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疼嗎
有人來了。
特制的柔軟鞋底輕輕踩踏在堅硬的石板路上, 比老鼠爬過牆根的聲音大不了多少, 但是對于在幽靜的環境中呆久了的趙寂來說, 還是不難辨認出來的。
不是獄卒, 那些獄卒的腳步不會這麽輕,腰間也不會沒有叮當作響的鑰匙,也不是某個偶爾會來看她的大理寺官員,那個人走路時手臂會大範圍地擦過身體, 喘息也重一些。
思索間,那聲音忽地貼近了,好敏捷的人。趙寂不動聲色地躺着,數着那人和自己之間的距離。
相差二十步的時候, 那個腳步聲停了下來, 不必睜眼也知道, 那人是被鐵欄攔在了外邊。
趙寂維持着均勻的呼吸,繼續等待。
安靜只維持了兩三息,伴随着輕微的一聲脆響, 一直套在牢門上的那把鎖被打開了, 有一只蒼白似鬼的手伸出來, 将那銅鎖輕輕撥開, 盡量小心地、迅速地推開了沉重的鐵門。
涼風微微地自左上角開着的那個小窗吹進來,春雨和泥的氣息,但這風沒有那個刺客的匕首涼。
不,不僅涼,還疼。
在刺客撲上來的一瞬間閃躲開去, 那匕首劃過了趙寂的左眼下邊,一道極淡的血痕,兩三滴鮮紅的血珠,趙寂貼着門站定,眼睛盯着刺客,伸出手來擦了一下臉。
而後微微抿起了唇,有一點點生氣。
他好快,以至于她抓住他的手腕的想法落空了。
沒想到她是醒着的,更沒想到她能躲開自己的全力一擊,那刺客明顯有一瞬間的呆滞,而後發現她并未開口呼救,立刻又鬼魅一般貼了上來,手臂揚起,一點寒芒陡然亮起在空氣裏。
然後又撲了個空。
“被你劃傷了一次,若是再叫你劃傷第二次,我臉要往哪擱?”柔和如橘的松木火把下,那個據說被關了很久的小殿下睜大眼睛望着他,唇邊淡淡一抹笑。
她臉上還有一抹鮮紅,這樣笑起來,如妖似魅的,随便一眼,都是邪氣彌漫。
“畢竟,你是我讓她放進來的呢。若是我不能對付你,日後,真的沒臉見她了。”
說完這句話,趙寂殺氣陡生,刺客本是抱着殺她的心思過來的,此刻卻忽地有了後退的心思,但是已然晚了,這個念頭才剛剛生起,有什麽明亮的東西就已闖入了視野,牢房狹小.逼仄的空間裏,他努力往後躲,躲開了這一擊,而後看清了那明亮的東西究竟是什麽。
原來也是一把匕首。
直來直去的一擊沒有得到結果,沒有片刻停歇,趙寂繼續向刺客迫去,牢房總共就這麽點大,刺客躲了一下,此時已被逼到了牆角,他是以敏捷見長的,但眼前這個小殿下顯然有着不遜色于他的速度,躲不開,他咬咬牙,抓緊匕首迎了上去。
而後,長長的血線在半空中拉開,自鎖骨到腋下,刺客被劃了很深一刀,枯葉般旋飛着落到了地上,但這一刀并未致命,至少,幾十息之間,他還死不了。
因恐懼和不甘而睜大了眼睛,漸漸模糊的視線之中,那道纖瘦的身影蹲在了她面前,緩緩地,抓住了他拿匕首的手。
不知道在想些什麽,那個他想要刺殺的人就那樣靜靜蹲在那裏,盯着那把只是飲到一點點鮮血的匕首看了很久。
真的很久,久到刺客永久地閉上了眼睛。
掙紮、猶豫,但這沒有很久,某一刻,那雙漂亮的桃花眼中閃過破釜沉舟一般的決心,又忽然露出了幼獸咬住獵物時的那種兇氣,但這些全部沒有持續很久,很快的,這些情緒俱都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平靜冷漠的眼神。
她繼續蹲着,蹲了很久啊,好像腿腳都有些麻了,但是其實刺客的手還是熱的,所以也應當并沒有多久。某一時刻,當那邊遠遠地傳來一大群人沉重而熟悉的腳步聲時,趙寂跪在地上,抓着刺客的手将匕首刺進了自己的小腹。
鮮血如注,漸漸漾開的血泊中,她咬牙松開了刺客的手,轉而拿回了自己的匕首,蜷着身子躺在地上,做出拼着重傷殺死刺客的假象來。
眼角的餘光最後瞟到了穿着官服的衣角,她最後放下心來,放任自己暈了過去。
好疼啊,衛初宴。
好想要你抱抱我,可是你不在這裏啊。
趙寂遇刺的消息很快傳回宮中,陛下暴跳如雷地出了宮,由羽林軍開道,一路趕到了大理寺。大理寺這邊,衛初宴已經先一步趕到了,她到的時候,趙寂的傷口已然包紮好,也被灌了湯藥,嘴唇是蒼白的兩片,小臉同樣殊無血色,衛初宴草草看了一下,眼前便一陣暈眩。
剛剛穩住心神,陛下便來了,她不能再守着趙寂,被宮人“請”了出去,神色依舊恍惚,要靠着牆壁才能不至于倒下。
怎麽會.......
她明明觀察過那刺客,确定那人不是趙寂對手才将人放進去的啊。
趙钰也沒好到哪裏去,這是他唯一一個幹淨善良的孩子了,若是出事,他就真要把皇位交到那幫子畜生手上了。勞師動衆的,他帶着一大堆太醫又給趙寂診斷了一番,在太醫再三保證趙寂并未傷及要害,只是失血太多需要靜養時,趙钰這才稍微冷靜下來,雷厲風行地頒布了兩道聖旨。
一道是将二皇女趙宸下獄。趙宸刺殺皇帝在前,陷害手足在後,趙钰按着刺客,本來想稍微放寬一些對她的處置,但趙寂的事極大地刺激了帝王,令他終于開始顯露出性格之中冷酷的那一面。趙宸有刺殺他的前科,他現在更是懷疑大理寺的這個刺客是趙宸派來的,因此對于趙宸的處置,堪稱最為嚴厲。
另一道則是将七皇子的一切職位卸去,着他在府中“思過”。其實這便是變相的軟禁了。趙寂入獄,與趙捷監管不嚴有直接的關系,況且他後來的所作為也令帝王心寒,他也逃不開處置。
至于大皇子,對比老二和老七的所作所為來說,老大的手段顯得溫和多了,趙钰便也睜只眼閉只眼地,放過了他。
但這種仁慈只維持了兩天,第三天,那刺客的來源被查的清清楚楚,趙钰得知是大皇子派來的人,又被氣的吐了半碗血。
“好啊,很好,這一個個的,原來都是墨汁染的心肺!”帝王連着冷笑了好幾聲,而後鐵青着臉喚來了錢嘯等人。
至此,大皇子趙敖也沒逃過入獄的命運,幾位殿下相繼獲罪,這麽大的動作令得朝堂之上人人自危,唯有萬貴妃一系的人,才總算是挺直了腰杆。不過因為主子受了重傷,他們倒也不見得如何快樂,也顧不上對別人進行打壓。這種态度落到趙钰眼中,成了安分守己的表現,他因此得到一點安慰。
受了刀傷的人不宜挪動,趙寂先是在大理寺處靜養,後來傷口縫合了,絕品坤陰君的恢複能力又夠強,輕易不會開裂了,而衛初宴的住宅距離大理寺并不算遠,只兩條街的距離,所以初宴便把她帶回了家中。同行的還有一大群禦醫。
這麽大的事,宮中萬貴妃那邊瞞不住了,她也正卧床養病,沒法過來看女兒,只有名貴藥材流水一般地自宮裏搬進府內,很快,那兩間庫房都有些不夠用了。
趙寂本人,也終于在這種精心的呵護下醒了過來。
醒來的第一眼,看到的是衛初宴,她喜歡,于是眼兒彎彎的,像一彎剔透的新月。
衛初宴有些憔悴。
有那麽多日的忙碌在先,後又守了她兩日兩夜未睡,這個永遠不會喊累的女人顯然也有些藏不住的倦意了,但她并不在乎自己身體的狀況,而是專心于趙寂的身體。
“我又髒髒的了。”聞到一點異樣的味道,趙寂小鼻子皺了皺,有些可愛,而後,她忽地明白過來這是為什麽,頓時抿住嘴角往被子後縮了縮,沖着衛初宴讨好般笑了笑。
怕她受寒,也怕她傷口開裂,除了一開始醫官對傷口周圍的清潔,其實并沒再有人給她擦過身子,她又在牢裏呆了這麽些天,身上有點異味,是難免的。
衛初宴不會嫌棄她,其實她守着趙寂這兩天,像是短暫失去了嗅覺一般,根本聞不到那點異味,而是滿心都是趙寂的安危。
關于趙寂受傷的這件事,衛初宴也只是在一開始懵了片刻,後來她想明白了,猜測出這傷口應當是趙寂自己捅的,心中頓時嘶啦冒火。
因此對于趙寂這麽明顯的轉移注意力的舉動,衛初宴并不會被騙過去。
“少說那些有的沒的,傷口疼嗎?”
淡淡地開了口,輕柔的嗓音中,有着一絲壓抑良久的難過。趙寂敏感地察覺出來,朝她吐了吐舌頭,苦着臉道:“疼,可疼了。”
“該。你自己捅自己的時候,便不覺得疼了?”
慘了,衛初宴氣惱的眼神中,趙寂讪笑着,将小腦袋完全縮進了被子裏。
作者有話要說: 米糧:殿下,她居然敢兇你,咬她啊。
奶寂(心虛):我,我不敢。
阿宴:呵,小混蛋。
大家好,又到了甜甜(喂?)好吧,酸酸甜甜的戀愛時間,大家可以抱着碗出來了。
限量版狗糧放送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