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夫妻
夏夜的風總是柔和的, 徐徐的吹過人的臉龐, 将垂落在腰間的三千青絲吹的浮動起來。
今羨看着跪在她眼前的阿默, 心口微微一滞, 呼吸都重上了幾分, 指尖都在顫,似吓的不輕。
“你說清風道士......是你的那個師兄和夫君?”
她坐在凳子上, 明眸緊緊的盯着她,聲音暗啞。
阿默紅着眼, 點頭:“對,三年前我跑出來的時候, 就是因為同他鬧了別扭。”
她上前, 牽着今羨的手, 兩人的手都冰涼冰涼的,阿默哽咽,啞着聲道:“公主,阿默這三年來,沒有求過你, 但能不能就這一次,求求你幫幫忙, 去和太子殿下說一聲,讓他去求求皇上,讓皇上放徐倞一條生路?”
徐倞是清風道士的名字。
今羨看着阿默,頭疼欲裂,她腦子裏全是理不清的混亂關系, 讓她整個人頓感無力,阿默還在說什麽,她耳膜像是注了一層水,什麽也聽不進去,她将手肘擱在石桌上,蔥白的指尖揉了揉自己的眉心。
她怎麽也沒想到這一刻,她什麽都計劃好了,就等着阿默回來問問她是否同自己走,若是阿默同意,那麽她便捎上她一塊走,如若阿默不同意,今羨便會給她一些銀子,讓她買座宅子自個兒有個底子,日後說不定見不上面,別被人欺負了去。
萬萬沒想到,不是她先給阿默抛下選擇,而是阿默先給她抛下,而且她抛下的這個選擇,還讓她覺得燙手的很。
要知道,她将面臨的選擇,前邊是和顧歸酒一起回嶼國,之後是什麽日子,壓制?禁锢?這些暫時不說,主要是她和那人天生不對付。
幼時就是如此,見了第一面,她挑釁欺負。
三年前更是如此,像是一場無煙的戰争,被他們兩人演繹的極好,一個極力忍耐,另一個肆意狂妄。
處處争對,處處刁鑽,處處不對付。
而後邊呢,則是自由,無拘無束,無憂無慮。
經歷過那人的陰鸷和暴戾,今羨是無論如何都會選擇後邊這條自由的路,但前提是,阿默今日別來求她,亦或者她從來不認識阿默這人。
她自認不是什麽活菩薩,自身都難保了,還去護着衆生,但她是人,不是惡人,有血有肉,同阿默三年來如親姊妹似的,如今見她哭哭啼啼的,可見也不是當時口中說的,單單一個師兄這麽簡單,也不是如表面上看上去的那般真的沒有感情。
今羨覺得,這感情深的很。
今羨苦惱,在阿默下一個鼻涕泡掉在她的手背上時,她不知該氣還是該笑,心口百味交雜,臨到頭了,卻只能說一句:“好,我去試試,能幫你,自然就幫你。”
還在哭哭啼啼的阿默頓時破涕為笑,拿着自己寬大的袖口擦拭着今羨細嫩手背上的鼻涕泡,抽泣道:“謝謝公主,等徐倞就出來了,我就叫他來給你磕頭謝恩。”
今羨莞爾,有氣無力的笑,“不用謝,等會兒幫我備一盒糕點兒就好了。”
阿默笑道:“好,公主是要給太子送去嗎,還是自個吃?”
今羨聽見太子眸色一暗,繼而不解,“為何說太子?”
這會兒倒是阿默愣了,她聲音帶着哭過後的咕哝,道:“不是要去求太子殿下出面,再去請嶼國的皇上放了徐倞嗎?”
看來阿默是不知道顧歸酒為何抓清風道士了,她搖頭沒有解釋這麽多,只道:“不用,我去就好了。”
她沒有開口解釋為何她去就夠,阿默也不問,這是她們多年來練就的默契,主仆之間,倒是真的做到了如姊妹般的信任。
阿默轉身去了小廚房拿糕點去了,留下了今羨坐在原地。
夜空的風很是溫柔,将她緊繃了一晚上的腦袋放松了不少,小腦袋松懈下來,想的問題也一個一個縷清了,但任憑腦海中思緒萬千的變換着,也沒能想出一個對策。
她手肘撐在冰涼的石桌上,小腦袋擱在手掌上,水袖沿着細嫩的玉臂往下,挂在了手肘處,露出了精致的腕骨往下到手肘的那一節真真是晃人又勾人。
她輕聲的嘆息了下,在阿默端着三層屜的糕點來到身邊時,她才恍惚了下回了神。
“公主,你一個人去真的可以嗎?”阿默說習慣了公主,也沒改口太子妃,私下依舊這麽叫,她擔憂道:“我瞧着嶼國的皇上面色不善,你瞧他每次進宮,哪一次不是黑着臉,像是黑面閻王似的,吓人的很。”
她若是不去,那還真的沒人能救得了清風了,她也不一定,但總歸可以試一下。
今羨沒說這句話,只莞爾道:“給我就行。”
阿默将手中的糕點遞給了白莘,繼而叮囑道:“公主小心些,若是不行就立刻回來,我去求太子殿下便好。”
今羨笑笑,接過了阿默遞過來的糕點,說了句話,也不知是在寬慰自己還是在寬慰她。
“別擔心。”
總會想到離開顧歸酒的辦法的。
顧歸酒的院子就在隔壁,不遠,兩個人有一道互通的門,中間有個院子,今羨繞過院子往裏走去,守院的人是安國的,認得今羨,跪地請安道:“參見太子妃。”
今羨莞爾,道:“平身吧,我受太子所托給皇上送糕點來了。”
守院的人笑着打開了門,今羨剛走進去,便看見一直跟在顧歸酒身邊的那個暗衛上前來了,她聲音平淡,道:“帶我去皇上那裏,我有話要同他說。”
陳越點頭,道:“皇後娘娘這邊請,皇上方才就命我前來接您。”
他轉身往裏走,只覺皇後娘娘的脾氣似乎比三年前要厲害的多。
今羨同他走到了一處院子裏,陳越推開門,彎腰道:“皇後娘娘,皇上就在裏頭。”
裏頭的屋子燭火很低弱,沒有太亮的光,她擡腳往裏走,陳越眼疾手快地将門給關上了。生怕今羨會轉頭就跑似的。
身後的門被阖上,裏頭的光頓時更暗了些。
今羨端着糕點往裏走去,視線微擡,一眼便瞧見了顧歸酒坐在書桌前,掌骨分明的大手執着狼豪,一下一下的不知寫些什麽,見她進來了,便将狼毫擱在筆山上,順勢拿起旁側的帕子擦拭了下手,視線微擡,眼底的笑意在看見她提着的那盒糕點時頓時化開。
今羨不動聲色的避開他的視線,将糕點放在桌子上,手還沒完全離開裝着糕點的盒子,方才坐在凳子上的那人便湊上前來了,籠統不過幾步路,他走的卻很着急般,高大的身軀靠上來的那一刻,他身上的絲竹香席卷沁入鼻尖。
她蹙眉,想呵斥他,卻想到等會要同他說的清風道士的事,便忍了一下。
那人見她沒開口,嗓音帶着笑,“送給我吃的?”
今羨淡淡的嗯了聲,正準備開口和他說清風道士的事,卻被男人搶先一步執起了手,她擡眸,企圖将手從他的大掌裏掙脫開來,卻被男人提前知悉了那般,将她的小手牢牢抓在手裏,帶着她往前走。
清淡的丢下一句話,卻帶着不容反抗的意味,“給你看樣東西。”
今羨想着清風道士,也沒抗衡,擡腳便跟着走了上去,男人一年四季火氣旺,手心也溫熱的很,灼到她冰涼的手一熱,她有些不自在,還是想縮回手。
顧歸酒哪能察覺不到她的小心思,手心的滑膩感尤為明顯,她想趁機鑽走,卻被他加了些力道攥緊了手臂。
但一時也沒控制好自己的力道,使她白嫩的玉臂立刻泛起了一圈紅,灼人的很。
今羨嘶了一聲,低聲怒道:“你幹嘛啊,疼死了!”
沒想到會把她給弄疼,顧歸酒高大的身子一轉,執起她的手蹙眉細細的打量,溫熱的指腹摩挲着,低聲道:“疼是麽?”
疼,特別是腕骨那處,今羨蹙眉,眼底紅了一圈。
見她這樣,顧歸酒舔唇,聲線很低,道:“我給揉揉。”
說完,他加深了按壓的手法,似乎是在極力的幫她緩解疼意。
他比她高很多,她站直也才到他的胸口處,此刻他低着頭,高挺的鼻子戳弄着她光潔的額頭,鼻息間的溫熱氣息噴灑下來。
許是遠處的燭火太虛弱,朦胧的燈籠罩着屋子,将遠處的床榻籠罩在氣氛下,将氣氛最大的暧昧化,那人也借着這氛圍蹬鼻子上臉,眼瞧着越來越近,越來越近,顧歸酒的唇就要貼上來了。
今羨睨了他一眼,立刻将頭一側,手宛如一條小蛇般從他手裏溜了出去,聲音冷然,道:“皇上,請自重!”
這裏就兩個人,她這副極力裝陌生人的姿态讓顧歸酒沒忍住,從喉嚨裏溢出了一聲呵笑,他舔唇,骨節分明的手指挑起今羨垂落在腰間的青絲,輕而又輕的道:“你我是夫妻,自重什麽?”
“嗯?”
今羨蹙眉,小模樣牛氣極了,道:“你若是再這樣,那我就走了。”
瞧瞧,如今都學會威脅人了。
顧歸酒從喉嚨裏溢出一聲悶笑,半哄半笑道:“好好好,不這樣了,走吧。”
說完,他垂眸看了眼此刻氣鼓鼓的今羨,嘴角一勾,松開了纏着她青絲的指尖,牽着她的小手将她往書桌前帶。
随着他廣袖的浮動,木桌子上的紙張掀起了一個角,在這安靜的殿內響起嘩的一聲,吸引了今羨的視線,她側眸看去,那是一張畫紙,白色的。
畫上是一個穿着絲竹青顏色衣裳的小女子,坐在後花園的一座假山上,白嫩的小手上拿着一個小石頭,一雙桃花眼微彎,嬌橫的神态被他畫的淋漓盡致。
今羨忽然覺得很恍惚,仿佛畫中人陌生,但其實那人就是她,是年幼的她。
她眸光一滞,抿了抿唇,伸出蔥白的指尖,輕輕的觸上了那個畫中人,低聲問:“這是你畫的?”
身邊的那人低低的嗯了聲,今羨聽見他似邀功般道:“好看麽,我從那日來時便開始畫了。”
畫的好不好,今羨不能判斷,但她知道,他畫出了當年她的那種嬌橫和快樂,無憂無慮的嬌俏感,和此刻的她完全不同,那時的她沒有任何畏懼的東西,娘親健在,有人關愛。
她一雙眼對上了畫中人的眼眸,兩兩相望,她才恍然驚覺,日子已經過去那麽久了。
她和畫中的少女已經相隔了十幾載,可笑的是,她已經忘了自己當年的模樣,但這幅畫卻讓她身臨其境,仿佛回到了當年的那種感覺。
耳邊響起那人的輕笑,道:“你還記得當年你拿小石子砸我的時候麽?”
今羨眼眸微垂,眼睫輕顫,看着畫中人,沒有吱聲,但那人溫潤的嗓音卻沒有斷過,“你那日就穿着這件絲竹顏色的衣裳,整個人霸道極了,石子往我腳上不知道砸了多少顆,還問我知不知道你是誰......”
今羨抿了抿唇,那日她自己穿什麽顏色的衣裳,她自己都忘了,他還記得,真是奇跡了。
接着他還說了些什麽她聽的不是很清楚,就聽見了那句整個人霸道極了,女子本就在意人的看法和說法,她也不例外,聞言,便睨了他一眼,“所以啊,我霸道極了,你就放了我,這樣一來,大家都安好。”
這句話多少帶了點置氣的味道。
顧歸酒可不是以前的祁琛,能因為她的一句話被點燃了怒火,從而一發不可收拾,他聞言,視線在她臉上掃視了一圈兒,喉結滾動,啞聲笑,“急什麽,我話還沒說完呢。”
他俯身,驀然靠近她,今羨下意識的側過身去想要躲開他,卻因為本來就是側着身子的,這樣又一側,變成了同他面對面,她細腰抵着桌案,面前是他。
顧歸酒長臂一伸,将她圈在桌案前,牢牢的鎖在懷裏。
氣息籠罩下來,他身上絲竹香撲鼻而來,而她身上的輕軟奶香也溢出,兩種味道交織在一起,太過于暧昧和缱绻。
他不動神色的加深了呼吸,眸光愈發的暗了下來,這個味道三年前曾日日夜夜的聞着,她身上好像就這味道,幼時相見時她湊上前的那味道也是這種。
他歡喜的,歡喜她的味道。
也是這味道夜裏不知勾了他的魂多少次,那段時間想要她,轉身攬她入懷便可以要到,可後來,她不在了,他卻覺得時常能聞到這味道。
不似他這種懷念和回憶,今羨不悅的蹙眉,被他靠近來的身子弄的多少有些不自然,雙手伸出擋在了他胸前,聲音拔高,道:“祁琛!”
她在警告他,像是小貓炸了毛。
顧歸酒眉微擡,将有些生氣的她圈在懷裏,手在她背上替她順氣,繼而俯身靠近她的耳畔邊,呢喃:“我想同你說,不管你變成什麽樣,我都要你。”
今羨覺得,這人定然是這三年來花天酒地多了,才會對這些難以啓齒的情話信手拈來,她深呼吸了幾口氣,咬唇道:“祁琛!你要是再這樣,我真的走了!”
顧歸酒沒再鬧她,只在她徹底的炸毛生氣前,又立刻湊近她耳邊,說:“你老叫錯我的名字,我不叫祁琛,我叫顧歸酒,溫初酒的酒!”
“我管你叫什麽!”
今羨蹙眉,狠狠的将他推開,說的話是半點情意也沒留,她冷眼看他,見他終于肯安分些,不再沒骨頭似的一直往她身上靠時,方才開口說了今夜來這兒的目的。
“你把清風道士放了,我會同你回去的。”今羨看着他,撐着卓沿的手不自覺地收緊,因為心虛。
她才不可能回去。
面上倒是不顯,三年來學會了不少假正經,一臉的老成氣派,也不知道同誰學的。
顧歸酒深深的看了她一眼,眼尾沾了零星的笑意,伸出手從旁側的果盤裏用簽子紮了一塊清甜的西瓜遞到了她的嘴邊,今羨誤以為他這是默認的态度,于是便松了口氣,賣了他一個面子,張開緊抿的櫻唇,吃了進去。
西瓜不大不小,吃進去撐的她腮幫子鼓鼓的,她慢悠悠的咀嚼,面前那人眼底的笑意愈發的大了起來。
莫名的帶着寵溺的意味。
今羨将一塊西瓜吃完了,那人又用簽子遞過來一塊,今羨睨了他一眼,便又吃了進去。
那人似乎蹬鼻子上臉了,一直一直喂,而她因為清風道士可以放出來了,便一直一直吃。
直到今羨真的吃不下了,小肚子有點兒撐,她蹙眉搖頭,“不要了。”
顧歸酒聞言将簽子放下,動作緩慢,帶着點點的不舍,他還想多看看她吃東西呢,總覺着可愛的緊,他歡喜她做任何事,也歡喜和她做任何事。
簽子放入果盤裏,今羨拿起顧歸酒遞過來的紙,輕輕的擦拭了下嘴角,把話題給抓了回來,道:“那你什麽時候放人,我家婢女還等着呢。”
她沒有完全隐瞞為何會救人,因為顧歸酒他定然心知肚明,但也沒有完全直白的告訴顧歸酒婢女和清風道士是什麽關系,不然少不了給他拿捏。
誰知,那人卻道:“哦,你是說清風道士的媳婦兒嗎?”
今羨啞言,繼而不悅的點頭,她讨厭他什麽都知道。
顧歸酒卻将她這副模樣看在眼裏,悶聲笑了下,道:“等你同我一起回到了嶼國我便放人,不但放人,我還賞他一座宅子,下旨封你的婢女為郡主,讓你婢女體體面面的成親,好不?”
今羨一雙眼驀然瞪大,撐在桌沿上的手抓緊,嗓音不自覺的拔高,可見怒氣不輕,“方才說放人,如今又說要去了嶼國方才放人,哪有你這樣的!”
她說完,還揮開了他牽過來的手,她不願同自己親近,意識到這一點的顧歸酒矜貴的眉微微蹙起,眼底悲戚化開,喉結滾動,“乖寶,別鬧了,我說了回到嶼國會放人就真的會放人,你只要安安分分的同我回去,阿默郡主的位置,我定然不會食言。”
要是早知道這人這麽固執拿清風道士當威脅,她才不會走着一遭。
她現在清清楚楚的明白了,這人就是說真的了,他的底線就是要她回嶼國,而她偏偏卻不。
她可能再回去,說什麽都不能。
被婉拒了的今羨二話不說便想推開身前的那人走掉,只是哪裏小白兔進了大灰狼的窩,哪有那麽快就能夠逃脫的,下一瞬便被人抱入懷裏,她單薄的後背抵靠着他堅硬的胸膛,她蹙眉,低聲呵斥他:“放開!”
顧歸酒就牢牢地将她鎖在懷裏,下巴戳弄着她的玉頸,嗓音暗啞,是那種讓人臉紅心跳的暗啞,“乖寶,我想你了。”
今羨臉色一紅,感覺到細腰處抵着一個東西,硬邦邦的。
作者有話要說: 前三十紅包!!!
很快回宮了!!!虐虐虐!!感謝在2020-02-12 17:27:37~2020-02-13 17:22:24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阿桶木、什七茶子 1個;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千機盡 5瓶;南城難安 2瓶;畫畫的猴子?、啾啾啾、ayaka、36229151、暖眸森光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