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太子也不知自己怎麽會如此生氣,在聽到思歸對個美麗女子數次挺身相護,最後竟能做到這般地步時,頓時怒氣上湧,當即就判了個重責的處罰,隐隐有要打斷他這根邪筋的意思。

沉着臉,木然端坐在闊大的黃梨雕花雲龍椅中,耳聽得外面傳來行刑人的報數聲,還有刑杖擊打在肉上鈍鈍的聲音,一下一下,緩慢清晰,光聽聲音就能想象得出那一杖下去的力度,打在身上會有多麽疼,心不由也跟着一揪一揪。

搭在椅子扶手上的修長手掌猛然握緊,心道我這是怎麽了?這也不算什麽大事,何至于要如此惱火?把人打壞了可怎麽辦?

随即又發覺自己這想法也很不對勁,處置今日這種事情,要麽就幹脆寬宏大度給個恩典,赦莫思遠無罪;要麽就按軍法嚴懲,以儆效尤!

莫思遠既然敢做自然就要敢當。就算被打得躺在床上半年起不來也是他自找的,不該有怕把人打壞了這一說。

況且自己确實一直很看好此人,着意提拔,如今出了這檔子事兒,果然是應該對他失望,但那心情也應該是痛心而非揪心!痛心和揪心雖然只是一字之差,但其內涵卻大相徑庭。

……

柳餘涵是文官,不用跟着打打殺殺,而是成了太子殿下的說客,一個個去拉攏游說朝中的幾位元老舊臣,這些人大多忠心耿耿,刻板守舊,但有不小的聲望,太子登基後雖不一定要用到他們攘助朝政,但卻很需要這些人能站幾個出來說話表态,對新皇效忠。有了這些老臣們的擁立,殿下這皇位才能坐得更加名正言順。

午後剛才武閣老府上回來,匆匆忙忙就來向殿下轉呈武閣老的上書,來到太子殿外遙遙看見有兩個宮人拼命拉着使勁掙紮的九公主在焦聲勸阻,“公主!公主!您千萬忍忍!這會兒可不能闖進去阿!”

柳餘涵連忙上前,“公主,這是怎麽了?”

九公主眼圈通紅,掙得額上香汗淋漓,識得柳餘涵是太子跟前的謀士,與莫思遠有些交情的,急道,“太子哥哥忽然不知為了什麽事情震怒,在裏面命人杖責莫副統領,柳公子你快進去勸勸吧!我看到行刑的人拎着那麽粗的刑杖進去,他可怎麽受得住!”說着自己先受不住了,“呀”一聲哭出來,“你快點去阿!”

柳餘涵大驚,顧不得與九公主多說,拎起袍子就往裏跑,果然看見一個身形瘦小的人被壓在青石地上責打,嘴好似是被堵住了,口中發出嗚嗚的悶哼之聲。

也不及細問莫思遠是犯了什麽事情,忙先沖進去求情,“殿下息怒!莫思遠他身子不好,十分瘦弱,在扈崂關的時候還大病過一次,只怕禁不住這樣打阿!求殿下看在他之前也有過一些功績的份上網開一面!”

話音剛落,太子便對一旁的侍從沉聲道,“去外面讓他們停下,別打了!”一甩袖子,“去傳個禦醫來,送他回去好生醫治。”說完自己仿佛待不住似的,擡腳便先走了。

柳餘涵剛緩了口氣兒,正要再說出一篇詞懇情切,曉之以理動之以情的勸谏之言,不想張開嘴,舌頭才碰到空氣,太子那邊就被他勸住了。

柳餘涵已經到了嘴邊的話被噎住,愕然眨眨眼,心道原來殿下也早準備饒了他,這就是在等人求情呢!不由十分怨怪的看了一旁的元辰一眼,心道你在這裏站了這半天怎不知開開尊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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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辰因提前囑咐過思歸,所以一時沒轉過彎兒來,還在一門心思的等着外面傳來慘呼痛叫,他好求情,等了半天沒聽着叫聲,也正在着急,總算柳餘涵及時趕到,勸住了太子,沒讓思歸結結實實挨完那五十杖。

連忙跟着一起出來,只見思歸被他那小侍從扶抱着,臉色慘白,滿額的冷汗,下半身褲子上已經隐隐滲出了血跡,趕緊一疊聲地叫道,“快!快!送他回去,再去個人催催禦醫,讓拿好了治外傷的藥來!”

思歸眼前發黑,下半身陣陣激疼,火燒刀剜般的疼痛順着神經直刺大腦,要用巨大的毅力才能忍住不失聲慘叫,兩腿拖着不會動,幾乎快要不是自己的了,強吸一口氣,讓自己清醒點,低聲對柳餘涵與元辰道,“多謝兩位相助。”

柳餘涵嘶嘶抽冷氣,看着都覺得要替他害痛,“你趕緊回去上藥醫治,有什麽話都等休養兩天再說。”

知道這擡回去後治療上藥的事兒自己不在行,跟去也是添亂,于是便不跟着,而是留下來問問元辰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元辰性情粗豪,又是武将,打打殺殺的看慣了,對這情形沒有柳餘涵感覺那般觸目驚心,只是曉得打這幾下還打不壞,将養些時日就能養好,便放下心來,無奈解釋道,“唉,要我說莫思遠也是沒辦法,欠人恩情,不得不如此,要換了我只怕也得這麽幹。”便對柳餘涵大概說了一遍是怎麽回事。

柳餘涵聽完也是無語,“唉,這小子別看生得秀氣,性情卻十足的慷慨仗義,也算難得。只是稍嫌憐香惜玉,四處留情了點,我方才看九公主也……”見元辰忽然挑眉,心知不好妄議公主,連忙住口。他已然知道思歸身有缺憾,沒可能娶了誰的,不禁連連搖頭,“這不是要害人家女孩兒白白牽腸挂肚嘛!”

元辰對什麽憐香惜玉的不太感興趣,摸摸嘴唇上的短髭問柳餘涵,“那小子挺結實的呀,你怎麽說他瘦弱?在扈崂關還大病過一場,我那時也在扈崂關,怎不知道?”

柳餘涵道,“我這不是向殿下求情找的借口嗎,況且他在扈崂關時确實病過,也不算瞎編。我記得那時他姐夫葛俊卿還張羅着給他送熱湯熱水什麽的,要不是病得起不來,葛俊卿個大男人能管他這些事兒?”

思歸強撐着一口氣不暈倒,回到房中後一把揪住順平的脖領,用盡力氣厲聲道,“禦醫過來後你一定要攔住了,不要讓他給我診脈,留下藥問清用法就打發他走人!你來替我擦洗上藥!”

順平受驚吓過度,哆哆嗦嗦,“少,少爺,小的不行啊!您饒了我吧,”掙紮着想從思歸手中逃出來,“我,我這就去給您找個侍女來!”

思歸的手跟鐵鉗一樣,死死揪住他不放,怒道,“混賬!我的身份敗露了,你們這些跟着我的人也讨不到好!你才到手的侍衛隊長之職舍得不要了?!”

順平嗫嚅,“自然不舍得,要不是跟着少爺您,我就算再轉世投胎也沒本事能自己掙來個一官半職阿!可是——”

思歸斷然道,“別可是了,做大事者不拘小節,你只當是在給個男子擦洗上藥就完了。”

順平遲疑點頭。

思歸又再和他确認一遍,“記住,不許讓太醫診脈,你來幫我擦洗換藥!”

順平一臉就要慷慨赴義的悲壯之色,咬牙點頭。

思歸這才放心暈過去,失去意識前心中模糊想這可疼死我了,也累死了!

她其實統共只挨了二十幾杖,只是不走運在太子殿下沒讓人把她帶下去打,而是就讓在殿外打的。

行刑之人當着太子的面不敢有絲毫放水,每一杖都下了力氣,結結實實打下去,思歸還真是有點扛不住。

接下來幾天一直昏昏沉沉,迷糊間知道順平有替自己換衣擦身,清洗傷口,隔段時間就來上次藥,她也吃不進什麽,只能被喂些湯水。

也不知在床上趴了幾日,這一天沉睡一場醒來後,總算覺得人清醒精神了些,身上的傷也終于沒有那般疼了,閉着眼輕輕呻吟兩聲,在枕頭上蹭蹭,不由要暗贊順平真會伺候人,這兩日連被褥枕頭都常換,聞着有一股清新的漿洗晾曬味道,其細心周到之處比他姐姐秋嫣都不差。

忽然十分思念起自己在葛家的那兩個丫鬟秋嫣和秋苧來,要是有這兩個貼心可人兒在身邊,日子必然能過得舒服許多,也不知兩個小丫頭現在怎樣了。

嘆息着睜開眼,只見眼前一張俊美無俦,好似白玉雕成的臉龐,眼神溫潤,正盯着她看。

思歸吓得哎呦一聲,一撐身想要起來,頓時牽動了傷處,痛苦趴回去,吸着氣道,“請恕屬下失禮,太子您怎麽坐在這兒?”

太子忙伸手按住她,“你快別亂動。”

思歸郁悶,心道我想亂動也動不了。

太子從旁邊架上拿過一條溫熱的濕手巾,動作輕柔地給她擦了擦臉,“你可算醒過來了。”

思歸有些受寵若驚,尋思着剛才睡覺的時候也迷迷糊糊覺得有人給擦了把臉,難道就是他擦的?

太子見思歸不說話,又問道,“你現在覺着怎樣,還有那裏不舒服?你這次傷得挺重,若是還有哪裏不适,一定要及早說出來讓禦醫診治。”

思歸道,“屬下好多了,有勞殿下擔心。”問道,“殿下這是特意來看我的?”

太子不答,垂下眼簾,半晌才說道,“朕是來和你道聲歉的,這次的事情是朕一時火氣太大,處置得重了些。”

思歸睜大眼,這才發現太子身上穿的衣服也與以往不同,“你,殿下難道已經登基了?我的天!我昏睡了多久?”

太子看他驚詫萬狀的樣子微微一笑,“也沒幾天,四五日而已。”随即臉上一黯,“父皇前日駕崩,朕遵遺诏已于棺椁前繼位,不過祭天大典還要在半月後舉行。”

思歸遲疑着,不知要先勸他節哀還是先恭喜他榮登大寶。一時渾沒注意到自己垂在床邊的手一直被太子捏着輕輕摩挲。

太子又和聲道,“朕已經拟好了旨意,你們這些擁立有功者,都各有封賞。”看着思歸瞬間變亮的眼睛道,“你這次受了委屈,朕封你中常侍兼武毅營提督之職,你可要勤謹用心,莫要再讓朕失望了。”

思歸心中怦怦直跳,中常侍位份雖高,但是個虛銜,武毅營提督卻不同,武毅營是拱衛京畿的六大營之一,非陛下的心腹忠臣不能管帶,太子一句話便交到了自己手上,可見對她是十分的信任重視。年紀輕輕能到此高位,威風權重,夫複何求!

一個激動又忘了自己的傷勢,一擡身,正色道,“陛下請放心,臣一定勤勉做事,恪盡職守,絕不會讓陛下失望——哎呦!”痛呼一聲又摔了回去。趴在床上直想砸床板,心中暗罵,他奶奶的,這傷真是疼死人了!

太子臉色微變,忽然伸手去掀思歸身上搭着的絲被,“到底傷成什麽樣了,朕看看。”

思歸大驚,“不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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