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撞破
她是被接二連三的噩夢吓醒的,醒來的時候才淩晨一點半。
從校醫院回來後,葉挽秋倒頭就睡,連衣服都沒換,現在渾身都被冷汗濕透了。她揉着太陽穴費力地睜開眼睛,看到整個窗外都是漆黑陰沉的一片,連半點星光都沒有,空氣裏全是濕熱的雨水味,混合着寝室裏濃郁的各種氣味,悶得胸口和整個頭都隐隐發痛。
像一堆在夏日高溫裏即将發酵腐爛的水果糖霜罐頭。
葉挽秋摸黑爬下床坐在桌前,把臺燈打開,光線調到最暗以免打擾到其他室友,翻出來學校之前帶上的幾副繡綢和手繃,開始一針一線地慢慢刺繡。這是她從小的習慣,情緒不穩定的時候就刺繡,把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那些絲線和綢布上,慢慢地就好了。
只是這種過于昏暗的燈光顯然是不适合做針線活的,她沒繡一會兒就覺得眼睛酸痛。
嘆口氣後,葉挽秋放任自己靠在椅背上,閉上眼睛開始回想白天發生的事。她每多想一次自己白天在圖書館門口摔倒的場景,就越覺得陌生,越覺得那些記憶根本是自己臆想出來的似的,怎麽想都不真實。
緊接着就是頭暈和頭痛。
她皺着眉頭,伸手揉着額角,左手的指尖被細針刺到,猛地顫一下,滾落出一滴嫣紅豔麗的血珠在潔白的繡綢上,像一朵寶石破碎開成的花。
葉挽秋愣愣地看着那滴血珠,整個人突然如同被電擊了一樣清醒過來。
那些籠罩在思維裏的迷霧再次散開,清晰到恐怖的事實重新回到她的腦海。
她所在的這個學校,是一個全是妖怪的地方啊,所有進來的人類學生都被一種不知名的力量給洗腦過了。唯獨自己不知道為什麽,還保留了一絲清醒。
想到這裏,她忽然感覺胃裏一陣翻江倒海,所有的恐懼都化作一雙冰冷的手,掐着她的神經拼命地尖叫着讓她快跑。
然而還沒等她有什麽動作,同寝室的一只小兔妖就迷迷糊糊地翻身坐了起來,看到葉挽秋還在刺繡,好奇地問:“你怎麽還不睡?”
葉挽秋眨掉快要落進眼睛裏的冷汗,竭力保持着鎮定回答:“噢,我再過一會兒就睡。你怎麽醒了?”
“我睡覺時間很短的呀。”小兔妖從床上跳下來,湊近葉挽秋看了看她手裏的刺繡,“真好看,你手也太巧了。”
葉挽秋克制着身上那種因為對方靠近而猛然竄起來的戰栗感,努力笑一下:“你要是喜歡,改天,改天我繡一個給你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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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啊好啊!”對方高興地拍拍手,淺紅的眼睛在臺燈燈光下有種奇特的亮澤。
“對了,我有點餓了,想下樓去販賣機那兒買個東西,你要吃嗎?我給你帶上來。”說着,葉挽秋撐着桌子站起來,顫抖着手假裝去挎包裏翻找自己的校園卡。
“我不餓,你去吧。”
“那我先下去了。”
“嗯嗯,我不關門。”
拿到校園卡後,葉挽秋又将一旁的手機也緊緊抓在手裏,盡量正常地朝外走去。空曠的走廊裏完全漆黑一片,外面的路燈也是熄滅着的,整個新校區被吞沒在一片死寂着的黑暗裏,仿佛一個陰凄的墓地,沒有一絲活着的氣息。
而遙遠的地方,在天文館的後面,屬于老校區的地方卻燈火輝煌,恍若仙境。白日裏看起來覺得有些陰暗寂寥的原始森林,此刻被一種如霧如雪的銀藍色柔光照耀得蒼翠深濃,瀑布從山頂傾瀉下來,帶着幽綠的冷調影子沖進河流。無數的散靈,妖物,還有魔和地仙都在半空中有條不紊地飛來飛去。
山崖的頂峰上有從人變回狼型的影子在尖利地咆哮。銀魚從清澈碧綠的水潭裏一躍而起,甩開一串珍珠似的水花,落在滿是發光草類的地上,蛻變成一名清秀窈窕顧盼生姿的少女。依附在參天巨樹上的藤類逐漸鮮活過來,開出大片大片的熒光花朵,飄散而出的花粉吸引着從草叢深處跳竄而出的紅狐和蝴蝶不停追趕。
半人形态的蛇妖來到水潭旁邊,将尾巴伸進水裏舒舒服服地泡着,靠着岸邊的岩石打盹。成群結隊的彩色雀鳥們從森林裏飛出來又四散着分開,百鳥齊鳴,萬妖同存。
銀亮的月光清散地揮灑而下,卻只偏愛地籠罩着老校區的那一邊。葉挽秋目瞪口呆地看着這一切,回過神來的時候已經又出了一身冷汗,夜風一吹就開始控制不住地發抖。
她幾乎是走幾步就摔一下地跑出宿舍樓,很快腿上就全是被撞出來的大片淤青。她盡可能地朝遠離老校區的方向逃離出去,同時翻出手機裏的通訊錄,給母親葉芝蘭打了過去。
然而不管她怎麽嘗試,手機裏都只會傳來一陣讓人絕望的忙音。
這裏沒有任何信號,有什麽東西把信號給屏蔽了。
葉挽秋挂斷電話,飛快思索着學校大門的方向,一刻也不敢停地朝大門口跑去。她感覺自己的喉嚨因為開始變得酸澀而幹痛,綿軟溫熱的空氣在疾跑的作用下被拉伸成一把鋒利的小刀,在她的鼻腔和氣管裏鈍剮。漸漸的,開始有腥鹹的味道湧上口腔,像含着一口浮着鐵鏽的水。
新校區一旦入夜就沒有了任何光亮,葉挽秋不敢開手機的手電筒,只能摸黑前進。
她不知道自己在這團沼澤般無望又沒有盡頭的黑暗裏到底跑了多久,只知道在自己真的快徹底跑不動的時候,眼前終于出現了大學校門的模糊輪廓。
那一瞬間,葉挽秋真的以為自己可以逃離這裏。
然而還沒等她跑出去幾步,一條帶着微亮紅光的豔麗紅綢突然破空而來,成了這片無盡黑暗裏的唯一光源,随之散落而下的無數光點缭繞成一片深紅的星辰光海,宛如無數的螢火蟲在飛舞。葉挽秋被這條靈蛇般輕巧柔韌的紅綢吓了一跳,還沒看清楚那上面繡着的金色花紋是什麽的時候,就被這條紅綢一下子撲過來蒙住了眼睛。
她尖叫一聲,本能地伸手去扯那條蒙在自己眼睛上的綢布,卻發現明明沒有摸到任何布結,這紅綢卻像粘在她眼睛上了似的,不管她怎麽撕怎麽扯就是弄不下來。
緊接着,她感覺有人從後面突然拉了一把這條紅綢,連帶着她整個人毫無預警地朝後倒過去,撞進了一個帶着濃郁清隽蓮花香的涼薄懷抱裏。
葉挽秋被這種熟悉的香味刺激得頭皮發麻,想都沒有就開始拼命掙紮:“放開我!你放……”
“別動。”
她慌亂的話被對方淡然而簡潔地打斷。哪吒的聲音不大,但是語氣裏透露出的壓迫感卻無比自然,那是久居上位的人才會有的話調語感,讓人不敢輕易去反駁他的話。
有密集的氣流升降在周圍,被蓮香味浸透的風劈頭蓋臉地吹在葉挽秋的臉上,風聲呼嘯在耳畔,她能感覺到他們似乎正在去往某個地方,而且還是用一種反人類的方式。
她該慶幸自己的眼睛被蒙住了嗎?不然她估計會被自己現在所處的環境給吓到直接暈過去。
雖然她現在的情況也已經差不多很接近就對了。
這裏到處都是妖,他們每一個都能輕易殺死作為普通人類的自己,就像人類能輕易殺死那些普通動物一樣。種族差異造成的力量上的絕對壓制是根本沒法消除的,何況她這麽一個跑八百米都費力的體育弱雞。而從前一個周的觀察來看,那些妖們無一例外都很害怕這位年輕得過分的輔導員,那……
想到這裏,葉挽秋忍不住打了個寒戰,感覺一股刻骨的陰冷随着這個認知冒出頭的一瞬間,立刻從尾椎骨竄上頭頂。她想盡可能地離這個危險的非人類遠一些,但是根本辦不到,所能做到的也就是盡量不讓自己的臉貼在他胸口上,哪怕這樣會讓更多的風毫無阻礙地灌進她的鼻腔,逼得她連呼吸都有些困難。
哪吒注意到葉挽秋的動作,垂眸掃了她一眼,摟着她背部的手輕微勾了勾。鮮紅如濃霞染就的混天绫立刻纏繞上來,替她隔開那些猛烈的夜風,溫柔地遮裹在她的身上。
一直神經緊繃得瀕臨極限的葉挽秋被這種突如其來的綢緞觸感弄得吓了一跳,烈風濕熱,這條綢帶卻像一塊軟冰一樣,又涼又柔。觸碰上肌膚的時候雖然感覺非常舒适,但更多的感受是害怕,讓人想到冷血的蛇纏上身軀的恐懼。
葉挽秋忍不住蜷縮起身體想躲開混天绫的纏繞,纖白的手指揪着混天绫就往下扯,用力到骨節都有些發白,沙啞着嗓音抗拒到:“不要!拿開它!”
“有它擋着風,你會好過一點。”哪吒的聲音和這塊紅綢一樣,不帶什麽力度,聽起來涼絲絲的,讓人猜不出他的真實情緒如何。
很快,葉挽秋能感覺到周圍的風向又改變了,像是在下降。
此時,已經等在庭院裏有一會兒的韶岚仰頭看到一身白衣紅襯的哪吒從空中降下來,懷裏抱着一個被混天绫裹得看不出本來樣子的女孩,還在一個勁地克制着發抖。韶岚收回視線,臉上沒有任何表情變化,依舊恭敬地單膝下跪:“三……”
“你回去吧。”
“是。”
葉挽秋整只手的手心都被指甲掐得青紅,只聽到一個悅耳女聲喊了一句被打斷的“三”,有些茫然她本來想說的到底是什麽,聽起來像是對這個人的稱呼。
可是,三?
這難道還有四五六七?
卧了個東非大裂谷的槽。
葉挽秋一想到這裏頓時感覺整個人都不好了,因此剛一被放下來就迫不及待地朝後退着拉開和哪吒的距離,可惜忘了還有條混天绫還纏在她身上,視線也被遮得全無,一時踉跄着不知道該往哪兒退。
哪吒發出一聲似笑非笑的氣音,伸手一招,那七尺長的靈器紅绫就自動松開了葉挽秋,服帖無比地垂疊在他手裏。
葉挽秋睜開眼,被周圍的光線刺得眼球一種發疼,這才看清周圍的環境:
這裏是一座古色古香的庭院,整個屋子的主體色調都是由原木的本來色彩呈現出來的,清一色的深茶棕,看起來古樸低調又典雅大氣。
院子裏種的全是開了滿樹潔白花朵的珍珠梅,那種清麗溫柔的色彩層層疊疊地盛開在樹枝上,繁華無暇,把僅剩的稀疏樹葉上的青綠色都擠壓到幾乎消失。它們連綿交織在一起,像是大團大團散開的白色蓬松羽絨,風一吹的時候,整個廊橋和屋頂上都鋪滿了密集的花瓣,簡直美不勝收。
更遠的地方,月光輕柔朦胧地籠罩着周圍的大片廣闊水域,照亮了滿池盛開的無數蓮花。房屋臨水而建,被交錯的結實木料支撐着構架在淺水區上,空氣裏的蓮香味濃郁而溫醇,分不清是來自那些根本一眼望不到頭的漫漫蓮花群還是哪吒身上,又或許兩者都有。
只是,按照珍珠梅的生長習性來說,它們是不适合被種植在濕熱的宜城的。現在卻無比怪異又和諧地成片盛放在這裏,給葉挽秋一種地域錯亂的感覺。
還在她恍神的時候,哪吒已經揮手隔空推開了屋子的門,回頭看着她:“你想就那麽一直站着?”
“這是哪兒?”葉挽秋努力捋順舌頭問到,她已經很克制地不要讓自己發抖了,可惜這裏的氣溫比起外面來要涼爽很多。這種涼爽此刻已經化成一種寒冷禁锢住她,她感覺自己雞皮疙瘩都要起來了。
“我的地方。”哪吒簡短地回答道,走進去,背對着她擡起手随意地勾了勾,“進來吧。”
可是我真的一點都不想進去啊。
葉挽秋這麽想着,不由得抓緊自己的手機,開始思考如果用這個手機當板磚去砸他的話,能把他砸暈的幾率有多大。
她看了看屋子裏正在端着茶杯喝茶的白衣少年,又謹慎地掂量了一下敵我雙方的戰鬥力。
不得不說,用手機砸暈他的幾率實在可以忽略不計,還沒有手機原地自爆讓他們倆同歸于盡的設想來得靠譜。
早知道她當初就該買那個大名鼎鼎的三顆星牌,至少極端時刻還能當個致命武器。
最終,葉挽秋深吸幾口氣,腳步發虛地朝裏面走了進去,心情和表情都決絕得一副視死如歸的樣子。
“坐。”
“……我站着就好了。”
她停在門框邊,這已經是她的極限,不能再往裏靠近了。
哪吒掀起眼睫看了看她,端着茶杯的手一晃,葉挽秋身後的大門突然間就自動關上了。她猛地回頭看着緊閉的木門,還泛着清晰鐵鏽味和刺痛感的喉嚨忍不住吞咽一下,頭皮發麻,艱難地開口問:“你想怎麽樣?”
姿容如仙的少年聽到她的話後有些意味不明地皺起眉頭,像是有些不樂意聽到對方的這句話似的,這讓他眼角眉梢裏帶着的那份銳利傲氣更加明顯,但很快又恢複平日的樣子。那張精致到過分的臉孔上不帶一點真實的情緒色彩,偏偏眉間一點朱砂痣鮮紅得濃烈又妖異,像極了那些完美無缺的面具,漂亮到接近吓人的地步。燈影幢幢下,他眼底的神情越發晦暗難測。
“你不會有事的。”哪吒說,手指沿着茶杯邊緣輕輕點着,“只不過,你也不能離開這個地方。這次你遇到的人是我,下次就不一定了。所以你最好不要再試着逃跑。至于白天你看到的事……”他斂一下眼神,烏黑瞳孔裏的光芒明滅得有些危險,“以後不會了,不過前提是你別亂跑。”
葉挽秋愕然地看着他,蒼白的嘴唇蠕動幾下,半天說不出合适的話,只能憋出來一句:“我遇到的人?你是人嗎?”
剛說完她就後悔了,然而哪吒卻笑了一下,清淺而驚豔,看得葉挽秋一陣瑟瑟發抖:“你覺得我是嗎?”
葉挽秋本能地想搖頭,可又覺得這樣不對,一般來講,非人類的身份如果被人類知道,那麽那個人類一定會死得很慘。
于是她選了一個非常折中的回答:“你說是就是。”
這句話給了哪吒一種很缥缈的熟悉感。他恍然記起三千多年前,也是眼前這個女孩,用這副一模一樣的音容笑貌,坐在李總兵府的廊院前,一針一線地替自己繡制着各種衣物。那時候他還是個幾歲的孩子,卻也敏銳地感覺到這個女孩和周圍其他的人都不一樣,老是說一些自己聽不懂的話,卻也有趣得多。整個總兵府除了管家和母親以外,只有她對自己最好。
然而母親要忙着兼顧照料另外兩位哥哥以及父親,還要打理總兵府的日常瑣事,能分給哪吒的時間不算有多少。管家也礙于自己是仆人和他貴為李家三公子之間的階級身份,平時能談得上的話少,開口也總是三公子長三公子短的,恭敬得過于生分。
只有她,不管哪吒什麽時候叫她的名字她都在,也不和他講什麽尊卑禮節。兩個人經常一起結伴跑到東海邊,翠屏山或者其他地方去,一玩就是半天。每次哪吒闖了什麽禍,弄得李靖大發雷霆地要關他好幾天不讓吃飯的時候,她總會拿着他愛吃的幾樣菜偷偷給他送進來。
那時哪吒老喜歡用混天绫纏在房梁上當秋千,自己坐在那紅绫上晃晃悠悠地玩,好奇地看着她手裏刺繡不停的動作,問:“你到底從哪兒來的呀?”
每次她都會用細針輕輕刮一下頭發,把散落下來亂發勾別回耳後,一臉無賴的神秘:“你猜啊。”
“朝歌?殷城?蕃城?總不是陳塘關,我之前沒見過你。”
“你說是就是。”
不管哪吒說哪裏,她都是用那句“你說是就是”來漫不經心地敷衍過去,氣得他再也不想跟她說話。
然而每次她總會變着花樣哄得他重新高興,也就暫時忘記這件事。
如今已經三千多年過去了,她也消失又出現了好幾次,每次都像團迷霧一樣讓人看不透摸不着,随時都可能一轉眼又不見。可他怎麽也沒想到,這次葉挽秋居然會以一種毫無記憶的茫然形态重新回來。
哪吒看着她站在門口不肯走進來,抱着手臂低垂視線,眼角餘光偷偷打量着這裏的一切,臉上滿是畏懼和陌生,好像壓根沒來過這裏似的。
他用指尖揉按一下眉間朱砂痣和額角,說:“既然松律布在這裏的幻術已經對你失效,那我也就懶得跟你再兜圈子了。這裏除了同一批和你一起來的十二個學生是人類以外,其他都不是。我想你也應該聞得出來。”
他怎麽知道自己嗅覺有異的事?葉挽秋驚訝地看着他。哪吒猜到她的疑問,卻只說:“你聞到的不同氣味其實是代表着它們的不同種族。妖是一類,魔是一類,散靈是一類,還有……”
他說到這裏的時候停頓一下,又接着道:“神也是一類。”
妖,魔,散靈,神?
葉挽秋感覺自己前十八年建立起來的唯物主義世界觀已經随風飄散了,對于哪吒說的話她也只是純粹地左耳進右耳出,滿臉迷惘地看着他。
“所有在這裏生活的妖也好魔也好,都是已經歸順于神的。所以你也不用擔心它們會對你怎麽樣。我們訓練它們也只是為了替我們做一些事,建立這座學校也是,單純是為了方便。”
“幻……為了方便……那,松律主任是妖嗎?”
“不是。她是螣蛇化神。”
“……那,那我之前見到的,系主任蔚黎和他們……”
“負責管理這裏的教職工都是屬于神界的。蔚黎是扶桑古神,另外的幾個,等你見到了再說。”
這個沖擊太大了,葉挽秋感覺自己接受起來很困難,她甚至懷疑這裏根本不是學校,壓根就是一個傳/銷/洗/腦/中心,可惜她拿不出證據:“為什麽……你要跟我說這些?”
“你早晚都會知道的,一次性說清楚比較好。我剛剛說的你能聽懂嗎?”
我不懂,我覺得你實在太玄妙了。葉挽秋無比頭痛地想到。
同學是妖魔,教導主任是螣蛇,系主任是神樹扶桑,那你又是什麽?
千年蓮花精?
“既然,已經有妖……還有……這些,那為什麽你們還要招人類進來?”這樣多元的跨物種大和諧,怎麽看人類都是處在食物鏈最底層的那一層吧?還非要招收人類學生進來,想想都覺得喪病又詭異啊。
招進來幹嘛?
“這個解釋起來比較複雜,往後我再跟你說。”哪吒輕描淡寫地略過去,“總之,你的安全你不用擔心,不管是誰都不會威脅到你,我保證。”
你保證?
為什麽你能保證得這麽随意啊?難道因為這裏最大的魔王其實就是你嗎?
葉挽秋一想到這裏就覺得自己是強撐端莊,越想越慌。
她開始由衷地後悔當初怎麽沒填別的志願,居然一頭就栽進了這座滿是妖怪的大學。而且最可怕的是,這個世界上竟然真的是有妖怪這種東西存在的。她一直覺得這種生物就是為了逼迫小孩子乖乖睡覺乖乖吃飯才會有的虛幻玩意兒,可是現在……
她是不是在做夢啊?
只要醒過來就會發現其實世界還是美好的,馬克思和愛因斯坦的棺材板都好好的。她還是那個剛進大學的新生,周圍的同學除了聞起來怪點也沒啥特別的。
這時,一聲貓叫突然打破了葉挽秋的神游。它從窗沿上輕巧地跳進來,靈活地竄到哪吒腳邊,乖巧地趴在他腳下,眯起金色的眼睛親昵地蹭着他的褲腳,脖子上系着一條墜着鈴铛的紅繩。
葉挽秋愣了愣:“這貓……”
“是你家裏那只。”哪吒直白地說到。
她愕然:“?!那為什麽會在這兒?它不是三太……”
三太子?
剛剛進來的時候,有個女聲也是叫了一聲還沒說完的“三”。
還有那條剛剛裹着自己的紅綢和他身上的蓮花香。
以及他剛剛說了,學校裏的教職工都是神界的神明……
話說回來,這裏的陳設其實也很有某個朝代的标志性風格的。
所有的信息彙聚在一起,葉挽秋感覺自己的三觀已經崩塌爆炸順便負到地心了。
她終于明白過來,生生把已經湧到嘴邊的粗鄙之語給咽下去,困難地說:“你是……你該不會是……”
該怎麽形容這種感覺。
她生長的那個小鎮,對這位少年神祗極為尊崇,她從小也是聽着三太子的神話長大的。
那條從他的神廟行宮裏求來的金蓮珠護命繩還被她一刻不離身地戴了十四年。
甚至,她也和其他衆多虔誠信仰三太子的信徒的孩子們一樣,在四歲那年為求病愈和平安,曾經被過繼給他當了十四年的幹女兒……
就在兩個月前,葉挽秋還因為成年去行宮還願,親手繡過這位少年神祗的巨幅全身繡像。而且每年三太子生辰的時候,鎮上都熱鬧得不得了,她也每年都會和母親一起去參加,哪怕她并不喜歡人多的地方,因為氣味太繁雜太重,會讓她很容易喘不過氣。
可是……
可是那都是在他作為一個遙不可及虛無缥缈的神靈存在的時候。
現在……
這個事實也太殘暴太血腥了,這是人該面對的嗎?!
“你,該不會是翠屏山三太子行宮裏那個……”
求求你快說不是,只要你說不是你就是我親爹!
“是我。”哪吒淡然簡潔地承認。
“我……”葉挽秋呆愣了良久,緩緩張嘴說出一句氣勢磅礴的:
“握草!”
學了十幾年的中英雙語,最後還是這句話最能表達她此刻的心情。
所以活久見這句話是有道理的,她聽了十八年的哪吒三太子傳說,今天居然搞到了一只活的!!
作者有話要說: 打滾求評論!
順便,我也是當初存稿到這裏了才發現,原來在三太子信仰裏,把小孩過繼給藕巴以求平安的時候,小孩算藕巴的幹兒子或者幹女兒。
那就,
祝賀挽秋喜提自己未來男朋友十四年幹女兒成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