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閻君:媳婦的反套路

許花朝目瞪口呆地僵在原地, 想是沒料到霍輕瞳會如此說。

她眼神慌張, 腳下有些雜亂無章, 抿緊嘴唇好半天才鼓起勇氣吼出一句話, 話剛出口她的眼眶就微微發紅,像是一時沖動暴露了什麽秘密。緊接着外面的大門突然被人用鐵楸和鋤頭砸開, 沖進來一大幫兇神惡煞的男人朝着屋裏叫罵,“許花朝, 你給我滾出來!”

霍輕瞳尚沉浸在許花朝喊出她名字時的驚訝中, 許花朝已經擦了把臉, 迅速從門檻裏跳了出去。她小小的身軀面對幾十個壯漢毫不露怯,一雙鳳眼炯炯有神, 靈慧逼人, 曹德晉拄着拐從人群裏慢慢走出來,他儀态猥瑣,面目可憎, 然而卻因為周圍聚滿了義憤填膺的百姓而顯得有點正義凜然。

“許花朝!”曹德晉的嗓音低啞尖細,許花朝下意識豎起耳朵聽他接下來所為何事, “昨夜有人聽到你和沈綠在蘆葦蕩那邊争吵, 确确然聽到是你妹妹陷害鬼族攻擊邺城。而後在鬼冢附近, 你突然使用妖術打退的鬼族的喽啰,我且問你,沈綠如今藏匿在何處?邶風樓的那只蜘蛛精是不是你們勾結妖族的同夥?”

許花朝仿佛迎頭一悶棍,霎時被問得啞口無言,她咬牙望向衆多熟悉的面孔, 不甘心問道:“我還你們自由之身,又分發了諸多財物,你們不感激我,反而還要同曹德晉鬧到我家裏來?這就是你們對我的回報。”

曹德晉拍拍手露出滿口金牙,一直站在門外的厲婀娜提着裙子走進來,盛氣淩人地走近許花朝,搶道:“你以為你是什麽大聖人?你所謂的恩惠只不過是別人的累贅罷了。”她瞟了眼身邊本為奴隸的部分百姓,高聲笑道:“你可曾問過他們是否願意接受你的施舍?可笑你自以為是是救了他們,卻不知道這些人身為下賤,除了做奴隸再無生還的出路。現在,你反而來質問他們?”

許花朝恍然大悟,奴隸吃了祝餘草和尚鳥肉,等同于舍棄了心。他們早就沒了心,又何談良心。她突然有些欲哭無淚,面對着黑壓壓一群人,不由地倒退半步,她的肩膀驀然撞到一個冰冷的東西,有人穩穩地從後面支撐住她,低聲道:“你再逃避下去,永遠都走不出你心裏的那座邺城。”

霍輕瞳收起颉獸尺,姿容清隽,雖半句話未說,就已經令曹德晉暗道不妙。

厲婀娜不識時務地地更進一步,手裏的虬褫蠢蠢欲動,然而霍輕瞳往前一步,那虬褫就如同遇到克星似的縮了回去,恢複成一杆再尋常不過的長槍。霍輕瞳擋住許花朝,伸手握上虬褫槍的頂端,森森寒意傳遞到厲婀娜的掌心,剎那間就讓她丢開武器落荒而逃。

曹德晉見素有攝魂奪命之能的厲氏都被吓破了膽,便知道來人必不簡單,因此一副老氣橫秋的樣子:“邺城人鬼兩族向來交好,與妖族也并無兵戈,即便你等真的是妖族,老夫也不會為難各位。只要你交出沈綠,放了厲聘婷,我立刻帶人離開,絕不打擾你們。”

許花朝立刻怒道:“我父親的榮光和尊貴豈是你們能颠倒的?厲氏姐妹證龜成鼈,惡意揣測,若不是她們先出言不遜我何必與她們動手?輸了便是輸了,厲聘婷已經是沈綠的奴隸,放不放便是她自己的事情。再者,阿綠已經被不知所蹤,你想要厲聘婷,我也愛莫能助。薛家消失,你曹家和厲氏也元氣大傷。我年紀雖小,卻也知道‘兄弟阋于牆;外禦其務’的道理。有人要在邺城興風作浪,你們權柄兵力在手,卻還只顧着爾虞我詐,自相殘殺?枉為世族強者。”

她一口氣說完,已經氣喘籲籲,臉上憋得通紅,先前奴隸的事情讓她徹底開始質疑自己,心底十足黯然,也不等曹德晉回她,就轉身進屋。一道牆,隔絕着的好像是她的一時負氣和絲縷希望。

曹德晉和厲婀娜面面相觑,再看身後衆人臉上也是紅白交加,不知如何是好。

他們本來是得意洋洋地過來示威,順便給許花朝姐妹一點教訓。她們在衆人的眼皮子底下長大,素來都是不多事的性子,在這之前誰也沒把她們放在心裏。可是最近她姐妹二人傷了厲氏姐妹的事情鬧得滿城風雨,百姓們見她們又施恩送惠給奴隸們,都頗為贊賞。

曹德晉和厲婀娜已經失去了家産和名望,剛收回了小半奴隸,就急着給許花朝一點顏色瞧瞧,順便滅滅她們的銳氣。昨夜厲聘婷找到曹德晉商量,細數親眼所見諸事,直言許家當年的案子坐實。

衆人聽聞許花朝果然會妖術,便聯想到明戈,對異族的恐懼一股腦把心裏的怨氣和怒氣都激蕩起來。這時來到許花朝的家裏,厲婀娜自然是想借着曹德晉的名義,救出自己的姐姐。可是現在,許花朝三言兩語就将她們擋在了外面。許多明事理的也都緘默不語,看熱鬧的悄悄褪去,留下的人只看着院子裏還站着的霍輕瞳發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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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輕瞳心裏打鼓似的,她急着想打發了這滿院的人,于是正色道:“有時間想着刁難小姑娘,不如派人通知守城的将領加派人手,值夜巡邏。除非,你們想變成第二個薛家。”

曹德晉見霍輕瞳分外與衆不同,想着最近邺城內出現的人都邪乎的很,回頭瞪了眼厲婀娜,哼地一聲轉身而去。厲婀娜拿回自己落下的虬褫槍跟曹德晉在身後,連帶着一衆行屍走肉般的奴隸,烏泱泱地走出了小小的院子。

屋裏發出噼裏啪啦的聲音,霍輕瞳也分不清許花朝是絕望還是憤怒。她默默走到門口,輕輕地從地上抱起半扇大門,慢慢地把門軸放回小凹槽裏,自己動手活動了一下,才放上門闩轉身回屋。

霍輕瞳穿門而入,這才發現許花朝是把門反鎖了的。她站在門口,看着許花朝抱着被子哭的涕淚皆下,頗有些尴尬,想轉身出去,可許花朝已經呆呆地瞪了過來;不轉身離開,現在這個情況好像也不太适合閑聊,正躊躇間,許花朝扔了一只枕頭過來,淚聲道:“你走,回你的昭仁殿去。”

霍輕瞳伸手準确無誤地接住枕頭,也猜不出許花朝到底為何生氣?于是她厚着臉皮走到許花朝的眼前,很不識趣地說:“哭只是說明是無能,與其浪費時間生氣,還不如和我一起收拾屋子。況且,長辭應該快來了,你想讓他看到這麽狼狽?”

許花朝含着淚站起來,她步步緊逼,字字狠話,“霍輕瞳,我真的很讨厭你,為什麽你總要在我最狼狽的時候出現在我的面前?你們這些神仙像看戲一樣賞玩終生苦樂,對你而言我們這些凡人是不是都是愚蠢的玩物?你現在看夠了笑話,可以走了!”

霍輕瞳從沒想過要看許花朝的笑話,她不知道該怎麽哄一個凡人不哭,此時她特別想崔珏從哪冒出來,提示她該怎麽讓眼前這個人鎮定下來,可惜崔珏正自以為完成任務似的和白檀檀下棋。

她站了許久,看着許花朝淚流滿面,頓覺口幹舌燥,于是俯身坐下倒了一杯清水。許花朝看到霍輕瞳也不理她,竟然還自己喝起水來,也不生氣了,幹脆搶了她的杯子,道:“我從未見過像你這樣的神仙,我都趕你走了,你怎麽還能歸然不動?”

霍輕瞳這才得以詢問,“你什麽時候知道我的身份的?”

許花朝仰頭喝了一口水,退回原地欲言又止地背過身,頗為置氣,“我不想同你說話。”

霍輕瞳看她平靜許多,想到崔珏之前那番關于“欺瞞”的見解,追問,“你是因為我騙你才哭的?”

“不是。”許花朝鼻頭紅紅的,極不情願地低下頭,霍輕瞳見她又不說話了,便覺得和凡人女子說話實在勞累,她用手裏的颉獸尺推了把許花朝,許花朝順勢挪到另一個小矮凳上,繼續托腮不語,一點兒傾訴的意思都沒有。

霍輕瞳等的不耐煩,于是勉強找話說,“你剛剛那一席話說的很不錯,以你的年紀實屬難得,是誰教你的?”

許花朝警惕地坐起來,眼神飄忽,“我自己學的。”

邺城雖也有衆多私塾學堂,但是只有有權有錢的貴公子才能進去。霍輕瞳試探半晌,以她的年紀經歷,哪怕再懂通曉俗事也不至于明理至此,她暗想莫不是崔珏譴人指點她?但是看許花朝身上,也并沒有酆都其他神仙的氣息,于是有些心存疑惑。

霍輕瞳不信,目光落在許花朝的臉上,重新問道:“你是從何時便知曉我的身份的?”

這一次許花朝卻沒有避談,她輕輕咳嗽幾聲,平靜地看着地面某處,有點失落地問,“我小時候在城外大營遇到的那個人是你吧?”

霍輕瞳點頭,許花朝則繼續說,“那時候,我一心都被報仇蒙蔽。先是誤以為你是那些吸人精氣的豔鬼,後來又認定你是害得我家破人亡的罪魁禍首。”她歇了一口氣,又伸手取杯子飲了半杯水,将半年前的事情說了一遍,“那日我們第二次相遇,在邶風樓上面你跟我說‘你此生的造化都靠自己掙’的時候,我突然想起那年剛進邺城的時候,你也說過類似的話。”

她比劃着點着自己的額間,問道:“你當年的意思就是,讓我靠自己掙出一條生路吧?”

霍輕瞳靜默不語,臉上的笑意卻慢慢暈開。

“原來從那時候,你就知道了。”

許花朝搖頭,“其實那時候我并沒有認出你,我只是拿你當做一個像蒲公英一樣的朋友。所有的心事都可以說給你聽,因為你早晚都會離開,我沒有任何顧慮,也不怕再有人知曉我的軟肋。”

她說到這裏肅然站了起來,對着霍輕瞳輕聲道:“我已經很努力的克制,可是真的做不到再拿你當做朋友,你是閻羅王,是安排我們命運的主宰。正如你所說,你來邺城有你的目的,而我作為凡人也有我要努力的目标。我不想成為你辦案的工具,也不想卷入更多不該我沾染的事情。之前試探你是我冒昧,我先道歉,請你不要再來打亂我的生活。”

“可你不是說,只要我說服你就可以留下?”霍輕瞳跟着站起來,滿臉不解道:“我說的每句話都是真的,我必須和你待在一起,這是我的命薄。”

作者有話要說: 瞳瞳:我不管我不管,我就是要纏着你!

花花:沒見過你這麽不正經的神仙。

感謝:噠噗咻,宣藍田,莫方抱緊我,一支半節,寧音的地雷,“一支半節”的營養液,麽麽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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