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二十一、雷尼
雷尼确實不是子爵之子，他是藍頸公爵的幼子。
半個月前，他還在藍頸公國的王都，在父親曼傑爾德大公的翡色城堡裏過着無憂無慮的生活。
因為父親的偏愛，他被準許在城堡度過十八歲生日再去封地。
可在生日宴會開始的前一天，他被人打暈帶離了王都。
他從那些人的争吵中聽出來，有人出錢讓他們将他帶到黑石公國的領地殺了他。
黑石大公是他的舅舅。
這是要挑起戰争！
雷尼驚慌又憤怒。
綁架他的人并不團結，他們争吵，是因為有人覺得應該拿他跟舅舅黑石大公再換取一筆錢。
也幸好這群人不團結，才讓他有機可趁逃了出來。
他想回到王都，可是身無分文，又沒有引薦信。
恰好，他流落所在地的斐特伯爵認出了他，将他收留，對外宣稱他是好友威爾子爵的兒子。
斐特伯爵打算悄悄帶他回都城，卻沒想到遇到農奴叛變，混亂中斐特伯爵被殺死，他作為屬官被關了起來。
那些農奴将屬官們一個又一個作弄殺掉。
雷尼惶惶不安，就在他陷入絕望之時，出現了商隊，他和還活着的兩個屬官被當做搭贈，送給了他們。
斐特伯爵已經死去，沒有人能證明他的身份，綁架他的惡人或許還在暗處虎視眈眈，他不敢聲張，打算跟着商隊去別的領地尋找機會。
Advertisement
但在隊伍裏待了幾天後，他發現了不對勁。
那個叫金移的商人一直在買人。
而且他買的不是普通奴隸，是匠人和仆從。
雷尼不安。
等到了叫白山村，不安化成了憤怒。
他看到了什麽！
箭樓、刀劍還有衛兵！
只有騎士才能佩戴長劍，而騎士屬于領主，這裏不是莊園，沒有領主，更不可能有衛兵！
這是反叛，是造反！
等見到那兩個頭領，他更确定了，他們想要反叛，他們是叛賊。
光明神在上，藍頸公國居然有叛賊。
他心急如焚，尤其聽到那些農奴說兩個叛賊是神使時。
這絕不可能，如果神使降臨，教廷怎麽會沒有反應。
兩個騙子！
雷尼在心裏下了定論。
“真的是神使嗎？”有人小聲問。
“當然是！”給他們分發用具的居民說，“我親眼看到神使從光芒裏走出來的。”
“呀！”
“真的？！”
“光裏？！”
回話的人挺起胸膛：“就在三區的門口，原來那裏還是荒地，當時我們村子裏餓死了好多人，村長讓金移幫我們買糧食，那時候他還不叫金移呢，金移是神使大人賜給他的神國名，金是姓，移是名，神使說，在神國姓在前，名在後。”
大家驚嘆又羨慕，然後齊齊期待的看着他，想聽他說更多。
被這麽多雙眼睛瞧着，這人下巴都翹了起來，得意洋洋的将那天的事說了一遍：“……突然冒出一團紅光，這麽大呢……”他比劃着，“刺得人眼睛都睜不開了，後來光散開，神使就從光裏駕着神車出現了，車還往前跑，撞到了明月，哎，他那個時候還是金移的奴隸呢。”
他一臉向往和羨慕：“不知道我什麽時候才能有神國名。”
親眼見過神使變出棚屋的匠人們已經信了，紛紛跟居民搭話，想打聽更多。
雷尼憤憤，這些人一定是被蠱惑了！
什麽變出房屋，一定是魔鬼使得邪惡手段！
他左右環顧，想找到一個跟他一樣沒有被蠱惑的。
“不要吵鬧！”胳膊上帶着一塊紅布的婦女走過來，“快點領了用具去澡堂，錯過時間就不能洗澡了，神說不潔之人不能進入房屋，只能睡在野外。”
“哪個神？”雷尼忍不住問。
他熟讀所有教條，從來沒有聽過這句話。
“當然是和平女神！”沒等婦女回答，給他們發放用具的居民就說了，“神使是和平女神派來的，和平女神知道這裏發生征戰，所以派他們下凡來救苦救難。”
和平女神？十二神中哪有和平女神？
還有下凡、救苦救難這樣古怪的詞彙。
難道是哪個沒有記載的從神？
雷尼迷惑。
他不認為有人敢胡編亂造，沒有人會膽大到亵渎至高無上的存在，就算那些邪教徒也不敢。
“抱歉，我從前沒有聽過和平女神……”他假裝疑惑開口打聽。
“沒關系，神使來之前，我們也沒聽過。”婦人旁邊的少女紅着臉說，“和平就是沒有戰争，大家幸福快樂的生活在一起，和平女神守護和平反對戰争，你叫什麽名字？”
“謝謝，雷尼。”
雷尼無意識回道，心裏更迷惑了，反對戰争的女神？難道他猜錯了，他們并不是反賊？
拒絕了少女的搭話，他跟随人群一起去清洗。
雷尼很想拒絕，在翡色城堡，他有專屬的清潔室，被斐特伯爵收留後，也有屬于自己的獨立房間。
除了父兄，他從來沒有跟其他人一起洗過澡。
而且他們被分成二十人一組，要在二十個人面前光着身體。
光明神在上，快來救救您忠實的信徒。
然而他終究還是進去了。
洗完出來，繃着臉許久沒有說話。
哪怕是從沒見過的香皂和發給他們的幹淨新衣也沒有讓他開懷起來。
洗完澡，他和其餘六個屬官一起被帶去了居民一區，因為沒有新房子，所以将他們分開安排到居民家中暫住。
雷尼被分到的是區長家。
他猜測區長大約類似于村長。
一區的區長據說是原來白山村的村長。
雷尼忍不住問他是不是真的親眼見到神使降臨。
“當然。”區長說，“我親眼見到神使從光中走出來，你身後這些房子都是神使用神術變出來的。”
他說的太堅定，雷尼看不出來有撒謊的痕跡，他心裏有了動搖。
但等看到巡邏的護衛隊，他又警惕起來。
他發現這些巡邏隊居然并不比騎士學校訓練出來的騎士遜色，他們走步整齊到令人震驚。
等他注意到區門口守衛亭的護衛後，更震驚了。
他們居然能做到站立許久都不動一下。
“他們是神使召喚出來的騎士？”他問。
區長哈哈笑起來：“不是，他們原本也是農奴，是神使親自挑選出他們，帶他們訓練，才變成現在這樣。”
雷尼忍不住說：“和平女神不是反對戰争嗎？”
這明明是在訓練士兵！
“我們并沒有要發起戰争啊。”區長理所當然，“他們只是神使的護衛隊，并不是騎士，也不是士兵。”
雷尼卻不相信，心裏更加焦急，他必須盡快逃離這裏回到都城，通知父親和教廷。
然而一個月過去，他發現自己根本沒有機會出去。
他被安排到了木器廠上工，每天從早起到天黑，早上必須跟同樣在木器廠上工的農奴一起列隊去，晚上一起列隊回來，連中午去食堂，也必須一起。
雖然他只是做打磨的工作，卻依舊讓他累得筋疲力盡。
晚上回來只想快點躺下來，根本提不起勁逃跑。
“雷尼！”
區長的孫子和孫女眼巴巴看着他。
雷尼将從食堂裏省下來的小糖包分給兩人，然後等男孩教他神國語言和文字，還有神使講給他們的故事。
在這裏生活了一個月，他開始動搖了。
他親眼看到那兩個人變出了房子，漂亮的青磚瓦屋，獎勵給金移和一起出去的護衛隊。
還有一個小池塘，裏面長着他從來沒有見過的植物，那兩個人說叫荷，會開出很漂亮的花，還有好吃的果實。
他摸過瓦屋的牆壁，嘗過小池塘的水，是真的，不是邪教徒的騙術。
那些截然不同的建築，他在帝國王都沒見過的美味食物，古怪的治理手段，新奇的文字語言……
最讓他動搖的，是那些故事。
哪吒腦海、西游記、寶蓮燈、盤古開天辟地、女娲補天、精衛填海、嫦娥奔月……
每一個都讓他震驚。
他不禁回憶神殿發放的教文，發現從來沒有記載天地是怎麽來的，更沒有說人是如何出現的。
可是那兩個人卻說了，是盤古開天辟地，女娲娘娘捏造的人類！
而神上面還有更高的存在，叫聖人。
光明神居然是準提聖人座下的親傳弟子之一。
其他十一個神也能在故事裏找到。
雷尼震驚迷茫，然後開始懷疑，不是懷疑那兩個人，他懷疑教廷最初接收到的教義也許是殘缺的，既然能有十二神，為什麽不能有其他更多的神呢？
“神使今天講了新故事！”區長孫子小牛說。
雷尼：“什麽故事？”
小牛：“叫封神榜，裏面還有哪吒呢！”
雷尼一震：“封神？”
封神是什麽意思？
可以冊封神？
誰能冊封神？
聖人？
被冊封為神之前的神難道是——
他仿佛聽到了血液倒流。
人？
小牛說：“是啊，神使說，洪荒破碎人教大興後，為了緩解因果，有了封神榜，只要在榜上的人，最後都能被封神，去天庭當神仙，哪吒就是被封神才當上了天庭太子元帥，不過神使今天還沒講到哪吒……”
雷尼已經聽不到他後面在說什麽了，他只聽到在榜上的人都會被封神，那麽光明神呢？還有其他十一神，為什麽在洪荒開始沒有他們的故事，因為他們是被封的神……
心裏的天平開始傾斜。
他開始相信那兩個人或許真的是神使。
只有神使才會對神界知曉的這麽清楚，教廷至今都沒有統一十二神的來歷，每個公國都流傳着不同的傳說。
他猜測起兩位神使下凡的真意。
還會有其他神派神使下來嗎？
如果他能在這個時候幫助到神使，或許神使能幫他順利回到王都，抓到要害自己的仇人。
或許還有更多。
雷尼思考起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