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郎騎竹馬來(二九)
然而事實告訴齊墨, 他這一次,是真的想太多了。
這一群世家子弟雖然是有些愕然, 但是到底從小受的教育還在,因此很快就恢複了風度。
哪怕齊墨一副冷若冰霜的模樣, 也沒有讓他們太過畏懼。反而是其中一個看起來是領頭的翩翩公子,朝他略一抱拳,口中溫和道:“鎮遠候。”
齊墨掃了他一眼,淡淡道:“不必這般疏遠,喚我齊兄便是。”
那公子哥溫和一笑,從善如流地改了口,他道:“齊兄難得出門, 不若與我等先看一看此處風景可好?”
齊墨淡淡看他一眼, 應下了。那世家公子連忙喚來人,先陪着齊墨架馬而出,到一邊遛彎。
他們帶來這些仆從,就是為了給他們準備地方來的, 真正進山獵虎, 自然也不可能是他們幾個人單獨進入,而是會有大批侍衛随行。
很快,這一行人就已經遛彎回來了,那領頭的世家公子似還是以為齊墨未曾來到過這裏,極為熱心地為他介紹了許多,齊墨默默認下了。
他一開始就不準備回到齊家,現在倒也是應該準備一個說得過去的身份了。
遛彎回來, 一衆仆從已經開始準備午食,齊墨不發一語,被領頭的世家公子邀請這同坐,等待那鮮美的羊羔肉被烤熟。
一群世家子雖然一開始拘謹,可是之後卻也已經混熟了,仆從拿來酒盞,分發給各人,又幫他們滿上。
有人迎着齊墨身上刮骨的寒意向他敬酒,笑嘻嘻地道:“齊兄來自邊城,聽聞那邊的男子一個個皆是鐵打的漢子。最烈的燒刀子能連喝三壺而不醉。不若齊兄便與我拼一拼,看看到底是誰的酒喝得更多?”
齊墨微微蹙眉,他看了一眼手邊的酒盞,開口道:“我不善酒。”
那嬉笑的公子頓時一愣,他道:“啊?”
“我不善酒。”齊墨又重複了一遍,他看了一眼那人的臉,心頭一動,卻是道:“只喝三杯。”
“既然如此,也是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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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這次來是要獵虎,若是喝得大醉,惡虎撲來之時必定拖後腿,嘗一嘗酒味也便罷了。
那少年公子如此想着,只以為齊墨是委婉地提醒他,并不知道他其實真的不善酒。
兩人一人一杯,喝過了三輪,少年公子面上如常。他的酒量很不錯,不過區區三杯罷了,還算不得什麽。
而齊墨那邊,則是已經顯出來了醉意,他白玉一般的臉頰上浮現出紅暈,那神色雖然依舊冷肅,卻已經完全失去了威懾力。
齊墨含着一顆醒酒丹,默默觀察這幾人的反應,他一動不動,眼神清明,若不是那浮現的紅暈,任誰都不會認為他已經醉了。
“齊兄?”領頭公子有些躊躇,試探着詢問。他一開始就沒有阻攔那少年公子提出邀酒一事,也是存着想要看這人脾性如何的想法,可是現在這人真的喝了,他卻有些無奈了。
齊墨端正地坐着,神色很嚴肅,他冷然的眼神往那領頭公子身上一瞥,口中也淡淡地應了一聲:“嗯。”
領頭公子松了口氣:“齊兄無礙吧?”
齊墨:“嗯。”
領頭公子忽然感覺到了有些不對,他試探性地道:“齊兄,可還清醒着?”
齊墨:“嗯。”
領頭公子:“……齊兄看這邊風景如何?”
齊墨:“嗯。”
領頭公子:“……”
少年公子:“……”
其他人:“……”
那領頭的公子哀嘆一聲,瞪向那少年,道:“現在可好,他竟是醉了!”
那少年有些吶吶,十分尴尬,“看我做什麽!他是邊城出身的将軍,曾會不能喝酒呢。”
“那如今如何是好?”有人看向依舊嚴肅臉的齊墨,只覺得頭疼,“要等他睡醒來麽?”
“不然呢!”
一行人想盡了方法,才把齊墨弄到了一處簡易的營帳裏頭去,之後他們便是大眼瞪小眼,再不知道應該做什麽才好了。
齊墨一睡,就是一夜。等到他第二日醒來的時候,那一群公子哥們都還沒醒。齊墨的一系列東動作自然都是瞞不過楚佩晟。
他放下手中的淺青色紙筏,心裏一喝了蜜一般的甜——齊墨這幅模樣,明顯就是借酒澆愁嘛!
就是齊墨現在對他還沒有那種心思,也不遠了。
楚佩晟心情大好,就連一天的工作效率也高了不少。
齊墨那一邊,前一晚睡得遲的世家子們一個個都起來了,他們一出來,便看見齊墨坐在外邊,面無表情地望了過來,頓時一個個的都有些尴尬。
“齊兄起得當真是早。”領頭公子顯然要更加淡定一些,他面帶笑意,叫齊墨微微側目,“嗯。”
領頭公子捏了一把手中用了附庸風雅的折扇。然後他道:“今日時候尚早,我等先用了早飯,便去那林中獵虎如何?”
齊墨自然毫無異議,他從善如流地答應下來,“好。”
于是一行人用了早飯,便提劍上馬,往那嵩明亭不遠處的茂密山林中去了。一群藏在那仆從中的侍衛看着他們遠去,也連忙跟在後頭。
那山林中以前也是經常有人抄近道的,可是自從裏邊出了一只老虎,咬死了好幾個人之後,這近道就再沒人敢走了。畢竟雖然能節省一些時間,卻也是抵不過自己的小命。
這幾個公子哥雖然是來獵虎,心中卻是沒抱什麽期望。
他們這一行人中只有一個齊墨不知身手如何,但是想來,也是比不了那林中惡虎。而除了齊墨,這一群世家公子卻又沒有多厲害的騎射本事,就是遇到了那老虎,也只能仗着人多跑路了。
所以他們一開始的目的,就是來打獵而已。
齊墨騎着馬,手中提着劍,身上的氣質鋒利如刀。他面色冷肅,目光炯炯,往林中四處掃視。
這片林子裏頭極為安靜,罕見獵物,一個世家子納悶道:“怎的活物這般少?難道都是被那老虎逮光了麽?”
“應是如此,還是都小心些。領頭的公子應了一聲,一直緊緊跟在齊墨身後,他道:“齊兄意下如何?”
齊墨淡淡瞥了他一眼,道:“來了。”
“嗯?”領頭公子有些疑惑,他道:“什麽來了?”
他話音剛落,胯下的馬匹就驚慌起來,發出一聲嘶鳴。随後便想要轉身跑開。領頭的公子面色一變,心裏頓時一涼,他拉住馬,雖然面色蒼白,卻依舊是極力鎮定地道:“是那惡虎?”
齊墨“嗯”了一聲,眼中居然露出了一絲躍躍欲試的神色,他道:“你等退遠些。”
那領頭公子頓時答應,下來,往後退了退,“齊兄可是要屠虎?”
“自然。”
風随林動,雲從龍,分從虎,哪怕是鼻尖已經嗅到了那腥風的味道,齊墨卻依舊是有經歷來與人說話。
随着這股腥風吹過,一群世家子身下的駿馬紛紛焦躁起來。馬的異常自然是被他們注意到,有人往身後望去,想找到侍衛們的身影。可是卻只看見一片郁郁蔥蔥的樹林,不禁心生驚惶之意。
呼呼——
腥風愈濃,這片林子安靜得連鳥鳴都聽不見,只有微風吹拂而過的時候,樹冠傳來的沙沙聲。
吼!——
忽然之間,一道碩大的黑影猛地撲出!伴随着一聲震得人頭腦發昏的虎嘯!那碩大黑影直接朝着最靠前的齊墨撲了過來,鋒利的爪子上閃着泛着冷意的寒光。
惡虎撲面,迅疾如風!其他人都沒有反應過來,只覺得看見了一條黑影。齊墨卻是已經正面迎上,他手腕一抖,一道寒水一般泛着冷意的劍光便已經閃過,直接刺向了那猛獸的咽喉!
橘色的老虎在空中身形一扭,落到了旁邊,随後又朝着齊墨撲來。而直到此刻,才有人發出一聲尖叫。
不過片刻之間,齊墨與那只斑紋大虎就已經過了數十招,劍光如鴻,殺氣騰騰,居然是直接削下了那斑紋大虎半只耳朵。
吼!
老虎怒吼一聲,齊墨卻絲毫不懼,他一踏馬鞍,居然是直接從馬上飛身而起,一劍直指那銅鈴大眼而去!
噗嗤一聲,劍身便已經捅進了老虎的眼睛。那老虎還來不及再吼上幾聲,齊墨的劍便已經抽出,乘那一瞬間的機會吻上了那暴露出來的咽喉。
“噗嗤”,一股鮮血直接噴出,染紅了齊墨半身衣裳。他神色冷肅,看着那龐然大物“轟”的一聲倒在地上,回頭道:“叫幾個人來拖回去。”
“啊,好,好。”那領頭公子神色恍惚,還有些震驚。這世上能與虎搏殺之人不多,這齊墨比起他還要小一歲,居然便是能片刻之間殺死一只猛虎,實在是叫他不敢相信。
齊墨收劍入鞘,翻身上馬。他的馬是極為難得的好馬,之前惡虎來襲,在其他駿馬都驚慌失措之時,唯有它一匹馬淡定自若,甚至躍躍欲試。頗有其主之風。
一群人神色恍惚地回了嵩明亭處紮好的營地,齊墨神色淡淡,一人将這猛虎剝皮切塊下鍋。
待到一行人回過神來時,那誘人無比的香氣已經從鍋裏傳了出來,漂亮的皮毛也已經被齊墨收好。
一群世家子聞着這鮮美的味道,一時之間都是口水滴答,領頭公子肩負着衆人的希望,蹭了蹭,蹭到齊墨旁邊:“齊兄好身手。”
齊墨蹲在鍋子旁邊,淡定地盯着鍋裏的肉。三三這次不肯幫他烤肉,他就只能全鍋炖了。
這大夏天的肉也不好保存,還是乘熱吃掉算了。
領頭公子聞着鍋裏的香氣,道:“齊兄好手藝。”
齊墨:“嗯。”他絲毫不管旁邊這人眼珠子都要掉進鍋裏去的樣子,盛了一勺湯嘗了口。這湯水已經煮得極為鮮美,可惜肉還沒有爛熟。還得再等一會兒。
領頭公子和齊墨沒話找話說了半晌,最近吶吶道:“齊兄這肉,我等可能分一些?”
齊墨:“嗯。”他指了指遠處那血淋淋的老虎屍體,道:“都拿去便是。”簡直是笑話,他煮的肉剛夠他一人,分給這一群人了他吃什麽!
領頭公子剛剛升起的笑容頓時僵在了臉上。最後他只能吩咐人把肉收拾了,回去再讓人好好料理。
第二日,一行人便已經分道揚镳,各自帶了一些虎肉離開。齊墨沒帶仆從,那虎皮與他的那份肉會被人随後直接送到府上,他飄然一人,便架馬而去了。
“你等如何看這鎮遠候?”一個世家子看着他走遠,不由出聲,神色十分複雜。
“絕非池中之物!”
那領頭公子嘆道,“看來此人絕不是像流言中一般,只是陛下為了嘉怡公主挑選的驸馬。反而是陛下看重的心腹。”
“定然是如此!”
“回去定要告知家父,讓他早做安排啊。”
一行人嘆息一番,也就都散去了。
再說齊墨回去之後,那不知是哪家的仆從就把虎皮與虎肉送上了門來,甚至那肉還用冰塊凍着,新鮮得很。
他盯着那已經清洗了一遍的虎皮,目光極為灼熱,似乎是想要在這虎皮上面盯出一個洞來一般。
這一盯,就是整整半個時辰。
齊墨在心裏道:“三三,你說我要是把這塊皮草送進去,楚佩晟會不會讓我看見蘇黛盈?”
三七說,“嗯,有很大的可能。”
楚佩晟想要讓齊墨徹徹底底地把身心都交出來,蘇黛盈這個坎兒是一定要過的。
就算齊墨誤以為他對于蘇黛盈的感情是兄妹之情,可是這兩人要是一直沒有說清楚,對于楚佩晟來說,就是一個隐患。
齊墨說:“來來來,做個數據分析,我要是真的去了,說這東西是送給楚佩葶的楚佩晟會相信嗎。”
“別想太多了,”三七說:“他絕對會以為你是想送給他,然後把東西扣下來一天用這玩意撸三遍。直接走吧,日得多了我也就習慣了。”
齊墨有些惴惴不安,三七最近真是越來越不對勁了,他說,“三三,你別勉強……”
三七格外滄桑地說:“行了,行了,你別說了。反正到最後你也要被日一日,我都習慣了。”
如果他要是有實體,現在一定是一臉滄桑地抽着煙,用深沉的目光看向遠方。
齊墨說:“三、三三……”
三七:“什麽事,直說。”
齊墨:“好吧,那我就說了。你實話告訴我,你是不是中病毒了?你放心說,我是不會嫌棄你的。”
三七:“……”
三七冷笑一聲,直接打開恐怖片,吓得齊墨吱裏哇啦一通亂叫,他冷笑着問:“爽不爽,爽不爽?”
齊墨瑟瑟發抖,痛哭流涕。他說:“我錯了,我真的錯了——放過我吧,放過我吧,我再也不敢了!”這個調調,絕對是他的三三啊卧槽!原汁原味,怎麽可能會中什麽病毒呢。
一人一系統好好的爽了一通,最後齊墨拖着殘破的身軀抱着虎皮進了宮。
這個時候,已經是接近傍晚了。所以齊墨一來,楚佩晟就覺得那癢癢的小鈎子在他心尖上一勾,一勾。勾得他整個人都騷動了起來。
騷動起來的楚佩晟特地換了一身衣裳,才去見了齊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