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郎騎竹馬來(三五)

蘇黛盈與楚佩葶确實是為了剝皮一事來的。

但是她們來的目的卻與楚佩晟所想的并不一樣。楚佩葶看起來嬌俏, 可是到底是在皇宮裏長大的,見過的髒污事情并不少, 因此也就毫不避諱。

她直接道:“皇兄,宮外已經有傳言說你殘暴不仁了。”

楚佩晟道:“嗯?”

楚佩葶于是便把事情說了一遍, 蘇黛盈就在一邊聽着,時不時還要補充幾句——蘇黛盈偶爾也是會出宮的,就比如她前幾日實際上是和楚佩葶一起在宮外居住,若不是如此,她們也不會知道外邊的事情。

楚佩葶說完之後,楚佩晟便看向了齊墨,他道:“阿墨, 你怎麽看?”

這件事情說大可大, 說小可小,實際上卻是關乎楚佩晟的名聲。

一位君王的名聲,在很多時候都掌控在文人墨客手中,他們以口舌為劍, 以筆墨為刀, 輕而易舉就能左右天下謬論。楚佩晟昨日的舉動,已經是觸碰到了這些文人的底線。

因此出現如今這等景象,也算是意料之中。可是一個皇帝的名聲是不是好聽,對于底層的百姓來說其實并不重要。他們每日裏為柴米油鹽而忙碌,并沒有多餘的時間來議論當今天子。

更何況楚佩晟登基以來,這些百姓的日子好過了不少,楚佩晟便是名聲再差, 于他們來說也是沒什麽大礙的——畢竟他們不過是一介庶民,就是真的在乎了這一點,也并沒有什麽用處。

但是實際上,君王的名聲也是極為重要的。這些文人掌控不了這一時的天下局勢,卻能掌控住之下萬年,後人對于楚佩晟評價的好壞。甚至,楚佩晟只因此舉,便能成為其後遺臭千百年的“暴君”。

齊墨料到了這一點,開口道:“後來居上。”

楚佩晟的眼裏,頓時露出了一些笑意。楚佩葶聽得懵懵懂懂,她道:“皇兄?”

“你先回去,”楚佩晟看了她一樣,心癢難耐,他道:“朕與阿墨再商議一二。”

楚佩葶還想再說些什麽,卻被蘇黛盈捂住了嘴巴拉了出去,等到兩人出去,楚佩葶才掰開了蘇黛盈的手,道:“姐姐你拉我幹什麽,如今都這般了,皇兄怎麽還不着急!”

“你不懂。”蘇黛盈有些無奈,她揉了揉楚佩葶的額頭,小心地沒有碰亂她的發髻。她道:“我回去再與你細說。”

楚佩葶這才嘟囔着被拉走了。

兩個礙事的電燈泡走了,楚佩晟這才親親熱熱地湊過來,拉着了齊墨的手,歡歡喜喜地道:“果然還是阿墨更懂我的心意。”

齊墨“嗯”了一聲,捏住了楚佩晟一只往他腰裏亂摸的手,道:“先做正事。”

“這不就是正事嗎。”楚佩晟眼中蕩開淺淺的哀愁之色,他道:“難道是我年老色衰,阿墨你已經看不上我了?”

——楚佩晟如今也快至而立之年,細說起來,正是風華正茂的年紀,又怎麽會年老色衰?

齊墨無奈地嘆了口氣,他道:“你若是幹完了正事,再做什麽都可以。”

楚佩晟頓時喜形于色,他道:“你可不準後悔。”

齊墨:“……一言九鼎。”

楚佩晟于是奮筆疾書,分明是厚厚一疊的政務,卻被他飛快地處理完。

皇宮之外的流言,并沒有很快平息,反而在楚佩晟的幹預下,愈演愈烈。

如同一夜之間春花開遍,流言遍地開花。京城之中的說書人,如同約定好了一般,紛紛開始說道那邊城平定北蠻的艱難。

那本來是一片大好的局勢,硬生生被他們說的一波三折,艱難困苦。邊城之中,本來還算是尚可的情況,也被他們說得凄凄慘慘,少食短衣。

不過數日,齊墨本來多的憧憬者,在說書人的推波助瀾之下,更是翻了幾倍。

一月過去,說書人們便已經編無可編,說無可說。因此,這話題便自然而然地流轉到了如今依舊正熱的“二十九朝臣金銮殿受刑”的事情上去了。

“可道那大将軍齊墨,為朝廷平定北蠻,立下不世功勞,卻被朝廷中人所記恨,于是,便有二十九名朝臣聯名上書,求當今天子下令,處死大将軍齊墨……”

一家茶樓之中,說書先生正與衆人徐徐而談,其中波折,被他說得蕩氣回腸,讓人回味:“可那大将軍卻是當今的妹夫,公主的驸馬,當今看見這等言論,自然大怒,當即下令……”

衆人屏息凝神,唯恐錯過一個字,等到說書先生說完這一段,才紛紛提問。

“小老兒,你這消息到底是哪裏聽來的?”

有一個大漢直接起哄,衆人被他帶起了好奇之心,不由也紛紛詢問。

“不才不才。”那說書先生微微一笑,他道:“在下舅父家的鄰人家的大女婿家的小侄子家的同窗家的姑姑入宮當了宮女,在下這些消息,便是這位告知的,可是秘密消息。”

衆人頓時哄笑起來,叫着讓說書先生再說一段。

如此情景,也出現在了天下的許多地方。

這些說書人能如此之快的統一口徑,自然就是楚佩晟的手筆。那些文人本想要以謬論給楚佩晟一些壓力,殊不知卻是搬了石頭砸了自己的腳。一時之間,文人的名聲臭不可聞,連牽涉其中的一些世家,也硬生生的被塞了一嘴的苦果。

一開始,在說書人們将這些事情傳開之時,許多人都只是将其當一個笑聞八卦看待。等到過了幾日,這些人反應過來,頓時義憤填膺。

——武将辛辛苦苦守衛邊城,缺衣少食,冬寒夏暖。如今大将軍齊墨好不容易擊潰了北方蠻族,平了一方天下,卻被人視為眼中釘肉中刺,想要用陰謀折殺了他!

呸,這些文人!

枉為讀書人!

簡直擰不清楚,腦子裏面都是墨水麽?!

這般言論,迅速傳遍了整個天下,楚佩晟從恢複了前朝酷刑的“暴君”,搖身一變成了護下了忠臣的千古明君。

文人清名已為妄言,一時之間,讀書人簡直是人人喊打,反之是習武之人,一個個的都擡起了腦袋。

這樣的情況,已經是有些過了。

楚佩晟于是收手,讓謬論恢複正常水準。文人政客被狠狠抹黑了一把,而一直在文武争鬥之中處于下風的武将,則是被楚佩晟扶持起來,與文客世家相抗衡。

這些事情,不過用了三月餘的時間。

齊墨第一次看見楚佩晟的雷霆手段,不由驚嘆。他對三七說:“不愧是男主啊。”

三七這次難得客觀了一下,他說:“嗯,确實還不錯。”

齊墨說:“我估計他就要把我送走了。”如今天下看似平和,實則卻是暗潮湧動。他呆在京城,反而不然待在邊城更加安全。

按照楚佩晟的性子,雖然舍不得他,卻也一定會讓他遠離這片漩渦。等到事情平息,大局平定再叫他回來。

三七說:“差不多吧,你也得準備準備了。”

齊墨說:“行行行,我懂。”

等到天下平定,他就要離開這個世界了。仔細算算,楚佩晟平了世家,卻還有藩王沒有處理,他大概已經想到了自己的死法。

三七也知道齊墨在想什麽,他說:“別亂想。”

“我知道。”齊墨答應了一聲。

很快,他們所料的那一日就已經到來。等到三月末的時候,楚佩晟一邊辛苦勞作,一邊道:“阿墨……”

齊墨皺着眉頭,滿臉都是汗水,他低低應了一聲,道:“我在。”

楚佩晟微微喘息,他道:“我,我想要把你送走——”

齊墨的動作頓時一頓,沉默了片刻,道:“好。”

楚佩晟只覺心中一熱。他生怕齊墨誤會,連忙解釋了個清楚,連自己後續的計劃,甚至是要給各個世家重要人物後院裏安插人手這件事情都說了出來。

齊墨聽完,才道:“好,等到我平定南夷,便回來助你。”

楚佩晟一顆少女心早已經化為了春水一灘,他道:“不用這麽久,給我三年時間,我定給你一個清明天下!”

“好,”齊墨眉眼間柔和了許多,他道:“我信你。”

接下來,就是一夜纏綿。

齊墨第二天早上起來的時候,才給三七說了這件事情,他說:“不愧是男主啊,就是有魄力。”

三七:“……打牌嗎。”

齊墨頓時興致高昂,他道:“來啊來啊。”他前幾天晚上不知道怎麽回事,竟然是贏了三七一把。本來已經有些低落的士氣又重振起來,興致勃勃地想要再贏三七一把。

楚佩晟的動作十分之快,不過三日,他便已經收拾好了一切,還專程為了齊墨找來了護甲衣。

護甲衣顧名思義,便是一件護身的衣裳。它極為輕薄,卻是隔絕水火,刀槍不入。傳聞之中,這護甲衣是被一名無名老人所打造,編制護甲衣的絲線,是雪山之上,雪蜘蛛所特有的雪蛛絲。

每一只雪蜘蛛,只會有那麽短短的一截雪蛛絲,尤其雪蜘蛛極為少見,又生在雪山上,極難有人能看見一只。因此這件由雪蛛絲編制而成的護甲衣,堪稱這世上獨一無二的奇珍。

齊墨對于這東西自然也是有所了解,他表面上依舊沉默,舉動間卻溫柔了不少,甚至默許了楚佩晟連接幾日沒有處理政務的舉動。

很快,所有的事宜便已經準備好。再一次朝會的時候,楚佩晟便直接宣布了這一道決定。

“如今北蠻已平,唯有南夷,依舊是朕心頭大患。”

楚佩晟神色平靜,慢慢地道:“齊卿勇武,內有智謀,是難得的帥才。此次南伐,便有齊卿為帥,着……”

他點出來了齊墨許多下屬的名字,一個個的居然都是極為清晰,到了最後,才道:“南方多水,那南夷之地又是四水環繞,朕再撥兩支水軍,如何?”

齊墨眉眼間滿是無奈的意味,他沉聲道:“臣無異議。”

“那便好了。”楚佩晟的神色,頓時變得更加溫柔,他道:“既然如此,朕便擇一個好日子,你且莫要着急,先慢慢點兵罷。”

齊墨道:“臣領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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