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聘禮

“郁南郡刺史。”白的近似雪的手指輕輕拂過趙寂夜一般黑的發絲, 強烈的反差卻帶來了驚人的美感。衛初宴想到一件事, 搖頭輕笑:“他還是我放到郁南去的呢。”

最後那字的落下, 仿佛嘆息。

趙寂身子一僵, 而後想明白了一些事,枕在初宴腿上初宴腿上的腦袋搖了搖,蹭的初宴有些癢:“我還以為是我放過去的呢。你還不肯承認他們苛待你,若是他們稍微對你好上那麽一點, 以你的性子,也不會在推掉清鳶表姐的婚事後還将鄭蒼派去郁南做刺史了。”

衛初宴被她說中,想到先前那紙密信上劃掉又添上的名字,也想明白了一些事。

她不由笑出聲來:“我原先還當是娘娘的意思, 沒成想, 原是你的手筆。這可怎麽辦呢?”

趙寂轉個身, 仰躺在她腿上,自下而上地看着她,琉璃一般的眼睛裏閃動着璀璨的神光:“什麽怎麽辦?”

“大齊未來的陛下是個這麽小心眼的人, 這可怎麽辦呢?”

趙寂面上一紅, 嘴硬道:“我是為了給你出氣, 并非是因為衛平南要給你結親!”

初宴哦了一聲, 拉長聲音道:“并非是因為我祖父要給我結親?我方才都未曾說起這個,你這麽急地解釋這個作什麽?”

趙寂被她點破,臉頰紅彤彤的,撞進她帶笑的眼睛裏,突然就沒了脾氣, 她小聲說了一句:“若不是因為是你,我又如何會這麽簡單便露了心思。”眼神之中,有些委屈。

心頭一熱,衛初宴怔怔看了她一眼,而後,臉色也有些發紅了。

過了一會兒,趙寂轉過身去,好像要睡着了,但衛初宴又聽見她道:“鄭蒼那邊發生了一些有趣的事情。對衛家,嗯,可能有些不好。今日你家的那些郁南‘客人’,應當也是為了這件事而來的。”

衛初宴心中很清楚發生了什麽事,想到趙寂将這件事單獨說與自己聽的用意,心情很是複雜。

“我原先以為有你在我身邊,我又如此器重于你,你們衛家的立場是毋庸置疑的。”雪天的寒冷與傍晚的寂靜裏,花瓣一般的少女枕在衛初宴腿上,說出的話語,仿佛微風的呢喃,像是夢話。

既是夢話,便做不得真,她也沒打算真的将什麽罪名怪到衛初宴身上,只是仍然有些不能理解。

“可是......不知道你清不清楚,原來郁南衛家與萬家從來都不在一條船上。衛平南那老頭,早早地便擇了主了,可問題是,他所選擇的主人連二皇姐都不如,又豈是我的對手?舍棄豪華大船而非要投身破爛小船,都說衛家人自平南王起,便有異于常人的聰明冷靜,可莫非是衛家所有的聰明冷靜都集中在了你一人的身上?否則,他們又為何做出這麽愚蠢的決定呢?”

衛初宴望着桌面上那不再冒熱氣的茶杯,短暫地陷入了沉默。

衛家的事情遲早要敗露,趙寂遲早會知道這件事,現在她果然知道了,雖表現得很平靜,但心中其實是很傷心的吧?

趙寂問她,為何外祖會做出如此愚蠢的事情?她想她是知道答案的。

“是......不甘心吧。”

“為何不甘?”

“因他一直覺得,衛平南就該是‘平南王’,而不應該是一個小小的郡守。他要做王,可你若即位,他于其中沒多少功勞,并且你不像大皇子那般,是個已經有些偏執瘋狂的落難殿下,有些東西,你不能給、也不會給,但是大皇子會給。”

趙寂明白過來,卻懷疑自己根本沒明白:“你是說,就因為想要重新戴上異姓王的冠冕,他就舍棄了康莊大道,要拖着衛家去走那走不通的羊腸小道?”

“他覺得他能走通。”

“這太瘋狂了。難怪.......”

“難怪什麽?”

“難怪他占了兩個那麽大的鐵礦,日日夜夜地熬練鐵水。我原先以為他只是私下以此牟利,現在想來......”聽到這裏,衛初宴放在趙寂肩上的手顫了下,趙寂于是忽然閉上了嘴巴。

“你不知道這些,是不是?”

衛初宴神色複雜地嗯了一聲,她的确不是外祖一系的人,她也不确定鐵礦的存在,甚至于外祖的暴露就是她一手促成。趙寂心中大石落下:“那你現在知道了,對于這件事,你心中可有想法?”

衛初宴道:“犯了錯,總要受些懲罰的。”

“可他們都是你的家人。”

“所以還請殿下,留下他們的性命。”

“除此之外呢,還有沒有別的要求?”

衛初宴的睫毛顫動了一下,卻終究沒再多說什麽:“就這些了。”

如今趙寂還未登基,衛家雖有站錯陣營之錯,但朝堂之上站隊的人多了,若要清算,便是一片腥風血雨了。一般來說,不會做這些事情。而她們此刻所讨論的衛家的罪,卻是衛家私開鐵礦、冶鐵制刀之罪。

這若往大了算,是死罪,雖然衛家高門望族,曾經立過大功,在朝中也有些關系,即便僥幸不被族誅,也定會被削官成平民。

這對于衛家來說,無異于是毀滅性的打擊了。

但這件事也有回旋的餘地,那便是不揭發。不揭發,衛家就還是衛家,他們可以悄無聲息地将礦山廢棄、将一切的證據抹消掉。

但這是很需要時間的一件事,至少照衛初宴算來,直到趙寂登基,衛家也緩不過來了。而最後即便他們沒了這個把柄,但礦山已失,等若失去了軍械物資,衛家又被她吃掉一小半,雖然底蘊仍在,但此次為了堵住鄭蒼的嘴,少不得再掏掉一半家底,再也不複當年豪奢,如何還能像前世一般供應最初起事的軍費呢?

思及此處,衛初宴放心之餘,又有些難過。

原來,那些猜測是真的。

這礦山的地址藏的極好,她雖懷疑過祖父暗中在開采鐵礦,卻一直沒抓住什麽證據,後來時間緊迫,她這才做了個那樣的局,沒想到真的将之揭露出來了。

是,她查不到,但那是因為她不能派太多人去查。而鄭蒼卻沒有這種顧忌,他上任之後當然會奉萬昭華之命給衛家使絆子,而衛葳蕤那段時間正好在做她“送”給衛葳蕤的走私大單,鄭蒼只要嗅到一點氣味,過去刁難幾下,結果卻發現那批由衛葳蕤批準運送的貨物全是來路不明的鐵器,這就不會單單是刁難了,而是實實在在的把柄、是一個家族的興衰了。

這麽大的事情,鄭蒼自己不敢接,自然只能報由萬昭華知道,萬昭華知道了,萬貴妃也就知道了,這樣,這個她随手做的、不大的局也就做好了。

貴妃不會借此除掉衛家,而只會以此作為她衛初宴的把柄。衛初宴太幹淨了,她知道這在娘娘這等人看來不是好事——若狗脖子上未栓鏈子,主人又怎會放心一直養着它呢?

最近娘娘似乎有意無意地在削減她的權力,她能感覺到,娘娘有些忌憚她。

但這件事一出便不一樣了,這是衛初宴的把柄,即便只為了這個把柄,娘娘也不會揭露這件事。她确定衛家不會真的出大事,頂多破財消災,才會讓鄭蒼去的。

只是,初宴未曾想到,趙寂最終會知道這件事。

到底是哪個環節出了問題呢?是鄭蒼直接告訴了趙寂而不是告訴了萬昭華,還是娘娘将事情交給了趙寂呢?

“衛平南是你外祖,你又有許多親人在郁南老家。雖然我知他們對你不好,有些憎惡他們,但終究是家人,我這邊.......兄弟相殘、父子相疑,很累了,不想你也這麽累。此次幫你救他們一條命,便當是為你還衛家的生養之情了,你放心,母妃那邊雖說讓我試着控制衛家,但我有辦法不讓她生氣。日後那些人再來,你不喜歡,直接将人趕出去便好。”

衛初宴未曾想到趙寂會如此坦誠地告訴她貴妃的打算,也沒想到趙寂會如此細致地為她考慮,心頭一時被某種很柔軟很柔軟的情緒籠罩,她深深吸了口氣,想要說什麽,卻陡然被一直偷偷看着她的趙寂捂住了唇。

手指在她唇瓣上摩挲了片刻,趙寂終于舍得從她腿上離開,微微直起腰身,撲進了衛初宴的懷抱裏。

出于本能,衛初宴抱住了她,少女腰肢柔軟,肌膚嬌嫩,衛初宴覺得自己好似抱了一團柔軟的雲在懷裏。

“我把此次放過衛家作為給你的聘禮好不好?”偏了偏頭,像貓盯着池魚一般盯着衛初宴看了一下,趙寂忽然在衛初宴耳垂上印下一個輕輕的吻,看着那裏瞬間由白轉成朝霞一般的紅,開心地笑了笑。

聽到她的笑聲,衛初宴大羞,手臂頓松,可趙寂自己就把衛初宴抱的很緊,而且她還又親了親那紅的欲要滴出血來的耳垂。

“什麽聘禮!你莫要胡說。”

“聘禮,自然便是用來娶妻的聘禮了。衛初宴你聽清楚了,本殿下日後是一定要娶你的。這個聘禮你滿不滿意?你若不滿也沒關系,這個就當是預付的吧,我如今還沒有光明正大地娶你的能力,雖然難過,但一想到還有好幾年可以往裏邊添加東西,我就覺得這樣也還好。你信我,我總能找到會令你滿意的東西的。”

有些寒冷的天氣裏,這一方小小的天地卻十分火熱。不知何時又長大了一些的少女坐在衛初宴身上,眼眸含笑,對她說着世界上最炙熱的情話。

衛初宴被火灼燒着,眸光幽幽一閃,最終将她抱緊了些。

作者有話要說:  貴妃(氣):鏈子都送到你手上了,你又巴巴地給人送回去

趙寂(笑):鏈子沒了,媳婦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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