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1】

『八田美咲，你很吵。』

『我完全沒有可憐你的意思。』

『我在這裏，果然只會傷害到猴子吧？』

——章記

“呃……西紅柿的話，猴子應該能接受吧……總不能讓我往三明治裏放蘋果之類的東西啊……”

時鐘指針指向清晨六點，城市中的大部分人還處在睡夢之中，一夜未眠的八田卻已經在伏見家的廚房中開始了自言自語。

而擺在他面前的，是一個剛剛完成的三明治。

兩層火腿肉加上一片西紅柿，配上溫熱的切片面包，散發出的清香使人不禁食欲大增。

“啊啊忽然餓了啊……”似乎是想起自己從前一天中午開始就是粒米未進滴水未沾，八田滿臉怨念的捂住肚子，吞下一口口水。

“老子可是餓着肚子在給你準備早飯啊，混蛋猴子要給我感激不盡啊！！”八田殘念的走向冰箱，打算搭配早餐的飲品。

“嗯……橙汁和桃汁嗎……橙汁好了。”自動忽視掉兩種果汁旁營養價值更高的牛奶，八田從冰箱裏拿出橙汁倒進塑料杯裏放進微波爐。

“大功告成！”看着托盤上的三明治、煎蛋和橙汁，八田自信的笑笑，端起來轉過身的瞬間，卻是一陣無法克制的眩暈。

靠上冰箱才保證自己不跌倒以免打翻手中的托盤，八田緩慢的滑坐在地面上，艱難的喘着粗氣。

『啊啊，那樣淋雨果然是會生病嗎……』

『抱歉啊十束哥，沒有聽你的話啊……』

深呼吸壓下身體的不适感，八田咬咬牙站起身，搖晃着走上通向二層的樓梯，敲響了伏見的房門。

自前一天晚上八田的那句“無論你怎麽想總之我要留下來”之後兩人便再也沒有對過話，而聽過八田這種信誓旦旦的語句之後的伏見也沒有任何反應，只是面無表情的摸索着坐到床上，靠在枕頭上閉目養神。

面對着這種反應的八田不知應如何繼續話題，同時也不想打擾對方休息，便自顧自的關門離開，決定在沙發上将就一晚。

于是兩人便如此這般，一夜無話。

——明明兩個人都沒能睡着呢……

——別扭的要死。

“猴子？我進來了哦……”小心翼翼的推開門，八田探頭而入，不意外的發現對方依舊維持着昨晚的動作沒有變化。

“吃早飯吧猴子。”八田端着托盤來到伏見身邊，盡量将語氣放輕松，“這可是我親手做的早飯啊，給我滿懷感激的吃進去哦混蛋猴子！”

沉默，空氣仿佛凝滞了一般令人煩悶。

伏見依然閉着眼睛，絲毫沒有要睜開的跡象。

“喂猴子，至少回應我一句吧。”八田有些尴尬，他把托盤放到一邊，和伏見一樣坐到床上，“一直不吃東西的話，可是會死人的哦。”

絲毫沒有注意到自己根本沒什麽立場說這種話，八田此時的表情是滿滿的認真。

就像是還在初中時的兩個人，那時的伏見明明只是個頭腦聰明性格惡劣的小鬼卻總是能夠做出各種讓人驚嘆的事情，那時的八田還只是個單純到受人排擠的笨蛋，總是因為伏見的那些令人驚嘆的舉動而興奮不已。

那時的八田總是像這樣認真的凝視着伏見，眼神中是滿滿的在意和關心。

那時的伏見總是別扭的說着“很吵”之類的話嫌棄的看着八田，卻最終還是妥協下來給他講解自己的想法。

然後兩人便加入了吠舞羅，八田再也沒有認真的看過他身後的伏見，伏見也沒能發現八田其實依然信任着他，依然把他當作何人都無法取代的朋友。

伏見以為八田早就已經忘記了兩人之間的曾經和感情。

然後伏見便背叛了。

然後兩個人之間便再也沒有了然後。

八田是吠舞羅的突擊小隊長，伏見是Scepter 4的三把手，站在對立面一見面就開打的兩人，再也沒有了曾經的那種緊密的幸福感。

直到伏見的眼睛再也無法映出整個世界。

八田想，也許借這個機會，兩個人可以回到從前。

“猴子，我們……”

“八田美咲，你很吵。”

——伏見卻并不這樣想。

已經淪落到幾乎做任何事都需要他人幫助的伏見，失去了自己的所有驕傲的伏見，此時最不想見到的人，就是八田美咲。

所以他才會如此的将八田排斥在自己的世界之外，所以他才會拒絕八田給予他的一切關心。

——就算這會給八田造成無法忽視的傷痛。

又是沉默，原本吵鬧的要死的兩個人也許前十九年的沉默加起來都沒有這一天來的多。

伏見無法看見八田此時的表情，卻明顯地感受到了對方的顫抖。

“啧。”輕皺起眉，伏見不自然的撇過頭，掩飾起自己有些懊惱的表情。

『結果還是傷到他了啊。』

『應該放棄了吧，misaki。』

『再堅持下去，我就不知道要怎麽拒絕你了啊。』

“那個……早飯是三明治煎蛋和果汁，你多少吃一點吧，先喝些果汁？”八田細心地用餐巾紙把發燙的杯子包起來端到伏見面前，盡力讓自己無視掉伏見冷淡的态度，“手向前伸就可以拿到了。”

伏見終于是無法再僞裝下去，臉色一點點的蒼白下來，伸手打掉了八田端着的杯子，開口想要怒吼的一瞬間，卻不可抑制的顫抖了一下。

『果汁……是熱的？』

『燙到他了嗎？』

然而此時的狀況卻不允許他多做思考，只猶豫了一下，尖銳的話語便從他的口中滑出：

“我說過了你很吵啊，我不需要你來可憐所以趕快滾好不好？！”

視覺長期不适應的黑暗和毫無自立能力的自己終究是把伏見推向了崩潰的邊緣，煩躁的情緒逐漸的侵蝕着他的大腦以至于他完全無法正常思考，最終由于八田像是可憐一樣的關心而全面爆發。

長久地沉寂，八田沒有對這句話進行任何反駁，伏見痛苦的喘着粗氣，不自覺地咬緊下唇，無法掌握狀況的現實使他更為焦慮。

許久許久，久到仿佛世界都要進行到終點之時，八田才緩緩的開了口。

仍是幹淨溫暖的像是陽光一般的聲音，帶着不易察覺的動搖和心痛。

“我完全沒有可憐你的意思。”八田輕輕深呼吸，沒有理會自己被燙的發紅的手，緩慢的從床邊站起身，穩住因眩暈而搖晃的身子，“早飯就放在這裏，你向右伸手就能拿到，不管怎麽說，還是要吃點東西。我再去熱一杯果汁給你。”

伏見的眼睛漸漸放大，愣愣的不知作何回應。

不理會伏見震驚的表情，八田走向房門，關門前的瞬間，又仿佛想起什麽一般回過頭。

“啊對了，還有……”

凝視着對方的臉，八田皺起眉，心髒死命的疼痛了一下。

——吶，猿比古，既然那麽想要我離開，為什麽說完這番話的你……

——會落淚呢？

“你哭了，猿比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