。

半個時辰後出浴,她一身清涼,心情也平靜了,坐在鏡子前端詳。

元明姝感覺自己要孤獨終老,有點同情自己。

她自我安慰,嫁不出去就嫁不出去吧,趁自己還年輕,多多的攢錢,多多的鋪路。

看梁太後,沒有丈夫,一個女人掌控這魏帝國,照樣活的高貴冷豔。

高昶給她捧了一碗酸梅湯,放在桌上,立在一邊。

鏡子裏映出他的身影,元明姝瞧見了,擡手又示意他過來。

高昶病好了,個子蹿高了一大截,快趕上元明姝高了,不過還是瘦的一把骨頭,只長個子不長肉。元明姝拿着個扇子掩着下颌,想就此說點什麽,然眼前好高一個撐衣杆,她嘴唇動了動,卻半晌找不到話說。

元明姝清了清嗓子:“咳咳,蹲下,太高了,我看不到你臉。”

高昶單膝着地的跪下,這下元明姝可以撫摸他腦袋了。她捧了這顆腦袋,摸了摸他頭發。

高昶頭發已經長到肩膀,顏色漆黑發質柔軟,紅唇墨發,臉蛋潔白,像個小少女似的。他胃不好,吃不了多少東西,可還是一日一日的長長長,就跟旱久了的小樹苗突然遇到了雨水似的,拼命的吸收,紮根紮根再紮根,元明姝懷疑他把自己每天吃的那點可憐貓食全拿去長臉了,以至于身體瘦成了一把骨頭,看起來怪怪的。

元明姝盯了他一會,腦中有奇想突發:“你不會是個姑娘吧?”

這種小模樣讓元明姝有點想把他扒光了檢查一下的沖動,不過想想,哪有姑娘長這麽高的,當初不小心看見,也是有小弟弟的嘛,元明姝心中有種惡趣味的想笑。而高昶臉紅了,把手握住她捧在自己臉上的手:“我不是。”

元明姝笑捏了一下他臉頰,贊嘆道:“小美人啊。”

六娘回了房間,脫下衣服,拔了簪子首飾,丢到院兒裏去。

李雙是勸也勸不住,還被她揮了兩巴掌,只好來找元明姝:“公主,你快去瞧瞧吧,瘋魔了她。”

元明姝曉得這六娘的脾氣,乃跟着李雙過去,六娘還在屋裏發脾氣,地上丢的全是衣裳首飾,好好的東西糟蹋的不像樣。

她将地上這一片打量了幾眼,不動聲色踏進門,身後一幹仆人跟着。

六娘見了她還是有點怯,不過她諒着元明姝也不能把她怎麽樣,看了她一眼,又不高興回妝臺坐着了。

元明姝面上平靜:“把衣服首飾,撿起來,我就當沒看見。”

六娘心裏怯,人卻是很倔強的,丢就丢了,氣就氣了,她才不會服軟給她撿起來。

她哼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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