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一把湯勺之不負妖靈8

方逸不知道自己身處何方,四周一片霧茫茫的白色。

看不見前路,也望不見來路。

“無悔大師,原名方逸,一心向佛,最終悟道。”

“你是誰?”

無悔在原地轉了一圈,并未發現有人,只能聞得其聲。

“呵呵,莫急,我這就來。”

聲落,一個一身玄色長衫的男子從白茫茫的霧中緩緩走出。面冠如玉,目若朗星,氣質溫潤。頭頂與側邊的發絲在頭頂挽成一個簡單的發髻,僅用一根樸素的玉簪固定,其餘發絲在背後披散。

走路帶起的風使得頭發在空中飛散。來人眉目帶笑,眼中盡是親和,似是老友相見,未有半分拘謹。

走上前将手搭載了無悔的肩上,一改初見時的翩翩風度,有些哥倆好的意思。

“在下是湯勺,孟婆坐下的徒弟,此番前來是為了送你一程。”

無悔看着面前的年輕人,總覺得有幾分眼熟。

“小兄弟,我看你有些面善,不知是在哪裏見過。”

說完一句話,無悔忍不住咳嗽了幾聲,勾着腰急速吐氣,臉上通紅,胸腔裏一陣撕裂的聲音,似要将肺都咳出來。

“抱歉,老衲身體不好,見笑了。”

湯勺笑了笑,“沒事。”

忽然一個揮手,長袖擋住兩人的視線,再放下時,湯勺換了副模樣,俨然是當年替小妖靈送信給他的李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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湯勺頗有深意的又笑了笑,再一揮手,無悔也變成了當年他們第一次見面的模樣,年輕俊朗。

“這?”

“無妨,不過是些障眼的把戲,你已功德圓滿,我此番是送你去天界。”湯勺交代了來意,準備先行引路。

“等等。”

湯勺轉過身,“還有什麽事?”

無悔面色糾結,欲言又止,一雙深如古井的眼眸看着湯勺。

“念安她……”

湯勺笑着低頭,揉了揉鼻子,一臉的戲谑,“你這得道高僧,進入天界獲得萬年永生,這不就是你希望的嗎?”

無悔臉色慘白,眼神怔愣。

“她在和你道別後就去轉世了,自你們分別也有六十餘年,她這一世應該子孫滿堂了。”

無悔聽完,苦澀的笑了笑,“兒孫繞膝,這樣也好。”

湯勺繼續在前面引路。

四周還是漫天的濃霧,未曾消減,湯勺卻能清楚地認清方位,帶着他左轉右轉。

“到了。”湯勺轉過頭,“走過這道橋,一直往前走,看到前面有一面透明的鏡子,穿過去就好了。”

無悔看着前面的路變得清晰可辨,躊躇着邁出的腳又縮了回來。

“如果我不過去會怎樣?”

“那就要過奈何橋,喝孟婆湯,轉世。”湯勺一五一十的交待着,看着面前的人猶豫再猶豫。“歷劫人生四苦,魂歸七情六欲,經受一世又一世的輪回。你入佛門不就是為了脫離紅塵,超脫生死嗎?有什麽好猶豫的?趕緊走吧,再不走耽誤了時辰,我就麻煩了。”

無悔仔細思索再思索,仿佛下了什麽重要的決定一樣,“我皈依佛門,最初只是因為雲游僧的一句話,多年堅信不疑,後來我發現我錯了,別人一言就能掌握我的人生,我還說什麽想做自己喜歡的事。”

無悔冷冷的嘲諷着自己,“直到她死我才是真正定下心,這紅塵,我因她不舍,也因她決斷,本想随她入了輪回,陪她經歷生死,但是我怕我會遇見別人,娶別人為妻,怕我忘了她。”

交代完自己的心意,無悔釋然的踏上了自己的前路。

按照湯勺交代的,一步一個腳印的向前走着,明明此刻已經成為年輕人,他依舊蹒跚的像個年逾花甲的老翁,顫顫巍巍的。

湯勺看着身影越來越淡,直到被濃霧掩蓋再也看不見,他倏然轉身。

“他最怕的,其實是轉世遇見她。一個人內心後悔到什麽程度,才會願意用上萬年的孤獨懲罰自己?怕轉世還會遇上那個欠了情的人?哎呦喂,出來這麽久了師傅也該想我了,回家吃飯喽~”

想起師傅當初一副天降大任,交于他人我不放心的神情,湯勺心裏一陣得瑟。

“這下,總該看我表現好讓我放幾天假去人界玩玩了吧?我可是費了好大的勁才讓他們重逢的。”

想到這裏,他立刻加快了腳步。

“師傅,我回來啦~您交代的任務我圓滿的完成了。”

湯勺就差躺在地上打滾求撫摸了,滿臉的讨賞的喜色,孟婆看的眼睛幽暗。

“丢不丢人,多大點事兒,不就送了一個人上路,開心什麽?”聲音沙啞,語速緩慢。

湯勺迫不及待,“此上路非彼上路,以後在天界我也是有人的了。”

不顧他臉上的得意之色,孟婆清了清嗓,正色道:

“湯勺,你在我身旁輔佐上千年,這麽多年來每每交代你的任務,都能出色的完成,實在是我手下一個得力幫手,你理應知曉,這人神仙的成就都是用功德計量的,此番你又做了一件引人之事,可謂是功德圓滿,因此天界念在你兢兢業業的一副熱心上,準許你去凡間游歷。”

“哈?”湯勺立刻收了不正經的行為,正襟危坐,“師、師傅,你什麽意思?我怎麽不太明白。我可以去凡間玩?”

孟婆繼續道:“不過你這一場游歷,不得用法力,不得求助仙界,要老老實實當一個凡人。”

“哎,停停停,師傅,我怎麽聽着不是那麽回事兒?你坑我!”湯勺總覺得哪裏不對。

“你再給我廢話,信不信老婆子我抽你?就你長了嘴,一天叭叭叭的。”孟婆突然急了眼,唠叨個不停,“你這一趟,使用了法力,插手了人間俗事,天界怪罪下來讓你去領罰!”

“哎,不對啊,師傅,明明是你讓我把那丫頭送去人界的。”

“我讓你送信了?”

湯勺低頭,“沒有。”

“我讓你在凡間逗留幫那小丫頭現身了?”

頭更低了,“沒有。”

“我讓你給無悔引路,讓你跟他說陳家丫頭轉世了?”

“……沒。”

湯勺無力辯駁,只能一句一句應着。

“洩露了天機,你還有理了?讓你收拾收拾領罰還是我坑你了?”

“徒兒不敢。”

唯唯諾諾的應了聲,湯勺心情沉重的和地府大大小小的官道了別,準備上路。

真是啞巴吃黃連,明明是你讓我去,我不那樣做怎麽完成任務?

湯勺好像發現了哪裏不對,但是未來得及回頭和孟婆說出自己心裏的疑惑,就被孟婆一腳踢下了輪回臺。

“師傅,我還沒喝孟婆湯~”

一邊喊一邊往下急速墜落,湯勺被這急速的墜落弄得頭暈眼花,閉上了眼。

師傅,你坑我!你還不承認!

孟婆看着自己徒兒掉了下去,臉色逐漸凝重。

湯勺在她身邊呆了上千年,只是聽聞來往的人講他們的故事,總能一語道破那些心懷執念的人最不想承認的事情,心思通透,但整日吊兒郎當不着邊跡,油嘴滑舌。

但是,他還是她的徒弟,她唯一的牽挂。

在這彌漫着腥臭,靠着吞噬惡人屍骨奔騰的忘川,以凡人情思滋養的曼陀羅,凡人最怕踏上的奈何橋的陪伴下,她讓湯勺化了形,陪她在這暗無天日的地府度日。

她承認自己是個口是心非的人,心裏念的想的,和自己說出來的總是相差萬裏,但是她能有什麽辦法呢?為了不讓天界抓住把柄,她只能讓他去人間躲一躲。

人的七情六欲能掩蓋住他身上的氣息。

只是,這樣一來,她又是一個人了。

孟婆輕輕勾起嘴角,來人看的一愣,這種淡淡的泛着甜蜜的笑,他感覺有些熟悉。

好像,是他妻子當年給他熬粥,看着他喝下去後的那種笑。

溫暖,踏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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