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8.

柏子青與崔道融一前一後從醉花樓的二樓下至中庭,與所有青樓一樣,中庭搭了個圓形的舞臺,裝飾華美,夜幕降臨便有舞女在此表演,吸引一部分客人在席上觀看。

中庭露天,卻在月色與燈火的照耀下顯得亮堂堂的。也是活該了柏子青眼神好,他轉頭一眼,就看見了柏昀。

柏家從上數到下,按年齡長幼來排,分別是雙胞胎出生的姐妹柏巧與柏楠;大哥柏昀;二哥柏霁;柏翟子青;再來就是最小的柏念。

古時有句話,叫做君子之澤,五世而斬。意思是君子的德行品質與留給子孫後代們的福澤恩厚,經過幾代人之後便不複繼承了。

這一點,無論是君王還是普通百姓人家都一樣。

“少爺?”

素問見身邊的柏子青忽然沉了臉色加快步伐,徑直朝東南方席上的一人走去。

“你怎麽會在這裏?”

柏昀那桌不止他一個人,另兩個也是錦服的男子同他一樣,左右環抱了三兩個舞女。柏子青開口時,他正在用嘴去夠美女手中的酒杯。

“哦?是子青吶?”柏昀擡起醉眼朦胧的眼,輕蔑地嗤了一聲,“我的好三弟竟也會來這種地方?”

素問小跑追上來,也驚呼一聲大少爺。

柏昀是與柏舒大吵一架跑出府去的。他嗜賭,成日不是跟着街上的三教九流之徒喝酒,就是和一些同樣不學無術的富家子弟在青樓鬼混。不成想今日這麽巧,遇上了與他新仇舊恨都在心的柏子青。

前世的他對這樣的大哥也與柏舒一樣,放手不理,看見當沒看見,但現在,他對柏昀只有想沖大腦揮一拳的心思。

若不是他,柏府散的也不會這麽早。

後來物換星移,柏府艱難之際,柏昀居然偷出了邊境布防圖賣給鄰國。消息傳來,柏舒在殿上呈上辭呈,回府後就一病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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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現在與我回府去。”柏子青轉身朝崔道融說了聲抱歉,擡手就抓柏昀。

柏昀自然是将他一把甩開,“回府?我為什麽要跟你回府?連父親都沒管我,柏翟,你還嫩着。”

“是嗎。”柏子青冷笑一聲,轉頭将視線定在與他同桌的另外兩人中,一位藍色衣袍的人身上,“你是禮部尚書的小兒子紀诂吧?”

“……是啊。”

“那你最近可要小心一點。”

“柏翟,你這是什麽意思?!”

大喊出聲的是柏昀,他比柏子青要高出一些,氣勢上卻占不了什麽便宜。兩位如玉般少年在中庭劍拔弩張對峙,還是柏家的兄弟,自然引得周邊人群的矚目。

柏子青站得筆直,他走近柏昀身邊,“距我入宮還有二十天不到的時間,你可以随時回家裏來找我。如果你沒來,我會告訴父親,讓他請示皇上,将你逐出族譜。”

他撂下一句話,面無表情轉身便走,連多一絲猶豫都沒有。

謠言便是從這裏開始鋪天蓋地。

一說柏三郎上青樓逮大哥回家,二說禮部尚書的小兒子忽然從馬上摔下來,摔斷一條右腿。

京城的大街小巷中,被流言洗劫的柏子青一夜之間又多出了許多角色,加在他出生的故事上,顯得這樣的柏子青忽然不太想傳說中的人物了。

他上青樓,與哥哥吵架……

百姓啧啧道,這分明只是個普通人。

柏子青對外界的言論一點都不關心,也全然不管不顧,就像是與他無關似的。他整日都在書房裏看書,寫一些關于經營的策略與技巧派人送去給崔道融。柏念已經開始讀一些長篇大論了,她時時對這些東西感到不耐煩,只有每當柏子青去看她時,才可以表現的乖一點。

“少爺,你真要這麽做啊?”素問好奇地問他,“老爺知道了可是要生氣的。”

“那就別讓他知道。”柏子青阖上手中的書,“你沒辦法随我入宮,就留在外邊兒幫道融吧。記住了,京城中大大小小的事情都要傳給我。”

素問有些不解,“少爺,不是都說入了宮後沒那麽容易能見到外面的人嗎?萬一真有緊急的消息,我們怎麽告訴你啊?”

柏子青的手頓在半空中。他差點忘了,那個時時可出宮的口谕,是贏粲在他生辰那天許下的。

他忽然想起來,贏粲給他過的第一個生辰,就費盡了心思将尋到的一份王羲之真跡送給了他。

由于柏子青是作為“準未來皇後”入宮的,因此,按規矩在成婚後的頭一個月,他必須與贏粲一同住在甘露殿。一般說來,沒有幾個皇帝能堅持真的一整個月只專寵于你,但贏粲偏偏就堅持了下來,他不僅堅持了下來,還沒對柏子青動手。

後來柏子青想,這也許就是贏粲的招數。他沒有逼自己做不想做的,卻想方設法去誘惑他。

那天生辰的晚宴過後,他們就順理成章地滾到了一起。

柏子青回想這些總是渾身寒毛直立,他厭惡贏粲的欺騙,卻也相信他找那真跡的過程漫漫,是花費了心思的。

有些東西,他這輩子沒來得及見過,也許也再也見不到了。

盡人事,知天命。他這回不嘆氣了。

“放心,會有辦法的。”

素問沒看出他臉上忽然升騰起的落寞,依然與他念念叨叨宮廷內的那點事兒。

聽說那個方璟方大人,長得如何美;那位“夷美人”,刁鑽而野蠻。聽說那些宮闕樓臺,一磚一瓦都有故事;聽說那些冷宮後院的黑貓,在每逢沒有月亮的夜晚就會變幻成你最想念的人的模樣。

柏子青正埋頭臨一幅帖,素問的話他聽進去了三分,餘下的都左耳進右耳出。他放下筆,才發現杯中的茶有些涼了。他無奈看了正滔滔不絕的素問一眼,打斷他的話,讓他重新再沏一壺回來。

素問興致未歇,冷不防被喚着去做事,臉上的笑容都垮了下來。他提着桌上的水壺,撇着嘴出門去了。

柏子青沖着他的背影笑了笑,繼續埋頭寫字,等這門再被推開時,已經擡筆翻頁了。

“怎麽去了這麽久?”柏子青擡頭,見到來人,心領神會地笑了,“大哥?”

柏昀的打扮依然華麗,他的臉色卻沒有幾天前見得那樣好。

“見到父親了?”

“嗯。”

“被斥責是肯定的,你也該習慣了吧?”柏子青往屋外望了一眼,“素問去沏茶,怎麽還沒回來。”

柏昀道,“不用。你想跟我說什麽,就直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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