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1】

『你以為我會因為你失明這種事而可憐你嗎？』

『失明什麽的，麻煩得要死啊』

『你很開心吧，misaki？』

——章記

『第三次了。』

聽見客廳裏間隔半分鐘再次響起來的終端鈴聲，伏見不禁皺起了眉。

每一次鈴聲都是響過固定的等待時間50秒後自動停下來的，八田沒有一次接起過。

『因為我的話，沮喪到這種程度嗎……』

『不，不對。』

意識到不對勁的伏見眉皺的更深。

現在會給八田打過電話來的，應該是吠舞羅的人。

雖然伏見不想承認，但他可以确信，吠舞羅的電話，八田是一定會接的，無論發生什麽事情。

藍發的少年不禁苦笑。

『啊啊，明明厭惡的要死的，确信着這種事情什麽的，真遜吶。』

『不過……』

再一次恢複寂靜的房間讓伏見不僅繃緊了身體。

『又是五十秒。』

『misaki，究竟怎麽了？』

第四次聽見鈴聲的伏見終于是忍受不住，小心翼翼的從床上站起身，又因為眼前完全的黑暗而煩躁的“啧”了一聲。

『失明什麽的，麻煩得要死啊。』

毫無安全感的摸索着向前，剛剛邁出去三步就狠狠的撞到了床尾的橫欄。

“啧。”下意識的抱住膝蓋，伏見痛出了一頭的冷汗。

伏見用了整整五分鐘才跌跌撞撞的抵達了門邊，在腿部已經青紫的情況下才終于觸碰到了門把手。

深呼一口氣，原本已經發力要打開門的伏見突然猶豫了。

——明明剛剛才用惡狠狠的語氣把對方趕了出去，現在出去是要做些什麽？

這麽想着的伏見忽然有些退縮，握緊門把手的右手也一瞬間洩了力氣。

伏見突然很想嘲笑自己的懦弱。

『明明以前的關系比現在惡劣的多，區區吵個架而已又不是沒吵過…..』

『怕的不敢出門什麽的，遜的要死。』

這麽想着伏見就真的笑出了聲，笑着笑着鼻子就又開始發酸。

剛剛大吼到流淚時的淚痕還沒有擦幹，又有新的眼淚沖進了眼眶，

意識到這一點的伏見狠狠的掐住鼻子仰起頭，硬生生的把眼淚逼回了心髒裏。

『什麽時候弱成這樣了，小孩子一樣動不動就哭。』

在心底狠狠的嘲諷了自己一句，好不容易止住要哭泣的沖動的伏見一咬牙就推開了卧室的門。

大概是面積比較大的原因，客廳裏的溫度比卧室低了那麽一點，不知源頭的寒風使伏見下意識的打了一個冷顫。

“喂，Misaki？”安靜的深呼吸三次，伏見假裝冷淡的開了口。

沒有回應。

不自覺的皺起眉，正在伏見想要提高聲音再喊一次時，終端的鈴聲又一次喧鬧了起來。

而這次，過了二十三秒，便被接通了。

“喂？”略顯虛弱的聲音，讓伏見一瞬間有些晃神。

“喂？小八田？”對面傳來十束的聲音，焦急又有着毫不掩飾的擔憂，“怎麽這麽久才接電話，出了什麽事嗎？”

“十束哥？啊……我過了很久才接電話嗎？”八田的語氣有些不明所以。

“當然啊，我打了四五個電話了啊……小八田難不成是急着去找伏見君所以不想理我了嗎？”十束的語氣是滿滿的調侃。

在二層的伏見的不禁吞了吞口水。

——即便知道答案一定是否定的，卻還是莫名的有些期待。

——期待對方說出的，我想要見到猿比古。

“哈？怎麽可能…..那個臭猴子……”八田為了掩飾情緒而不自覺的提高了聲調。

可惜伏見并沒能看見他別扭的通紅的臉。

嘴角挑起一個苦澀的笑容，伏見強裝無所謂的聳聳肩，一邊想着“misaki怎麽可能想要見到我啊”一邊摸索着邁開腳步準備在八田發現之前回到房間。

卻因為八田突然開始的劇烈咳嗽而不得不停下了步伐。

“小八田？生病了嗎？”對面十束的聲音立即變得嚴肅起來，語調低沉的詢問着八田。

“啊？不不沒有多嚴重，有點小感冒而已。”八田吐吐舌頭，有些勉強的笑了笑。

聽見他的話，伏見剛剛舒展開的眉毛又一次皺緊到了一起。

『明明剛剛還錯過了四次電話呢，應該是昏過去了吧。』

『misaki，總是這麽逞強啊。』

電話對面是一陣沉默，緊接着就是一聲嘆息。

“病的很重的話，至少吃些藥哦~”十束最終還是戳穿了八田拙劣的謊言，細心的關照着這個連自己都照顧不好卻還盡力想要照顧別人的小家夥，“那樣淋雨是一定會生病的啊。”

“都說沒關系了嘛十束哥你就不用擔心了！“八田特意提高音量掩飾有些嘶啞的嗓音，語調是十分不自然的輕松。

“是是……”十束敷衍的回應着小家夥的逞強，緊接着便是無奈的嘆氣，“總之不管怎樣，要記得吃藥啊。”

“好的我知道了，十束哥你還有事嗎？沒事我就去給猴子熱果汁了。”

“啊對了，”突然想起自己的正事還沒有說，坐在吧臺旁的十束不禁拍了拍額頭，“原本是想提醒你記得給你們兩個人準備早飯的，不過你似乎已經完成了呢，那就加油吧小八田，要成功攻略伏見君哦~”

“十束哥你在說什麽啊！”八田幾乎是下意識的就進行了反駁，堅決的把自己現在發紅的臉歸結為因發燒而上漲的體溫，“我可沒打算攻略那個……”

“是是~那就再見喽小八田~”十束一副漫不經心的語調，沒等八田把話說完就挂斷了電話。

“喂十束哥？”聽見突然傳來的忙音，八田無奈的嘆一口氣，癱倒在沙發上，“什麽啊……我可沒有那種打算啊，攻略什麽的，太奇怪了吧……”

『我只是有點擔心那個家夥而已啊……』

向後仰倒的八田擡眼看向原本應該緊閉的二層房門，然後一瞬間就愣在了原地。

“猿……猿……猿猿比古？！”一下子從沙發上跳起來的八田忘記了自己還在生病的事實，于是忽然的眩暈使他重新又跌回了沙發上，“你……你是怎麽出來的？！！”

“啧。”伏見撇過頭煩躁的咂了一下嘴，沒有回答八田的問題，轉過身摸索着打算回房間。

“啊喂！等一下我送你回去啊！”顧不得身體的不适，八田三步并作兩步跑到伏見身邊，扶起對方的手臂。

原本打算甩開他的伏見因為那雙手掌上傳來的不尋常的高溫而放棄了掙紮，任由八田把他帶到了床邊。

“現在你可以坐……猴子？！”

小心翼翼的試圖指揮伏見坐下的八田被對方一個用力便甩到了床上，完全不明所以的狀況使他的大腦有一瞬間的短路。

“你要幹嘛？”

“病人就要好好睡覺，”八田少根筋的腦袋使伏見十二分的無奈，只得僵硬的挑起嘴角，盡量使自己的語氣聽起來不像是關心，“原本就很笨再燒下去可就無藥可救了哦，misaki~”

“你在說誰笨啊混蛋猴子？！”八田憤怒揮舞起拳頭，又意識到對方看不見這樣的威脅，只得尴尬的放下手改用言語攻擊，“小心我殺了你哦！”

“有本事就來啊，看看我們誰比較……”伏見的話說到一半就突然噤了聲。

“怎麽了？”八田疑惑的凝視着對方的表情，然後不自覺的便愣在了原地。

因為此時逆光而站的伏見眼底，是滿滿的不甘心和自嘲，以即便刻意遮蔽也無法完全掩蓋的數量，源源不斷的湧出來。

“猿……比古？”如此大量的負面情緒使八田有些不知所措，他小心翼翼的叫着伏見的名字，試圖知道對方突然消沉的緣由。

“misaki很開心吧？”因為八田的聲音而回神的伏見忽然病态的扯起了嘴角，混合着哀傷的笑容使人莫名的心痛。

“哈？你在說什麽？”八田不明所以的歪過頭，不斷升高的體溫使他的呼吸有些急促。

“我說，現在的misaki，一定很開心啊。”伏見的眼睛無法找到焦點，只得盲目的擡頭向前，試圖凝視着八田的位置，“我這個叛徒，變成了一個沒用的廢物啊，misaki難道不應該很開心嗎？”

『啊啊沒錯啊，我已經是個廢物了呢misaki……』

剛剛原本試圖通過向八田挑釁來引起戰争的伏見忽然意識到這個事實，于是本來是對于對方的擔憂的情緒全部化為了對于自我的嘲諷。

『這麽沒用的我已經沒辦法和你戰鬥了呢……』

『你終于可以擺脫我這個叛徒的糾纏了啊。』

——所以，很開心吧，misaki？

“哈？你在開什麽玩笑啊？”八田有些憤怒的凝視着面前的伏見，音量也不自覺的提高，“這種事情怎麽可能會開心啊？！”

伏見有些發愣，沒有出聲。

“就算你是吠舞羅的叛徒……”看着眼前幾乎開始自暴自棄的伏見，八田嘆一口氣，無奈的皺起了眉，“就算你性格惡劣的讓人一見面就想揍人……”

『直接告訴他。』

周防的聲音突兀的便出現在八田的腦海裏。

『把你的想法直接告訴伏見。』

——直接……說嗎……

深吸一口氣，八田仿佛下定了什麽決心一般看向有些不明所以的伏見。

『直接說出來，才不會傷害猴子。』

『那麽……』

“到了現在，那種事情我都不想再計較了……”八田的聲音逐漸降低，放在身體兩側的手輕輕蜷縮起來，“我只是……”

——我只是……

也許是太久沒有向這個曾經形影不離的搭檔表達自己的想法，一向直來直往的單細胞少年突然有些忘記了該如何說出自己的心情。

“我只是……不想讓你一個人……而已。”

沒錯。

并沒有什麽複雜的情緒，不是什麽“因為你是曾經的夥伴所以我有責任照顧受傷的你”之類世俗的想法，也不是“原本很強的你忽然失明讓我覺得很可憐”之類讓人作嘔的理由，而只是很單純的一句，我不想讓你一個人。

明明根本就不明白為什麽自己前一秒還在痛恨着對方叛徒的舉動下一秒卻已經因為一句“伏見君出事了”而擔心的手足無措，明明根本就不了解自己這種奇怪的“不能放下猴子不管”的想法究竟從何而來，但即便是如此，心底那句“不想讓你一個人”還是占據了大部分的空間，輕易的便覆蓋了所有猶豫的理由。

不想讓你一個人忍受傷口，不想讓你一個人面對痛苦，不想讓你一個人承受現實……

——不想讓你一個人擔當一切。

『我們是同伴啊，猿比古。』

『你并不是一個人啊。』

『所以……所以……所以至少現在……』

“讓我留下來照顧你吧，猿比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