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同居的艱難

霍輕瞳本來是想直接在許花朝的家裏等她, 但是崔珏突然追過來, 說是她還得稍微準備一番。她做慣了閻君還未曾被人指點, 此時卻在自己的寝殿被崔珏嫌棄得體無完膚, 她忍不住打斷,“你既要我依着那小仙的命薄行事, 又不許我欺瞞于她,這本身不就很矛盾?”

崔珏認真地用筆勾畫着重點, 嘆道:“閻君您于情字當真是懵懂。您看, 這古往今來多少神仙眷侶皆輸在欺瞞二字?許花朝雖然對您見死不救心有罅隙, 但是她并非不通情理之人,此時好生引導, 假以時日她自然也不會怪您。可如今您貿然出現, 又是假名假姓假身世,日久天長,彼怨未消又添新仇, 豈不是火上澆油?”

霍輕瞳深覺有理,這才接過崔珏的本子看道:“這小仙的命薄與我并無共同之處, 此時替了她的身份, 又說這些話給許花朝, 将來難免會被拆穿。你既然也知道那些道理,為何還要我照着說?”

崔珏左思右想,似乎是想盡快說服霍輕瞳,可是霍閻君死心眼得很,軟硬兼施也說不通的樣子, 于是她只好換了一種說辭,“閻君您這樣想,我方才教您的說辭,可不是随口瞎謅。您的确是去辦案的神君,也确實與許花朝有婚約在身,這兩項可萬萬不是瞎話,您怎麽能說是騙人呢?”

霍輕瞳認真嚴肅地思量許久,要是聽崔珏的提議,倒也不失為一個好辦法,既沒有暴露自己的身份,也給許花朝一個踏實可信的理由,更是可以有助于自己好生栽培她。

于是她容色依舊,對崔珏的态度卻和煦許多,“有勞崔大人費心,本君即刻去邺城。”

此刻正是凡間的申時二刻,許花朝滿載心事在屋裏睡覺,連日來的疲憊驚懼擠壓過來,就連做夢身體都蜷縮得緊緊的,好像随時都在防備不測。霍輕瞳悄悄地來到她的窗前,擋住陽光的一瞬,眼下小小的身軀就像是不堪重負似的瑟縮了一下,她沿着院子慢慢地打量着周遭的環境。

透過窗戶,入眼便是用門闩擋得嚴嚴實實的烏青大門,門背後有大片大片發了黴的痕跡,間隙裏的蛛絲灰塵裏偶爾爬過不知名的蚊蟲,厚重潮濕的土牆上攀爬着茂盛的薜荔,雜草順着立在牆角的長杆一直攀援到屋檐下面。

霍輕瞳伸手托住窗戶,心裏微微疑惑。

邺城因陰氣過重所以幾乎沒有鮮活的草木,可是這裏卻有薜荔繁茂,讓人難以置信。姑瑤山是上古神山,據說許花朝不僅是姑媱神女,還是天帝流落人間的孤女。這是一幢千百年前的舊事,如今已經鮮有人知。天帝曾與一凡人女子誕下一名女嬰,女嬰取名叫女屍,女屍長到三歲即病夭,死後魂魄長聚姑瑤山不散,千萬年方成人形,飄搖三界之內無拘無束,自在逍遙。

因酆都大帝與天帝交情尚好,故而對女屍多加照顧,時而會帶她在冥界游玩。這才有了五方鬼帝指親的機緣,然而這機緣到底是悲是喜,如今卻不好斷言。

按理說女屍如今已下凡投胎,縱使當初誤跳輪回井,并未及時飲下忘川水,也不至于還殘有前世的神力。薜荔鮮活在前,她指點許花朝神識初開在後,莫不是當初的忘川水出了什麽纰漏?

霍輕瞳想,許花朝的悟性極強,若是由着她繼續開悟下去,而不加以引導被人利用,恐怕就不是一個沈綠那麽簡單。

她的前途盡毀,萬一又牽連到蠡帝的公案裏,那就是又多了一個勁敵。對天界和酆都大帝那邊更是很難交待。

霍輕瞳沉思良久,輕輕地扣上窗戶,目光掃過這荒蕪的院子和這破敗雜亂的房間,悄悄施了個法術,眼前的一切煥然一新,嶄新的桌椅床鋪,素淨的帳幔珠簾,就連院子裏都一掃而空,投進西窗裏的夕陽也濃重許多。

可當她轉身看向睡得并不安穩的許花朝,喜色突然黯淡下來,照舊是動了動手指,所有的一切都像是黃粱一夢般恢複如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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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事不易,若是太容易得到的東西反而讓人心智不堅。

許花朝揉揉眼睛從枕頭上爬起來,察覺有人的影子投在地面,立刻警醒地翻身下地,那一臉故作鎮定的樣子讓霍輕瞳微微有點訝異,她原本還以為,許花朝什麽都不怕的。

“是你!你怎麽知道這是我家?”許花朝的表情有點複雜,聲音略微嘶啞,帶着剛睡醒之後的煩躁,語氣驚慌而疑惑。

想到之前每次見面的情景,這一次霍輕瞳明顯感覺到了她的戒備和害怕,大約是家裏突然無聲無息地多了一個人,任是誰都會覺得危機四伏。她慢悠悠地走到床邊,伸手摸了摸堅硬的床板,順勢坐在上面,“你今日怎麽這麽怕我?”

許花朝努力克制雙腿不再發抖,她還以為來的人是那個神秘人,顫栗着的身體在森森涼意中慢慢恢複平靜,身後被捏的汗濕發熱的鏈條叮鈴響了一聲,霍輕瞳看到了她的小動作,輕輕地拍了拍旁邊的位置,示意她不要緊張道:“你手裏拿着的東西有名字了嗎?”

霍輕瞳看到許花朝還是站着沒動,似乎還在努力調節自己的情緒,于是放緩了語速又問,“那是你用神識煉化的法器,雖然不是最上乘的,但是對于你現在而言已經很夠用了。”

許花朝這才挪過來,眼底泛濫着沉靜之後的困惑,“……我覺得你好像認識我。”

“我的确認識你。”霍輕瞳毫不避諱的承認,她實在說不出崔珏教她的那些軟綿綿情依依的詞,于是删繁就簡地總結了這麽一句,然後看準許花朝的臉色稍緩,接着說,“我到邺城來,遇到你,和你說話也都不是巧合。”

許花朝極力掩飾着自己的驚訝,手指掐着床沿緊緊地瞪着霍輕瞳,只聽她面無表情地繼續說,“我兩次尋你,又教你那麽多道理,只是因為你的前世和我有不解之緣。我幫你完成你的劫難,同樣也是在幫我自己。”

“我不太懂。”許花朝很坦誠地搖了搖頭,但是身體已經放松下來,稍顯疲憊地坐在了霍輕瞳的旁邊,嘴邊似有千言萬語卻一個字也蹦不出來。

霍輕瞳微微吸了一口氣,盡量用一個八歲的孩子能聽懂的說法講道:“你和我原本都是神仙,後來我因為查案,牽連你下凡投了胎。我來邺城就是為了查這個案子,也想請你幫我一起調查這件事。事成之後,不管你想救你的父親,還是全邺城的百姓,都如探囊取物。”

許花朝聽到這裏下意識直起腰來,面露歡喜,可是她沉默片刻突然鮮有怒氣地站了起來,說道:“我明白了,原來你之前教我那些話都是想利用我?”

霍輕瞳的手指顫了一下,沒想到現在的小孩都這麽聰明,她審視着許花朝的目光變得謹慎,半晌才輕聲道,“禍患常積于忽微,你這個性子倒是不怕被人算計。只是智者多夭,你心思細敏,若是不用在正道,恐要虛耗這一生了。”

許花朝仍舊不說話,霍輕瞳有些傷腦筋,見時辰不早,于是開門見山道:“我想暫住幾日,我想你斷不會拒絕的。”她說話間已經站起身來,同許花朝比肩同站,卻高不了多少。

“你說話的時候和那些守城将領的口氣真像!”許花朝直言,許是察覺霍輕瞳的确沒有惡意,于是問,“你說你是神仙,那你做的什麽神仙?你說你與我交情匪淺,那你說你與我是何關系?”她直勾勾地盯着霍輕瞳,不驕不躁,之前的膽怯盡失,“你若是能說服我,我便收留你。”

霍輕瞳聽到收留二字,忍不住回眸望向許花朝,此時崔珏突然在旁邊隐身急道,“閻君,您怎麽不按照我給您的本子說啊?錯了錯了這都錯了,您再繼續說下去,這戲沒法演了。”

崔珏急的原地打轉,夾在許花朝和霍輕瞳的中間不住地祈禱,霍輕瞳許是被崔珏煩到了,不着痕跡地皺了皺眉頭,正色道:“公案乃是神界機密,不可肆意透露。至于你與我的關系……”她頗有難色,咬牙道:“按理說,你與我有婚約。”

許花朝“啊”地一聲退了幾步,納罕道:“原來女子與女子還能成親麽?還是說你們神界風氣如此……豁達?”她似乎是找不到合适的詞語,難為情地表達出自己的澀然。

崔珏明顯看到霍輕瞳的額頭青筋跳了一跳,她連忙上下比劃,霍輕瞳懶懶地道:“你若不喜歡等你元神歸位,解除婚約便是。”

“那你豈不是被我退了婚?”許花朝有些同情地看向霍輕瞳,眼神裏難得露出些許無邪純真,頗為感慨,“沒想到你如此大度寬和,你既然與我說了心聲,我也跟你說幾句實話。”

霍輕瞳一副洗耳恭聽的樣子,憋着笑的崔珏滿臉通紅,看情況好了許多立刻消失在了房間裏。

許花朝一五一十地道:“你說你是神仙,你說你與我有婚約,我可以信;可是你先前與我諸多次見面,連同現在已經數次,為何都不敢說你是誰?我連你的名姓都無從得知,如何信你。如今你要來住在我的家裏,與我……”她瞥了眼唯一的床榻,接着說,“與我同住一張床,我自然會有些不适。”

以往她與沈綠雖然也是一張床,但是她二人身量都小,蓋着被子躺在一起也不覺得十分的擠,可眼前霍輕瞳明顯大了她不少,她有點猶豫,“所以,你想留在邺城或者想讓我幫你也可以,只是這住處你卻得自己去尋。你出門看上哪一家,只管打上門去,占了他們的房子便好。”

許花朝說的真摯,涼薄之情卻油然而生,霍輕瞳反問,“那你為何不搶了別人的房子?難道住在這麽破舊的地方,是你的嗜好?”

“君子愛財,取之有道,我雖不是男兒卻向往君子氣度華璋。這裏原本就是荒地,旁人視為廢宅,我們卻認這裏為家。”許花朝咬了咬嘴唇,像是想起了什麽不高興的事情,慢悠悠地走到一邊,道:“我誓要做品行無愧于心之人,你卻不必如此。我雖感謝你教導我,屢次幫助我,卻不能因為恩情就讓自己為難。”

許花朝沉默了一會,繼續嚴肅道:“況且,阿綠如今不知所蹤,我必要尋她回來。若來日她回家,家裏卻沒了她的位置,那又如何是好?你一個神仙,何必與我小女子糾纏?”

霍輕瞳感覺許花朝對她的态度有些微妙,雖然只是一點點卻讓她莫名不解,她審視着許花朝,突然露出一個溫煦的笑容,“你擔心家裏太小?”她笑容愈深,卻顯得很不善解人意,甚至有點故意刁難的意味,“将你這裏變寬敞些,又有何難。”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一支半節,Umber.soo,莫方抱緊我,寧音的地雷,寧音的手榴彈。一支半節,灌溉營養液 1,亓柒灌溉營養液 10,感謝大家的支持,麽麽噠~

瞳瞳:完蛋了不會說情話腫麽辦?如何說服我媳婦和我同居

花花:蠢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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