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不準走
“我知道了......”
語氣忽地低落下去, 先前那種火山一般噴發氣勢已然蕩然無蹤, 趙寂有些慌張地低下頭, 躲避着衛初宴的目光。
衛初宴看不到的地方, 趙寂低垂着的眼裏,光芒一瞬間暗了下來,明白了衛初宴的難處,知道了自己并不占理, 她沒了生氣的立場,但令她突然失落的不是這個,而是衛初宴剛剛同她揭發的一個殘酷的事實。
衛初宴說,皇室容不下絕品。
年只十歲, 許許多多的事情, 趙寂其實還未開始接觸, 萬貴妃還未來得及教她這些,她的心中曾經只有光明。而如今,經過一場逃亡了, 可她所見到的, 也是那些擺在明面上的殘酷, 是直白的殺意, 也是赤.裸的人性。但是,那些在大人的世界裏都晦澀不能言的東西,她又如何會懂得呢?
可是有時候,懂與不懂,只在一線之間。
先前從未想過這樣的事, 可衛初宴一提點,她便懂了,那一瞬間的感覺,就像是目光穿過了光明,落到了未被陽光照射到的陰暗角落裏,于是那些不可言說的髒污,便也落入了她的眼中。
她開始發現,哦,原來灰塵不只是出現在一眼可以望到的地方,還會出現在那些根本看不到的地方。
她開始懂得了更深層次的一些東西。
因為懂得,所以難過。
因為她們從此處在了不同陣營的兩邊。
不對......是......她們一直就處在對立的陣營啊,衛初宴從一開始就在防她了,不是嗎?
經歷過一場逃亡,自己現在還處在逃亡的路上,她深深懂得那種對死亡的恐懼,由此,她雖發現了衛初宴在騙她,卻也開始明白衛初宴如此做的原因,她想要活下去,衛初宴呢?衛初宴所作的一切,不過也是想将自己從皇室的視線裏隐沒罷了。
誰又能去怪誰呢?
“我不是以騙人為樂的,我也不是存心去騙你。我......有我的苦衷。”
不知趙寂自己想了這麽多,也不知趙寂想歪去了,若是衛初宴知道趙寂此時的想法,她一定會告訴趙寂,她防的不是趙寂,可是有些事情趙寂不能知道,趙寂的身邊人也不能知道,因為......秘密是瞞不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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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人守着秘密,縱然辛苦,卻也安全。秘密啊,多一個人知道,便多一張嘴知道,那日後呢?無論有意還是無意,是不是又要被第三雙耳朵、第四雙耳朵聽去?
當秘密不再是秘密,随之而來的便不止是一萬張往外傳話的嘴,還有……将要落到衛初宴身上的刀劍。
“那香囊......你先前說是補氣寧神的藥物,是假的對麽?那裏邊裝着的藥丸,就是你用來遮掩品級的藥物?”
“是啊,就是那藥。我那時......已然沒在期待分化了,隔了那麽久,我自己也早已沒了想法,見你有興趣,我便将香囊連同藥一起給你了,沒成想過了幾天便分化了。”
趙寂吸了吸鼻子,往懷裏摸索一番,自貼身的地方摸出了一個東西,頭也不擡地朝衛初宴那裏一扔:“你的東西,我還給你,馬上就要到長安了,你身上的味道......要壓住才好。你救了我,帶我從荊州走到長安,沒有你,大齊便沒有十一殿下了......她是知恩的人,你的事情......她不會說出去的。”
略有些昏暗的車廂中,衛初宴撿起了直直撞入她懷中的那香囊,臉上浮現出不解的神情,“這不是我的那個......這是什麽?”說着,她打開了香囊,見到裏面躺着一片花瓣,是桃花吧,已然完全風幹了,顯出一種極淡的粉色來,倒看不到花開時的灼灼了。
本來還冷漠地同衛初宴說着話,聽到衛初宴疑惑的話語,趙寂驚愕朝她手上看去,而後,小臉都給憋紅了。
“還我!”
傾身探手,迅速地從衛初宴手上拿回香囊,趙寂把那香囊抓在手上,不知所措地摩挲一陣,突然鼓起腮幫子,将它自窗邊丢出去了。
“吶,這是你的那個,這個是對的了。”掏出另一個香囊,塞到衛初宴手裏,趙寂抱膝坐回去,盯着衛初宴的腳尖,語氣複歸冷漠:“我最大的秘密被你知道了,你也有個大秘密在我這裏,算是相互牽制。你先前......分化的時候,我未将你得知我秘密的事情捅出去,沒讓高沐恩殺你,現在......你也救了我一條命。我們便兩不相欠了。”
她的話裏還帶着哭腔,肩頭還偶爾會抽動,奶聲奶氣的,但是說出的話,卻清晰冷漠的緊,像是回歸了一開始在榆林的那個趙寂。
“我已明白了,你先前一直在躲我,是怕這秘密被我發現。你不想同我回長安,現在看來,是我強人所難了。你怕待在天家眼下,我......卻硬要将你帶來,還連累你一路逃亡,你心裏定是讨厭死我了吧?”
“不是這——”
“你不要說話!”
情緒突然爆發開來,趙寂大聲朝她吼了一句,她的眼兒剛被淚水洗過,清亮極了,也冷漠極了,恍惚間,衛初宴好像看到了那個桀骜冷酷的帝王。
“我......你......我自己一個人回不去,你送我回去,我放你自由。”
好似喪失了與人對話的能力,你、我了好幾聲,趙寂才重新找到語言,随後,她跟衛初宴斷斷續續地說明了心中想法。
“大齊已經很多年沒出過絕品的乾陽君了,往後也不會有,我長到這麽大,見到的最厲害的也只是上品。我......沒見過絕品的乾陽君。”她揪着衣角,顯得十分焦慮,面上卻強裝兇惡:“而你,你也沒見過一個身為坤陰君的十一殿下。她只是個上品乾陽君,從始至終,她都是乾陽君。”
“衛初宴......你明白我的意思麽?”
還能不明白嗎?她說的夠明白了,趙寂銳利的注視下,衛初宴臉色漸漸變得慘白,她張口欲言,卻被趙寂往車外推去:“別說了......我知你一直想要的就是這個,你去趕車吧,我想......盡早回長安了。”
被她一股蠻勁推出去,衛初宴清瘦的身體如蝴蝶般飄了下,差點跌落下去,幸而手指抓在車框上,才堪堪穩住身形,她還想回頭同趙寂解釋,可剛掀開簾子,便被迎面而來的一塊玉佩砸出來了。
怎麽同她解釋了,她還是這麽生氣呢......
好像比不解釋還要難辦一些了。衛初宴靠在車外,有些茫然、有些無措。
奶包親口說了,不要她待在長安了,放她回榆林......這不是她先前便在追求的事情嗎,為何現在聽來,心中半點高興都沒有呢?
“你怎麽還不走?”
發了一會兒呆,身後傳來悶悶的聲音,衛初宴跳下車去,蹲下身子找了一會兒,摸到了一個東西,抓在手裏,而後将受驚的驢子安撫一番,重新上路了。
行至傍晚,趁着清涼趕路的人漸漸多了起來,有人在低語,有人垂頭趕路,蟬鳴聲則反而漸漸消了下去,很快地,跟着太陽一起隐沒在了暮色裏。
四周變得昏暗,微風與夏花,泥土與車輪卻仍然緊緊挨在一起,靜谧在空氣中浮動。注視着前方,細心辨認着道路,衛初宴想要趁着天還未完全黑下來盡量多走一會兒,便在此時,身後突然傳來一陣溫熱的風,令她不由地坐直身體,戒備起來。
可是随後,一個嬌嬌軟軟的身體,貼上了她的後背。
“嗚哇......衛初宴你不要走。嗚......你跟我回長安啊......不準,不準你回榆林......我和他們不一樣,我不會殺你的、我、我保護你啊......嗚啊......”
死死抱住衛初宴的脖頸,像是害怕她突然消失一般把她抱的那樣緊,小臉挨着她的發絲,面色粉嫩似桃花的女孩崩潰地大哭起來......
作者有話要說: 唉,這讨人愛、讓人愁的奶包
唉,這令人不安多變的愛情
(喂!)
啊,蟹蟹大家的澆灌(吃好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