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頓悟
沉舟點了點頭，徑自往廚房去，樊珂也跟了上去。不提還好，一提他全身細胞好像打開了某個開關，瞬間整齊劃一地叫嚣着饑餓。上一頓還是在上午，爬了大半天滴水未沾，後來暈了過去，醒來後就把自個兒塞入浴桶，根本沒記起吃東西這回事，水都沒來得及喝一口。
到達所謂的廚房，樊珂的第一反應就是退出去，看一眼匾額，東廚。有一個廚字，的确是廚房沒錯吧？他讀書少，有一點方。
身為一個現代人，雖然是宅男，但他自認不是沒見識的土包子，這東廚在他眼裏壓根兒不是廚房，而是，丹房。
是的，丹房。原因自然是那一個又一個大小不一的鼎了。
最初的鼎有許多用途，比如說做飯。但是随着冶煉技術的發展，更加輕薄方便的鍋替代了鼎，鼎也因此離開人們的日常生活，拔高了逼格，成了禮器。
嗯，道士們煉丹還是用鼎的。
難道修士們覺得鍋這個東西太low配不上自個兒的仙氣，所以改成了鼎？用鼎做飯……什麽時候才能吃？
另一邊，沉舟研究了一會兒，眉頭大皺。他的廚藝技能點滿，根本不怕，可問題是，廚具是鼎。這便意味着需要更強的火力和更漫長的時間。當然，他是修士，不是凡夫俗子，可以用法術。但一來，他只是煉氣期，二來，他是體修，而且是特殊的無靈根體修，也就是說他的靈氣是沒有屬性的，雖說助燃沒問題，可這兩條加起來就有問題了——助燃可以，靈氣不足。
想着，他掃了眼身後，抱着個水瓢牛飲的樊珂。
在樊珂看來，盡快吃上熱乎乎的飯菜是徹底泡湯了，肚子餓得受不了，他只好拿水填一填。可空腹喝了滿肚子水的感覺着實不好，現在的他都不敢動，就怕自己一動，肚子裏的水就丁丁冬冬地響了起來……
“你來生火。”
“……哦。”雖然生火這種小事很簡單，可是他為什麽總覺得此刻的沉舟語氣十分微妙？難道在他喝水的時間裏發生了什麽嗎？
等看到鼎的時候，他就明白了。
鼎爐鼎爐，其實就是連同支架和容器整體澆灌出來，往容器裏放上食物，再在支架下邊架柴生火而已。但那是俗世的鼎，仙家的鼎不用柴，用的是靈氣。
靈氣這種東西，如果游離在自然之中，短期而言是不可再生的消耗品，可一旦轉化為修士所用，同樣是靈氣，但卻變成了可再生資源，修士不死，靈氣不斷。
只是修士不同，靈氣的恢複速度也不一樣，所以理論上可無限再生的靈氣實際操作中往往難以把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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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是習慣現代化操作的人，樊珂對着鼎研究了一小會兒，就弄清楚幾個閥門的作用，并且有些躍躍欲試。五靈根聽起來廢材，但有一個好處那是別的靈根都沒有的——靈根全。
比如現在，雖然靈氣都可以催動鼎爐，可如果有火靈根的加持，那效率和單純的靈氣完全不在一個級別。
淨儀雖然是體修，但是和沉舟這種無靈根的體修不一樣，他是有靈根的，而且是冰火雙靈根。雙靈根被稱為地靈根，論天賦僅次于天靈根。冰火相克，但既然能共存自然有它的平衡之道，真的論起來比單一的靈根還要強上幾分，只是不知為何他會選擇體修。
因着淨儀是雙靈根，對靈根也有所了解，閑暇之餘也教過樊珂如何使用自己的靈根，以及幾個火靈根的小法術，丢個火球什麽的……
火升了起來，不是橘紅的火焰，而是幽藍中夾雜了絲絲白色，略詭異。樊珂倒沒有多詫異，在他看來和天然氣差不多，不過是外焰變成了白色，不是什麽大事。
一旁的沉舟見了，幽深的眸光似有波光流動，但很快移開，從一旁放進他準備好的食材，他準備熬一鍋鮮香的肉粥。放好之後，他處理了廚房裏的血玉獸。那是一只中級靈獸，內丹血紅，溫潤光澤如同上號的玉石，因此得名血玉。這種靈獸武力值并不高，只是生性聰穎，學習能力極強，抓起來十分不易。可相對的，他們渾身是寶，內丹是昂貴的藥引，血肉亦有祛雜剔穢，強健機體，延年益壽之效，十分适合辟谷以下的修士。
血玉獸身上的血跡将幹未幹，可見才被獵殺不久，聯想到它的功效，不難猜出誰的手筆。只有鼎，樊珂以為沉舟要一鍋炖，沒想到他居然憑空拿出一個燒烤架，架在他身側。
樊珂：“……”所以他為什麽會忘記這家夥接收了淨儀的全套廚具？
“兩個沒問題吧？”沉舟看着樊珂，貌似問句，可表情語氣全然不是那麽回事。
為了吃，他能怎麽辦？當然是屈服啦！
鼎還好，估計考慮到低級修士，有控制火力大小，其實也就是控制靈氣大小的閥門。可沉舟的烤架，那可沒什麽閥門，全靠他自個兒掌握火候和大小，還要用水阻隔，免得那蒼藍色的火焰燒到自個兒身上。
一心二用還要精細操作對修行多年的修士或許不難，可對樊珂，簡直不如殺了他！只是為了吃，為了咕咕叫的五髒腑，他選擇了忍耐。
躺在門房藤椅上的灰袍老人忽然睜開了眼，清明的雙眸裏閃着驚喜。
雖然是五靈根，可火靈根變異，精神力也凝實純淨，張力十足，築基之後神識必定凝實通透。煉氣期便能一心二用，催動中級鼎爐，昨日看來忍耐力将将及格，今日卻表現出如此強悍的忍耐力……
灰袍老者不由笑了起來，不愧是淨儀帶回來的人，對吃食的執着可窺一斑。不過，他喜歡。
樊珂完全不知道對他不屑一顧的灰袍老者對他評價如此之高，他只知道，他靈氣已經用完了，可該死的烤肉還半生不熟的！鼎爐好一點，因為有閥門和儲存靈氣的符箓，所以這會兒還能支撐，可烤肉這邊就徹底歇火了。
“我來吧。”
“你怎麽來？”不是打擊他，他一個五靈根的體修，用點靈氣催動鼎爐是沒問題，可讓靈氣自燃？得了吧，那是靈氣不是天然氣，沒火靈根就別逞強。
沉舟抿抿唇，沒再說話。
“沒事，我很快就好了。”說完，樊珂盤腿坐下，立刻開始修煉，以最快的速度恢複消耗的靈氣。大概是心有執念，他入定得格外快，幾乎一瞬間就進入了天人合一的狀态。
卧槽！灰袍老者暗罵一聲，身形一閃就到了廚房。看着絲毫不顧及修士臉面，就在庖廚之間打坐修行，還進入玄妙頓悟之境的少年，灰袍老者除了服氣簡直不知道說什麽好了。
當下長袖一揮，數道結界落下，第一時間鎖住這一片小空間，不讓一絲氣息洩漏出去。少年頓悟引起的波動其實很小，但是這股細微卻特殊的波動難免不會引起那些老怪物的注意，小家夥才煉氣，沒有自保之力，他少不得要謹慎些。
不過……
“你倒是鎮定。”灰袍老者打量着沉舟，揶揄之餘也覺得怪異。眼前這個少年，對同伴此刻的狀态，對他的出現沒有表現一絲詫異，好似再平常不過一樣。他是知曉前因後果之後的處變不驚，還是真的懵懂無知？灰袍老者眯了眯眼。
沉舟擡眸看了他一眼，很快收回目光，定定盯着對外界無知無覺的樊珂，沉默不語。
灰袍老者也不介意他的冷淡，銳利如同獵鷹般的目光将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甚至故意洩了一絲強者威壓，試探沉舟的底細。可沉舟的意志和忍受力比樊珂強上太多，他猶如堅韌的青松，任你狂風暴雨，他自巋然不動。
試探無果，又不能真的打壓了他，只好收回威壓，心中的憂慮卻更勝。
再次将沉舟上上下下打量一番，深沉的目光最終定格在他的臉上。長眉秀目，瓊鼻薄唇，隽秀卻不失英氣，柔美又不顯女氣，氣質更是冷淡漠然，仿佛這天底下任何人事都與他無關，哪怕有一日這方小世界颠覆，他也能無動于衷一般。
那種對所有人事，對一切生命，對全部規則的漠視，讓他自心底泛起了一絲寒意。這種寒，似曾相識。
“你……可認識洛行舟？”洛行舟，一千年前洛家橫空出世的天才，變異五靈根，短短五十年便凝結元嬰。只是後來走火入魔性情大變，從人人驚豔的天才墜落成人人唾棄的魔修，手上不知沾染了多少修士的性命，洛家家主喚醒四位閉死關的長老才将他誅滅。
想到往事，他笑了笑，對所謂的走火入魔堕落魔修，他其實不是很信，因為他曾經親眼見過那個名噪一時的天才。他從他眼中見到無視蒼生的淡漠和遺世獨立的孤獨，萬萬不信那樣無欲無求的人會堕落成魔。當然，另一個原因也是當時的洛家，寧願喚醒閉死關的長老也不向各大修真宗派求助，十分可疑。
只是畢竟是洛家的家事，洛行舟又是那樣淡漠的性格，根本沒有朋友，倒是仇人多一點，再者畏于洛家勢力，也沒人願意多管閑事。
而今，洛行舟隕落的千年之後，他從另一個少年眼中再次重溫了那樣的冷淡。只是……冷淡是有，卻不再孤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