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續

善屍大人失蹤了一個月,然後又自個兒回來了。

第一高興的自然是府中侍女,主人回了,那麽整天堆在門外的比劍戰帖就可以交由主人來處理。

第二高興的是欲屍,因為自從善屍離家出走,掌管六域這事就從兩個人變成了一個人。欲屍雖然是個工作狂,但雙份的公務他一時也吃不消。

玉簡被整整齊齊碼在桌案上,案前跪坐的人穿着繁複的宗主袍,衣袍極為對稱地垂散于地。長發束冠,不落一根銀絲。

“蜃流海最近有□□跡象。”跪坐之人将手中玉簡扔給一旁的青衫公子,“派人去看看。”

謝洛衡無奈捧着玉簡:“好。”

“冥域有神物出世卻被閻羅私吞。”跪坐之人又對着另一玉簡搖頭,“閻羅的野心是越發大了。”

謝洛衡忍不住打斷他:“這是我家。”

對方眼皮都沒擡:“那又如何?”

“我請你做客,你就過來辦公?”

“我很忙。”

這一句把謝洛衡怼的一時語塞。欲屍的确事務繁多,全六域的大事都要經之他手。

謝洛衡試探道:“有件事我想請你幫忙。”

“私事免談。”

謝洛衡幹脆将手中玉簡拍在桌案上,這正好将齊整的桌面攪亂,跪坐之人皺眉。

“有位劍修一心想同我比劍,府外被他擾了數月。我希望你能裝作我的樣子将他打發了。”三屍容貌一模一樣幾乎很難辨認,偷梁換柱這種事三人也做過不少,“你若不幫,我便無心公事,那你可又得忙。”

下颌微擡,跪坐之人稀奇道:“這種小事居然要我去?”

“我不喜歡劍,但你喜歡。和一位天才比劍,難道你不願意?”

屋裏沉默了一刻。

“哪?”

“明日辰時,昆侖巅。”

欲屍善劍,可自從他一劍将昆侖山削平一半後,六域就再也沒人敢同他比劍。昆侖山那被削了一半的山頂從此倒成了劍修們論劍的好去處。

第二天欲屍就代善屍赴了約。

而本應去赴約的正主卻坐在自家庭院悠閑地——飲酒。

謝洛衡将一杯酒飲下又默默吐了出來。旁邊鵝黃衣裙的少女驚訝道:“善屍大人,您怎麽吐出來了?”

謝洛衡:“這酒……被人放了鹽。”

天下間會無聊到在他的酒裏下鹽的,只有一個人。

“啊對,惡屍大人昨日來過府上,可能就是那時他偷偷放的……”少女聲音越說越小,十分心虛,是她的失職!居然讓主人喝加了鹽的酒!

謝洛衡眼皮突突直跳:“你說惡屍昨日來了我府上?”他怎麽不知道?

少女回憶道:“是呀,惡屍大人來的時候您正在跟欲屍大人談話,我們就沒敢打擾您。”

謝洛衡心裏有種不祥的預感:“那他過來都做了什麽?”

少女歪着腦袋想了想:“在府上各處晃了晃,偷聽了下您和欲屍大人的牆角,最後從門口拿了張戰帖就走了。”

“他拿了戰帖?”

“額……是的。”

謝洛衡揉了揉額角:“你怎麽不攔着他?你不知道那家夥淨愛搗亂?”

聞言少女有點委屈:“我……攔不住……”而且惡屍大人看上去很友善!還說要為主人的比劍吶喊助威!

謝洛衡嘆了一口氣,他知道以惡屍的秉性如果知道他要比劍,說不得要在論劍臺上弄什麽幺蛾子。畢竟惡屍一向以給他搗亂為樂。

“善屍大人……”

“你在府裏待着,”謝洛衡起身,理了理身上的青玉長衫,“我去一趟昆侖巅,一會兒就回來。”

惡屍如果在比劍時搗亂,欲屍肯定要惱。欲屍一生氣,昆侖山說不得又要被削去一截。謝洛衡權衡利弊,覺得自己還是得去一趟,畢竟萬一那兩人真打起來,就算沒傷着人,傷到些花花草草也是不好的。

**

昆侖巅坐落于北域,離府甚遠。但對謝洛衡這種絕世大能來說,再遠的距離,破碎一下虛空,一眨眼就到了。

因此謝洛衡以為此行會十分順利。

結果他萬萬沒想到,圍觀自己的比劍居然還要買票入場。

這場善屍與天才劍客的對決,圍觀群衆達數萬之多,等着上山圍觀的人已經從山頂排隊到山腳。後來由于人數太多,昆侖山負責人幹脆大手一揮開始攔路收錢。謝洛衡交了自己那份靈石錢,老老實實排在山腳,思忖着是插隊呢還是插隊?

就在一向老實的善屍大人準備插隊時,轟隆一聲,山頂炸了個口子,衆人紛紛擡頭上望,只見一紅兩青三道身影出現在昆侖上空,這會兒,甭管是山頂還是山腳全都能看清了。

圍觀的修真者們伸長了脖子,卻在看清狀況時驚掉了下巴——那紅衣的應當就是天才劍客,但他對面怎麽有兩個一模一樣的善屍大人?!而且這兩位善屍大人怎麽還……打上了?!

人群因這詭異的場景開始躁動,收錢的管事在一旁嚷嚷:“比劍開始了哈!都不準禦劍飛天!都給我老老實實排隊!誰不守規矩我逮誰!”

話音剛落,人群裏一道青影便沖霄而上。

這無疑是在打臉。

管事的見有人如此□□裸地打臉,氣得甩出一道鎖鏈。哪知鎖鏈還未近那人身便寸寸碎裂,空中飄來一道溫潤帶着歉意的傳音:“得罪了。”

欲屍和惡屍正打得難解難分,紅衣劍客卻在一旁不動聲色。

這劍客面覆銀色面具,身着紅衣,懷裏抱着一柄劍。他是近幾年劍修裏的後起之秀,專愛挑戰有名的劍修大能,而且每次挑戰完要麽贏了要麽讓對方贊不絕口,時間一長便有了盛名。而他年歲尚輕又不肯吐露名姓,因此修真界的人給了他一個“天才劍客”的名號。

而這位天才劍客自從上了昆侖巅便沒有動過手,似乎在等人。

謝洛衡化作一道青影闖入劍勢,他雖不喜劍道,但對縛之一道造詣頗深。一手鎖住一劍,欲屍與惡屍的攻勢因為他的介入堪堪停止。

“善屍。”

“小洛衡~”

兩人都對他打了個招呼。

謝洛衡語氣頗為無奈:“這是我的比劍,惡屍你湊什麽熱鬧?”

一樣着青玉長衫的的惡屍唇畔含笑,卻是轉頭對紅衣劍客高聲問道:“小劍修,你可猜猜看,我們三人誰是真正的善屍?”

腦子有坑。這是謝洛衡的第一想法。

此時善惡欲三屍都穿着一樣的青玉長衫,面容也是別無二致。除非主人親臨,否則誰能猜出誰是誰?

于是他也高聲對那紅衣劍客致歉:“閣下,十分抱歉。這是我兄弟,他從小腦子就不好,什麽都喜歡亂摻和。”說着指了指欲屍,“這個就是真正的善屍,你同他比劍吧,我們先告辭。”

說完,拉着惡屍便要走。

欲屍在一旁面無表情地點頭:“對,我是。”

底下一幹圍觀群衆瞬間沸騰。三屍!他們何其有幸,今日居然能見到三屍同時出現!那位已是仙人,那位的三屍就是半仙!三位半仙同聚昆侖,這昆侖日後也将成為一塊寶地!

紅衣劍客聞言輕笑一聲:“好。”

謝洛衡拉着惡屍的手僵了僵,這紅衣劍客的聲音聽着有點耳熟?

然而不容他細想,下一息,如水般的劍光根本不顧另外兩人,只朝他直直刺來。謝洛衡将惡屍一推,身形疾退,泛着寒意的劍鋒距他面門只有短短幾寸,卻遲遲不至。

謝洛衡旋身立于山崖之上,紅衣劍客亦停于幾步之遠。

“閣下,你怕是認錯了人,我不是善屍。”謝洛衡認真說着。

紅衣劍客卻是大笑:“哈哈阿衡你怎麽也學會騙人了?”說着将臉上的銀色面具一把扯下,微眯的狐貍眼似笑非笑。

那面具下的面容竟是前不久的青澤柳少爺,謝洛衡看見這張臉,一時震驚不已。

柳厭青長劍一撈,整個人卻如一道紅色匹練欺身而上。謝洛衡并指為劍,那單薄的兩指仿佛光華內斂的仙劍,将所有攻擊一一化解。

柳厭青卻不滿足,他身上氣勢節節攀升,從毫無波動至入道,至築基,至金丹,就在謝洛衡以為他要突破元嬰時才堪堪停下——原來這只大紅狐貍是金丹後期。

滔天劍勢如潮水湧來,柳厭青眼中帶笑,長劍指着謝洛衡眉心:“阿衡,拔劍。”

謝洛衡側身,不急不緩地躲過對方淩厲的劍鋒,長劍仿佛斬了一片清風,無論如何變化都被清風溫柔化解。謝洛衡彈開柳厭青的劍:“你早就知道我是善屍?”

“初見時有幾分懷疑,等你出手已然确定。”柳厭青似是對謝洛衡如此輕慢的态度不滿,劍鋒一轉,劍勢陡然一變。

“你看這招如何?”說着,漫天劍勢凜冽,似要将天地撕裂。

這劍意落在謝洛衡眼中讓他面色一凝。沒想到自己當時在湖心亭裏随意的一劍,竟讓這位柳家少爺學去了一分真意。

他轉身欲躲,卻發現周身凝滞,竟有數道符紋将他束縛于此。謝洛衡認出這是柳家特有的符意,沒想到柳家少爺居然将自家符意與縱橫劍意結合了。

惡屍早已拉着欲屍尋了一片絕佳的空地圍觀,此時看見柳厭青的動作,啧啧出聲:“縱橫劍意?還有柳家符意?這小劍修不錯。我打過那麽多人,沒一個能從我劍下領悟出縱橫劍意的,更不提将縱橫劍意與其他道意結合了。這小劍修悟性這麽好,假以時日,定能成就劍神位。”

縱橫劍意當前,饒是謝洛衡也無法淡然以對。一道霜雪在空中迅速凝結,劍出,清嘯,一道更為強大的縱橫劍意升騰而起,剎那間符紋破碎,劍意潰散。

柳厭青執着劍忍不住咳嗽幾聲,謝洛衡連忙收勢,溫潤如玉的手點上對方數道大穴,細流般的靈力迅速修複對方反震的內傷。

柳厭青趁機搭上謝洛衡的肩:“哎喲不比了,打不過,認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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