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醒悟
下雨了,天氣也跟着涼快了不少。
葉挽秋一早起來在陽臺收衣服的時候,滴答了一夜的雨珠已經沉寂成一片半透明的霜白水霧彌漫在遠山周圍了。空氣裏滿滿的都是清新涼潤的草木香,帶着點微熱的溫度徘徊在深灰色的烏雲層下。被雨水澆透的林間麻雀全都從巢穴裏搖搖晃晃地飛了出來,停在宿舍樓外的空調主機或者遮雨板上舒展翅膀,等着風把身上的羽毛吹幹。
雨後的一切都是潮濕而寧靜的。
她疊好自己的衣物,轉身走進宿舍,将它們放進衣櫃上層。
開學已經快一個周,他們還沒有正式開始上課,只是隔幾天會有一兩次專業導論課需要參加,其餘的則是一些院級或者校級的集體會議。
原本她以為自己的嗅覺異常會讓她很難适應學校宿舍的集體生活環境,但是出乎意料的是,和她同一個寝室的室友們身上的味道都很容易被接受。不過同時她也發現,寝室一共四個人,只有一個女孩聞起來和之前鎮上的居民還有那些游客們一樣,有代表健康的柚子味前調,一生平淡的檸檬味中調,以及象征情緒的後調。
但另外兩個就沒有。她們身上的味道和學校裏絕大多數的其他人一樣單一,葉挽秋一直搞不明白這到底是為什麽。她試着和其他人聊過,發現氣味正常的女孩是來自西南一個四季如春的有名城市,而另外兩個女孩所說的地方她則完全沒有聽說過。即使在網上搜索也只能搜出來非常零星的碎片,比如一座很不知名的山或者幹脆沒有。
這實在挺少見的。不過葉挽秋也沒怎麽多想,就當她們是從很遠的地方來到宜城上學的。
只是從本能深處和她的嗅覺判斷來講,她莫名地感覺這裏的一切都有點怪。比如這裏的學生和老師以及其他教職工之間的關系,不像是平常師生,反倒有一種很明顯的上下階級的感覺。
幾乎所有的學生都對老師,尤其是他們那位歷史學院姓李的輔導員,總是格外畏懼,已經完全超過了尊敬該有的程度。
你見過哪個學校的學生只要一提到某個老師就立刻集體噤聲甚至臉色蒼白的?當然也有不少學生是臉紅着沉默。結合那位李輔導員那張漂亮到毫不講理的臉來看,這個臉紅是很好理解的。
只是每次葉挽秋善意地調侃對方是不是看上這位輔導員的時候,對方的臉色就會瞬間由紅變白,噴油漆都沒這麽快的,還會緊張得語無倫次地搖頭擺手說什麽類似“完全不敢,我沒有我沒有,你別亂說”之類的話。
那不是害羞會有的反應,是害怕才對。
葉挽秋搞不明白他們在害怕什麽,雖然這位李老師看起來是冷淡銳利又不太好接近了一些,但是也完全不至于會被學生恐懼成這樣啊。
要不是她這一個周以來有意識地觀察了對方一陣,發現他真的只是不怎麽愛說話,臉上除了最常見的面無表情就是喜歡皺眉而已——雖然确實淩厲了點,但也沒什麽特別的——她都要懷疑這位李輔導員是不是會背地裏吃小孩所以才讓學生們這麽害怕。
為此她還專門問過幾個從高年級來給他們新生當助班的學生,然而他們全都無一例外地抖了抖,告誡她別太對這位輔導員的事太好奇。有事找他們就行,能不去煩他就最好別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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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挽秋聽到這裏的時候半是明白半是疑惑地點了點頭,暗自腹诽難道是因為這位輔導員特別讨厭別人來找他有事,所以對每一個上門來找他的學生都施以極端的威脅恐吓,這才造成大家對他的集體恐懼?
可是這好像也說不通啊,先不說他真要這麽幹了,學生們大可以舉報他。而且就算舉報不成功,那由此産生的情緒不應該是厭惡和憤怒嗎?
何況……
從她因為一開學所以什麽都不太了解,所以幾次三番地找過這位李輔導員請他幫忙,而他每次都很認真且快速地幫她解決了這些事來看,他也不是那種不會管學生甚至恐吓學生的人啊。
最重要的是,葉挽秋真的不覺得他會背地裏吃小孩。
後來的幾天裏,她在網上搜過許多關于宜城大學的信息,不過都沒什麽收獲,更沒有什麽關于學校教師的讨論。葉挽秋試着找了找,但最後也就只能不了了之,轉而把注意力放到別的地方,比如他們的大學本身上。
宜城大學分新舊兩個校區。
新校區是标準的現代化建築風,和普通大學沒什麽兩樣。舊校區就完全不同了,那裏的建築都很古老,樣式也是完完全全的古代風,而且彼此之間相隔很遠,大片大片的森林、小道、山坡甚至瀑布與河流穿插交錯着。看起來像個半開放式的國家森林公園。如果不是因為知道這裏是大學,葉挽秋會覺得這裏是仿造某些古代遺跡建立起來的影視基地。
不過她也就去過老校區一次,而且還是在外圍轉了轉就走了。
那次是她迷了路,無意間來到了在開學第一天就已經被教導主任告誡了不許輕易闖進去的老校區。正當她發愁該怎麽走出去的時候,還是意外碰到了那位從森林小路裏走出來的李輔導員,這才跟着他一起走了出來。
可能是當時森林裏光線太昏暗,濕漉發亮的霧氣糾纏得太迷離。整個參天密林裏一眼望過去除了滿眼的深沉青綠還是青綠,枝葉交錯重疊不見天日,腳底的土地也被無數草葉菌類覆蓋着,連花都很少看見。即使有也是零星的一小片,在這種過分壓抑的環境逼仄下,顯得有些奄奄一息。那種粘稠到幾乎有了實質的色彩沉甸甸地壓在眼眶裏,讓人看久了簡直不寒而栗。
所以當葉挽秋已經自暴自棄地蹲在一棵香樟樹下打算打電話給室友讓她來救自己,卻忽然被一陣極有标志性的冷甜蓮香味吸引着擡頭,看到一個認識的人站在不遠處淡淡然地看着她的時候,那種感覺簡直就像看到自己手機裏的支付軟件終于成熟起來,開始學會自己還分期了一樣讓人喜出望外催人淚下。
“對不起老師,我不是故意跑到這裏來的。”
“嗯。”
“我迷路了。”葉挽秋老老實實地交代到,同時也感覺一陣悲哀。
明明前兩天的新生動員大會上才說過,學生不能輕易到這裏來,她這剛回頭就踩雷了。也不知道這個解釋對方會不會信。
葉挽秋偷偷打量着他,發現對方臉上沒什麽可以被清晰解讀的表情,精致冷淡得像一座冰雕。好看是好看,也足夠有吸引力,就是太沒有人情味了,讓人生不起任何想親近他的想法——這麽看起來,他身上那股清隽疏離卻又相當強勢的蓮花香真是挺配他的。
就像一株生長在深水中央的紅蓮,只能遠遠地看到,中間隔着的廣闊水域足以吓退所有試圖靠近的人。
聽到葉挽秋的話後,他也只是點下頭:“我知道。”
你知道?
葉挽秋一愣,還沒來得及說什麽,他已經停了下來,看着面前開闊的柏油馬路:“你從這兒往前走,前面就是天文館了。剩下的路你應該記得。”
所以為什麽你判斷一個人知不知道一件事的時候,都不會去詢問對方,而是按照你自己判定的感覺來呢?
葉挽秋眨眨眼,不是很能理解他的思維模式,雖然他也确實沒說錯,如果找到天文館了,那她基本也就找到回南苑宿舍樓的路了。只是對方這種篤定到太過自然的态度讓她有些奇怪,好像她認不認路不是她自己說了算,而是他說了才算似的。
“謝謝您,老師。那我先走了。”
說完,她轉身離開了原地。
這件事發生在兩天前的周一,今天是周三,下個周就開始正式上課,各個專業課的課本基本都已經發下來了。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專業歷史學的緣故,他們的課本裝幀得都很複古,基本每一本都是用棉線穿釘的,裏面的排版也是豎排着從右往左的,乍一看相當不習慣。
室友們都不在,葉挽秋一個人把整個寝室的課本和筆記本都抱了上去,上上下下跑了好幾趟,又熱又累。做完這一切後,她随手在聊天軟件裏給室友們發了消息,讓她們如果回來就自己到她桌上去拿。
剛關門準備出去,手機突然再次震動了起來,是好友簡媛發來的:
“狗子快上線,爸爸我又回來了!話說你們那個輔導員的照片你偷拍到了沒有,上次真的是糊到媽不認,我真的很想再看看啊!!遠景也行,記得調光聚焦!”
葉挽秋:姐妹,[雞籠警告JPG]
簡媛去了鄰省的渝城上學,不過兩個人的聯系并沒有就此減少。這段時間葉挽秋為了避免母親葉芝蘭擔心,不管她在電話裏問什麽葉挽秋都只是說自己很好,一些她實在覺得很奇特的事也就只能跟簡媛說說。
當然也包括那位輔導員。
只不過葉挽秋的重點探讨點在于那些學生對他的态度上,而簡媛則更在意她口中那位一開始被認成學姐的男性輔導員的顏值。
“我知道你是個誠實的孩子,但是事情要有圖有真相才能讓人信服。”簡媛很快回複。
葉挽秋:……你給人家品如留點衣服吧。
何況她手機裏真的沒有他們輔導員的照片,就上次遠遠偷拍過一張,還因為技術不過關而糊到六親不認,被簡媛嫌棄得要死。但是要葉挽秋說,那也不完全是自己手抖的問題,明明是這個輔導員長得太白,一到陽光下拍照就曝光過度亮成一團。
退出軟件後,葉挽秋來到了新校區圖書館旁邊的一家大型綜合精品店裏。這家店的名字很特別,叫“三川”,上下共有兩層,一樓是賣各種禮品和小擺件小飾品的地方,也提供茶飲點心,二樓則不經常對外開放,去過的人也不算多。
只是他們家賣的東西都特別冷門又古怪,比如什麽小巧別致的焚香爐和各種香料,什麽顏色奇特的小石頭,甚至還有許多獸骨獸皮和完全叫不上來名字的一些花草。當然最多的是古玩,和一些老早幾年前就已經不在市面上流通的小玩意兒,在這裏依舊能被找到,被修改過一些細節後賣出來,居然還很受歡迎。
這些東西放在大學店鋪公開販賣裏,怎麽看怎麽怪異,甚至有點驚悚。葉挽秋也有問過同寝室的另一個室友,有沒有覺得他們大學很多地方怪怪的。對方很不可思議地看着她:“這有什麽好奇怪的,就你覺得不對勁吧?”
葉挽秋一時語塞,發現好像還真是這樣。她從來沒在哪個聊天群裏聽到有人說學校怪什麽的,大家不知道為什麽,好像都很接受這裏的一切,覺得所有事都是理所當然的,只有她會覺得驚奇。
有時候她都搞不清楚到底是自己出了問題還是其他人集體出了問題,比如大家都陷入了那個著名的“曼德拉效應”,只是她不知道為什麽意外地保持了一絲清醒。
這個猜測聽起來挺可笑的,也讓她一直很困惑,有時候還會生出些許隐隐的不安。然而不管她怎麽想都想不出個所以然來,因為周圍沒有一個人和她有相同的感受,不管他們聞起來是否和小鎮上的人們一樣。甚至當她集中精神去琢磨這件事的時候,沒多久她就會感覺到一陣頭暈或者頭痛,進而是一種莫名的感覺湧上來,告訴她這很正常,沒什麽大不了的,沒必要去糾結太多,安安心心等着上學就行。
所以,也許真的是自己想太多了?
葉挽秋不敢确定,她也試着讓自己和其他人一樣,對學校裏的所有都保持一種來者不拒的接受狀态,但是這對她來說很困難。
她從來都不知道自己的接受能力原來這麽差。
來到“三川”以後,葉挽秋照例點了一杯純橙汁。戴着一頂貓耳帽的店員笑嘻嘻地看着她,有些無賴地開玩笑到:“不來點孔雀血加進去嗎?最近這些孩子們都喜歡這麽喝。”
“……不了。”葉挽秋堅持,“只要橙汁,什麽都不加,只要純橙汁。”
“好吧!什麽時候你想嘗試一下孔雀血了,記得告訴我,純橙汁小姑娘。”
這種東西聽起來就讓人一輩子都不想嘗試吧!
葉挽秋付了錢,接過那杯純橙汁盡量沿着人少的地方,憋着氣快步朝店鋪後門走去。空氣裏各種學生身上的味道混雜濃烈得讓她想吐,她莫名有點懷念他們那位輔導員身上的清冷蓮香。
這個念頭冒出來的一瞬間,葉挽秋被自己吓了一跳,差點一個踉跄滑倒在地上,緊鎖的嗅覺閥門被迫松開,重新洶湧而來的各種氣味嗆得她眼淚都快出來了。
直建到天花板的玻璃外是厚重的烏雲在頭頂覆蓋翻滾着,幽光冷白,穿流在雲塊的縫隙間,厚實的玻璃投映出她淺淡的影子。葉挽秋用手拍一下自己額頭,喃喃自語到:“搞什麽啊。”
她快步跑到店鋪外,清新許多的空氣立刻包圍住她。葉挽秋端着果汁沒喝兩口,電話忽然響了,是葉芝蘭的。
葉挽秋按下接聽鍵:“媽,怎麽了?”
“你還好嗎?什麽時候開始正式上課?”
“我挺好的,媽,別擔心。正式上課在下個周,我今天剛剛領了書,就在……”
她一邊說着一邊繼續朝前面沒什麽人的樹林裏走去,嘴裏還咬着吸管有一口沒一口地啜飲着果汁。直到終于挂了電話,她也不知道自己已經走到了樹林裏的什麽地方了。
正打算原路返回的時候,葉挽秋忽然被一陣吵鬧聲吸引住。
她跟着聲音走過去,愣愣地盯着不遠處的一群人出神,完全說不出話來:
被推搡到草地上的女孩穿着一件淺綠色繡雪白雛菊的連衣裙,一頭齊耳黑色短發淩亂不堪,身體蜷縮着,盡量想用從後腰處伸出來的一條蓬松的深棕色松鼠尾巴把自己包裹起來,斷斷續續地哭着朝周圍的人求饒。
擡腳踩在她身上的黑衣女孩則是滿臉兇相,雙手的皮膚從手肘開始都是通紅的,覆蓋着一些黑色的斑點花紋,漆黑的指甲又尖又長,像刀子一樣鋒利。一把抓下去的時候,地上的女孩臉上和脖子上就出現了幾道血肉模糊的傷口,鮮紅的血立刻蔓延出來。
她抖得更厲害了,渾身哆嗦着細弱地哀嚎:“求求你們……放過我吧,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求求你們……”
“不是故意的?不是故意的就不用負責了?”黑衣女孩一把掐住她的脖子把很輕松地她拎起來,滿是怒火的眼珠呈現出一種妖嬈奇異的啞金色,鮮紅如玫瑰的嘴唇下,犬齒雪白尖利,瘆人得和她的嗓音一樣,“我告訴你,這件事你別想就這麽算了,得讓我高興了才可以!不過,我不保證你到時候還能不能保住你這副人類的外形。說不定,你就被我丢去喂我的寵物了呢。松鼠雖然下賤了點,但是當個點心應該還是不錯的吧?”
“啪嗒”一聲,葉挽秋手裏的杯子從她手裏直接摔落了下來,橙汁四濺,沿着灰黑色地磚的縫隙逐漸浸透到草皮裏。
她忽然有一種被一桶冷水徹頭徹尾潑醒的感覺,那種每次只要她一思考到底哪裏不對的時候就會出現的頭暈和頭痛也突然消失了。
她知道哪裏不對了。
因為,這座學校裏的人……不對,應該是這座學校裏的學生,幾乎全都不是人類啊。
不遠處的黑衣女孩聽到動靜,轉頭用一種傲慢陰狠地眼神睨着葉挽秋,猩紅分叉的舌頭威脅性地伸出來晃了晃:“看什麽看?!再看把你的眼珠子也一起挖出來!還不快給我滾!”
葉挽秋失魂落魄地朝來的方跑出去,周圍的學生漸漸多了起來,圖書館面前的天體噴泉也打開了,清涼高大的水柱交織着噴射出來,把周圍的地上淋灑得一片潮濕。
空氣裏充斥着各種散發自那些妖物身上的味道,辛辣的姜味,藍莓果醬味,火藥的硫磺味,薄荷胡椒味,大海的腥鹹味,等等。它們争先恐後地擠進葉挽秋的嗅覺,尖銳地刺激着她的神經,提醒着她一個終于被看清的恐怖事實。
為什麽她聞不到這些學生身上味道的中調和後調,因為他們根本不是人類。
她來到了一個全是妖怪的學校,這裏的每一個生物都是會吃人的怪物,甚至還會相互捕獵和殺戮。
為什麽她之前沒有意識到這一點?
為什麽之前只要她一朝那些不對勁的事情上想就會頭暈頭痛?
為什麽……她會在這裏?
完全撕毀了理智的恐懼将葉挽秋吞沒下去,嗅覺和肺部都被這種不加節制和調整的胡亂呼吸折磨着,過于強烈各種混雜的氣味糾纏成一根繩子,在她的腦海和胃部痛苦地翻攪。
葉挽秋終于忍不住,趴在一片紅花檵木叢旁邊幹嘔了出來,連帶着視線都被這種應激反應逼迫出來的生理性眼淚浸泡到模糊。她的身體抖個不停,從血液到頭發絲都是冰冷的。嘔吐之後是本能的對更多新鮮空氣的渴望,她被淹死在周圍人身上的刺激性味道裏,每一次呼吸都是極端的害怕和折磨。
有一瞬間她甚至覺得自己可能會死在這裏。
這時,周圍越來越多的妖和散靈們朝葉挽秋圍攏過來,好奇地看着她,叽叽喳喳地讨論着她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其中一個少女走過來拍拍她的背部:“你沒事吧?要我送你……”
葉挽秋被她身上甜膩的蘋果蜂蜜味刺激到,猛地掙脫開,臉色蒼白,滿臉淚痕和近乎扭曲的驚懼:“不要碰我,不要過來——!”
對方被她強烈的抗拒吓一跳,退讓開:“我就是看你好像挺難受的。”
“走開,不要過來!”
她用手捂住口鼻,渾身顫抖地看着周圍的人形妖物。好像有一層迷霧終于被破開來,她從來沒有把這些妖物看得如此清楚過。他們的外形看起來和人類別無二致,可是身上的氣味卻完全不同,而且眼睛顏色也和人類有些很明顯的差別。
為什麽她發現得這麽遲?而且不止她,另外幾個從氣味上來判斷應該同屬于人類的學生也沒發現。不僅如此,他們還對這裏的一切都接受得那麽自然。
這究竟是為什麽?
難道說,他們集體被什麽東西給洗腦了嗎?
為什麽,為什麽……
葉挽秋慌不擇路地逃跑,卻在突然之間陷入了一片暈眩,緊接着是缭繞在鼻尖的冷甜蓮香,然後整個人就失去意識地朝地上栽下去。
等她再次清醒過來的時候,發現自己整個人已經躺在一個寬敞明亮的房間裏了。
葉挽秋眨眨眼,有些費力地爬起來,看到自己床前站着一個挺眼熟的年輕女人。她穿着一件斜領的淡藍色寬松襯衫,黑色的高腰闊腿褲勾勒得她身線筆直修長,頭發修剪得很短,看起來有些接近男士短發的利落,呈現在她身上的時候卻絲毫不違和,反而突出了那種端肅幹練的氣場。
葉挽秋略微回憶了一會兒,終于想起來對方是之前在新生動員大會上見到過的教導主任,松律。她聞起來像雪松,沒有任何中調和後調,香氣深厚凝練,綿緩悠長,和她這個人的氣質很相符。
“老師?”
松律朝她略略點一下頭,走到門口将門打開,朝外面的人說到:“她醒了。”
風從門外溜進來,吹開一室清香怡人的蓮花香。
葉挽秋毫不意外地看着走進來的那個人,有些遲鈍地開口:“李……李輔導員?”
“你還記得你暈過去之前發生了什麽嗎?”他問。
“之前?”葉挽秋努力地回想,發現記憶很混亂,緊接着是一陣頭暈和頭痛,“我好像不太記得了……”
“你從圖書館出來,摔了一跤。”松律輕描淡寫地說到,她的聲音似乎參雜着某種魔力,讓葉挽秋的思維不受控制地平靜下來,開始無意識地接受她的話,“不過醫生已經給你檢查過了,沒什麽大礙。”
“摔了一跤?”葉挽秋捂着頭,神色有些茫然,“可我……可我不記得了。”
“不記得沒關系,你好好休息就是了。”松律擺擺手,朝一旁颦着眉尖臉色不太好的哪吒說到,“我先走了,有什麽事再來找我。”
松律走後,哪吒看着一直揉着額頭的葉挽秋,忽然開口問道:“你真的什麽都不記得了?”
葉挽秋眼神空洞地擡頭看着他:“我,我真的……不記得了。我摔了一跤嗎?”
少年的眼神深邃漆黑,像隐藏在黑暗裏的深冷河流,看不到邊際也摸不到底。被他這樣一直凝視着的話,會有一種快被潮水淹沒溺死的錯覺。
最終,他收回視線,陰沉着臉色生硬地說:“看來你不記得的事情還挺多的。”
“啊?”葉挽秋下意識地問,“我還不記得什麽?”
“沒什麽。”哪吒打斷她,轉身朝外走去,“你先休息吧。”
來到走廊裏,他驀地停下來,皺着眉輕輕嘆出一口氣,目光落在那片擱淺在花崗石圍欄表面的碎散微光上,有些煩悶地叫出了一聲冷冰冰的“韶岚”。
身穿黑色制服的女人立刻從空氣裏顯形出來,單膝下跪:“三太子。”
“看着她,有什麽事就來告訴我。”
“是。”
……
臨近半夜的時候,韶岚突然帶了消息過來。
葉挽秋跑了。
作者有話要說: 提前預告下章藕巴掉馬現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