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2】

“小八田？你在的吧？我進來了哦~”明白屋內的人大概不會給回應，十束便擅自的推門而入，剛進去就感覺到了一陣徹骨的寒冷。

十束輕輕皺起眉，把手中的餐盤放到門邊的小桌子上，轉過身便看見了蜷縮在地板上的八田。

由于已經是夜晚，屋子裏的光線有些陰暗，即便是如此，十束還是一眼就看見了地板上積出的一片水漬。

『完全沒有處理自己嗎...... 』

『狀況嚴重到了這種地步啊……』

“小八田，會生病哦。”按開牆上的電燈開關後，十束蹲到八田身邊，伸出手輕柔的搖晃着對方的肩膀，“醒醒。”

“唔……”八田輕哼一聲，迷蒙的睜開眼睛，停頓了很久，才辨別出眼前的人，“啊十束哥，怎麽了？”

“睡在這種地方的話，會感冒哦。”十束嘆一口氣，站起身，把手伸給八田，“先站起來吧。”

八田拉着十束的手站起身。

一片冰涼。

感覺到對方手掌的溫度，十束的眉不禁皺的更深。

“小八田，和伏見君發生了什麽嗎？”十束猶豫了許久，想了很多種提問方式，最終還是決定單刀直入的問。

畢竟，與其看八田在他面前強顏歡笑，倒不如直接說出他的苦惱更好一些。

“哈？誰會理那個叛徒啊？！”被戳中心事的八田不自然的撇過頭，刻意的提高了音量。

『暴露的一清二楚啊，小八田。』

十束無奈的笑笑。

“伏見君啊，從以前開始就是一個很倔強的人呢。”不理會八田的表裏不一的別扭心理，十束仰起頭，自顧自的說了起來。

“所以說……”

“所以說，伏見君有很多驕傲，是不能輕易觸碰的呢。”打斷八田脫口而出的怒吼，十束眯起眼睛笑着看向他，語氣一如既往的溫柔。

八田愣愣的噤了聲，雨水一滴滴的順着橘色的短發滴到地板上，發出啪嗒的聲響。

“猴子……的驕傲？”似乎是本能意識的疑問句，在許久的沉寂後打破屋內幾乎結冰的空氣。

八田的眼底是完全的不明所以，卻又仿佛有些明白一樣的閃着光。

『那家夥的驕傲，是什麽呢……』

“也許是現在的小八田不能理解的話題吧，但是啊，如果就這樣放任伏見君不管的話……”原本順暢的勸說着的十束突兀的停下了話題。

『如果就這樣放任不管的話……會死的吧，伏見君……』

『要這樣告訴小八田嗎……』

『現在的小八田……會理解嗎？』

“我問猴子說……他是不是，真的覺得一切都那麽無聊……”八田垂下頭，把毛線帽拉下來遮住眼睛。

『misaki現在想要照顧我這個叛徒了嗎？』

『小混混的家族游戲，很無聊啊。』

『無聊透了。』

“猴子他……厭惡着一切啊。”

——吠舞羅，家族，羁絆。

——野心，戰鬥，同伴。

……以及，八田美咲。

“十束哥，猴子果然是讨厭我的吧……”平時一向充滿着活力的聲音帶上了無法掩飾的顫抖，八田左手緊握成拳，在心裏嘲笑自己這種依依不舍的情緒。

『被一個叛徒讨厭了而已，何必那麽在意。』

『對啊，明明是不必在意的。』

“小八田有沒有想過，那并不是伏見君的真心話呢？”看着八田始終不肯從帽子上移開的手，十束想，現在的八田，果然是在哭吧。

“可是那家夥……”

“伏見君說那些傷人的話的時候，究竟是什麽樣的表情呢？”

八田的動作忽然僵硬了。

『猴子說那些話的時候的表情嗎……』

再一次站在伏見的公寓外的八田，從半小時前不顧十束“先吃些東西再去”的勸說離開酒吧後，腦海裏便一直在重複這句話。

『那家夥是以怎樣的表情說出那些話的呢？』

『嘲諷嗎？厭惡嗎？冷淡嗎？』

“反正肯定是些惹人厭的表情啊。”即便是反複說着這種句子，八田卻還是跑來确認了。

再次推門進入公寓的時候八田有些猶豫，心情是說不出的複雜。

——嘛畢竟剛剛才被趕了出去啊。

上次來時關好的窗戶依然原封不動的閉合着，所以屋子裏便沒有了之前的寒冷感，八田輕舒一口氣，放輕腳步走上了樓梯。

小心翼翼的推開二樓的木門，八田悄聲探身進去，驚訝的發現那個纖瘦的身影依然安靜的站在窗邊，就好像出生起就從來沒有從那裏離開過一樣。

“猴子？”有了上次的經驗，八田剛進屋便出聲表明了自己的身份。

窗邊的身影很明顯的顫抖了一下，猶豫許久，才緩慢的轉回身。

“怎麽，misaki是沒有聽懂我的話嗎，為什麽還要回來？”

一如既往的挑釁，伏見就像是本能一樣的挑起嘴角，語氣起伏着使人心煩意亂。

然而這種慣例一樣的态度卻撲了空，許久許久都沒有收到八田的回應。

沒有怒吼，沒有憤怒，空氣是一片詭異的寂靜。

反常的安靜氣氛加上至今無法習慣的黑暗使伏見有些煩躁，輕輕咂嘴，不自覺的想要抓撓胸口處已經慘不忍睹的紋身。

“來照顧你啊，這種狀況難道你想一個人自生自滅嗎？”就在伏見想要開始自殘行為時八田忽然就開了口，語氣堅定的像是另一個人。

就好像那個叫着叛徒的人從來不是他，好像兩個人還是以前那樣密不可分的朋友關系，而他只是離開一段時間進行了一次不可錯過的旅行。

“哈？misaki是沒睡醒所以搞錯了愚人節的日期嗎？”伏見的語氣除了嘲諷又帶上了一絲疑惑。

——事到如今你究竟還想挽回些什麽，misaki？

“你怎樣想都好，總之我要留下來。”

伏見也許永遠不會想到造成八田這種态度轉變的根本因素只是他再普通不過的一個表情。

嘴角上挑，眉毛卻在下撇的矛盾着的表情。

——他在背叛後做過無數次的，哭泣一樣的笑容。

看到伏見這種表情的那一刻，八田除去吃驚以外，心底還有種莫名的釋然。

至少這樣他就可以以“伏見背叛其實并不是心甘情願，真正錯的人其實是自己”之類的句子來解釋對方背叛的理由。

沒錯，猴子是因為自己才會背叛的，一切都是自己的錯。

八田想，雖然不甘心，但他其實很希望這就是事實

至少這樣，他還有能力挽回，錯在他身上的話，他可以改正。

而如果伏見真的是完全的心甘情願的話，真的只是單純因為厭惡而離開的話……

——他們恐怕就再也回不去從前了。

這樣想着，八田不自覺的笑出了聲。

——明明前不久還在說着“根本不想前進”之類的話嘲諷着對方呢。

——現在卻沒用成了這個樣子啊。

再次伸手拉下帽子來遮住眼睛，八田不想承認此時一層層浸濕了毛線的是所謂眼淚之類的女人一樣的東西。

『結果，真正前進不了的，其實是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