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訓練

看着自己手上呈現出來的奇異光澤,葉挽秋的腦海裏一瞬間劃過很多個詞:

基因變異,石化病,異種感染,生化改造,變種人,超能力……

然而等所有亂七八糟的想法都散開以後,最後定格在思維裏的竟然是——“看起來跟鑽石似的,好像很值錢的樣子”。

她試着彎曲手指握了握,盡管看起來整只手都已經成了堅硬無比的晶石,但是手指的柔韌度依然很好,并沒有出現僵硬到不能動彈的情況:“所以,我其實是個石頭?”

怪不得她總感覺自己跟其他大部分妖魔同學比起來,學習能力慢了一大截,原來是因為自己其實是個石頭腦袋嗎?

“也許是。”哪吒注視着她手上的那些晶石化狀态,語氣波瀾不驚。他回想起靈淵下的那塊熒光巨石,眉宇間積澱起一層微不可查的暗色。

聽到他的肯定後,葉挽秋有點郁結,思緒卻跳躍到小時候,自己曾經守着電視機蹲那部和哪吒有關的動畫翻來覆去地看,裏面的終極大反派石矶也是個石頭。然後又緊跟着回憶起以前看過的一些神話作品,還有這兩年的一些漫畫作品和網播動畫,以及如今自己的情況。

她得出結論:“你怎麽老是跟龍和石頭這兩種東西過不去啊?”

哪吒眨下眼睛,對她這種偶爾蹦句他聽不懂的話出來的行為早已經習以為常,只輕一擡手将周圍的場景盡數抹去又鋪開出新的。周圍缭繞迷蒙的灰色雲霭消失了,葉挽秋看到他們已經站在了沽寧鎮外的地上,面對着一扇緊閉的青石巨門。門上有無數扭曲纏繞的奇詭紋路,從底部一直延伸到擡頭望不到盡頭的頂端。

“這就是那天你看到的裂縫。”哪吒說,“也是目前唯一不會出現松動的一個,因為是你把它修複好的。”

他的話落在葉挽秋聽覺裏像幾絲纖微的棉絮一樣,沒有任何重量,也很難去感受。似乎當她近距離地看到這扇青石巨門的時候,整個外界在她的意識裏就開始不斷虛化。那些浮繪在大門上的石雕每一筆仿佛都是無數的故事,在尖叫着朝她的思緒裏塞滿各種她抓不住的混亂東西。

她感覺自己不該再去看它了,腦海裏的神經正在越繃越緊,幾欲斷裂,頭疼尖銳叫嚣到渾身都在冒冷汗。可不知道為什麽,葉挽秋發現她根本移不開視線,那扇門牢牢占據了她的眼睛,正在一點點把她的意識磨碎成粉末。

一聲模糊的嘆息落在她心口上,漸漸的,那個遙遠而缥缈的聲音再次在她耳邊響起來,一次次地對她說着,“過來。到這邊來。”

她的異樣很快引起了哪吒的注意,他驅散那些回憶構造成的幻境,發現原本只是徘徊在葉挽秋手指上的晶石化正在一寸一寸地朝她的手臂上蔓延,連眉梢上有隐隐有了晶石斑紋的輪廓。

“挽秋?”他彎腰捧住她的臉,漆黑的眼睛對上她無神的雙眸。金紅的神力順着哪吒的指尖注入到葉挽秋的手上,融彙交織成一種透明奪目的璀璨,試圖把她身上已經開始有些不受控制的異象鎮壓下來。

然而也是在這個時候,哪吒忽然發現了一個怪異的事實,葉挽秋似乎是沒有靈魂的。神力蔓延探測的盡頭,是一片虛無的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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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有身軀,有記憶,有思想,有和人類極盡相似的一切,卻唯獨沒有靈魂。六界任意一個生靈都有的東西,她卻沒有。

察覺到這點後,哪吒的眼神更加肅冷,仿佛冬夜下的河面,凝固結冰只是一瞬間的事。

葉挽秋感覺自己僅剩的意識正在被兩個不同的聲音翻攪撕扯着,卻在即将支離破碎的最後一刻,猛然清醒過來,踉跄着後退兩步坐在身後的石凳上,眼神看起來有些渙散的茫然:“诶?那門怎麽不見了?”

不只是青石巨門,所有的幻境都不見了,周圍都是三鳳宮裏的實景。

“我收了。”哪吒說着,伸手替她擦掉鬓邊的冷汗,冰涼的體溫凍得葉挽秋抖了一抖。“為什麽?”她不太明白地問,逐漸恢複活力的思緒還不是很明晰。

“裂縫對你的影響比我想象的大,哪怕只是個幻覺。”他眼睫輕垂着,遮攔住所有企圖照進眼裏的的光線。每當哪吒臉上出現這種神情的時候,他身上那點只有在面對着葉挽秋時才會顯露出來的單薄人情味就會消失得更徹底,看起來比任何時候都要冷漠鋒利。

那是一種常年帶兵所磨砺出來的絕斷和戾氣,總會在他不經意間就自然無比地流露出來。

還沒等葉挽秋找到什麽話可以講,哪吒便接着說到:“你和六界的生靈都不一樣。你的能力來源就是軀體,不是其他任何。”

“軀體?”葉挽秋驚訝地重複,目光看向自己的手,那些奇特的晶石化正在一塊塊崩落消散,露出她原本的白淨皮膚。

“是。”哪吒微一颔首,“所以當你動用你的能力時,意識是多餘的,你會完全受到軀體本能地控制。”

“那不就是……”她想了想,皺着眉頭脫口而出,“身體控制腦子?這也太智障了。”

他牽下嘴角,“所以其他生靈訓練是訓練自己的能力,你需要訓練你的靈識來保證你可以在清醒狀态下駕馭這樣的能力。不然……”

說到這裏,哪吒停頓一下,被葉挽秋了然地接了過去,“我就會變成一個沒有感情的關門機。”

哪吒:“……”

她抓抓頭發,滿臉憂愁:“那我該怎麽做?”這個問題似乎也問住了哪吒,他沒有立刻作答,而是思考了一會兒,坐在葉挽秋對面,手指在茶杯杯沿上輕輕點了幾下,眉尖微颦着說:“我和你的情況還是有本質上的區別,所以也不知道我當初的辦法對你能起幾分作用。”

“你當初?你也曾經這樣過?”葉挽秋問,看到哪吒無聲地攤開手,露出手心的火蓮印記後,醒悟過來,“是你剛剛複生回來那段時間。”

她其實并不了解,只在哪吒曾經給她展現過的記憶裏窺見了幾分,然而即使是那樣短暫的旁觀也能感受到其中的痛苦和煎熬。

“為什麽會這樣?”她輕輕問,伸手去觸碰他手心的印記,像在撫摸着一朵冰雪做成的花,冷且細膩。哪吒捉住她的手,神色不改,只眼神柔和幾分:“我當初只以為是那朵天生地養的涅火紅蓮靈力太強,不好駕馭。畢竟連和它同源同生的古神都無法讓它逆轉命數開花。可現在……”

他的目光從她微微泛紅的手指尖,一路回到她的臉孔:“看來許多事是我以前想錯了。”

“涅火紅蓮。”葉挽秋咀嚼着這個詞,莫名地覺得有些熟悉,“我怎麽感覺這名字好像在哪兒聽過?”

哪吒微微一笑:“你見過。在話劇上。”

“話劇?”

葉挽秋困惑片刻,立刻想起來:“就是那朵在蒼星紀年裏看到的紅蓮花?你是以它化身複活的?”

哪吒點頭,淺紅唇角邊抿着一勾虛淡近無的笑弧,看起來像霧中花一般,迷離而漂亮。

還在葉挽秋有些迷茫他在愉悅些什麽的時候,忽然想起那天在話劇裏,哪吒問她喜不喜歡那朵涅火紅蓮的場景。

那時她壓根不知道那朵上古靈蓮和身旁的少年神明有什麽關系,很幹脆地就承認了喜歡,還依依不舍地看了好一會兒。

最後哪吒說,既喜歡,那就歸你。葉挽秋只當哪吒是在開玩笑,卻萬萬沒想到,這朵紅蓮真歸她了。

她下意識地看向自己和對方握在一起的手,有些不自在地摸了摸脖子:“我該不會是當年女娲補天留下來的石頭吧?上輩子以身殉職感天動地,所以這輩子才坑到了你?”

哪吒輕笑:“女娲補天是有留下來一顆石頭,不過一直在蔚黎古神那兒好好收着,不會是你。”

“真有啊?”

他嗯一聲,接着回到之前的話題:“我之前以為,我能勉強封鎖那些裂縫和自由出入溺海是因為涅火紅蓮的緣故。如今我才知道,是因為你。”

“因為當初,是你讓那朵紅蓮開了花,才能救回我的。”

“我救你?”葉挽秋困難地理解着這句話,“我做了什麽能救你?”

哪吒沒有說話,只握住她的手腕将她白色衛衣的衣袖推高到手肘處,看着她手臂上的光潔皮膚,墨色的眼睛裏泛出一層凄清的灰暗神采,看起來有種完全不符合他外表年紀的古老沁涼。

他的體溫太低了,用指尖沿着她手臂的肘心朝下滑時帶來的觸感,幾乎要讓葉挽秋以為自己是被一塊帶棱角的冰塊在肌膚上擦過,每個毛孔都在滲透進細密的寒氣,讓她克制不住地想要哆嗦。

哪吒收回手,閉下眼睛,濃黑的睫毛顫動幾次又睜開:“其實那時候本不是它該開的時機,夙辰和明煌他們都沒辦法。你為了救我,就用自己的血去澆灌它,直到它開花。”

葉挽秋聽完他的話後就完全愣住,半晌後才說到:“沒想到我居然也是個天選之人。”緊接着她又有些氣悶,“怎麽我考試的時候就沒有這種好運氣?”

哪吒發出一聲似笑非笑的氣音,眼神緊盯着她,微光波瀾:“你當時差點死掉,還管這叫好運氣?”

“那不也還差點嗎?”她輕快地說,“而且其實這也是有科學道理的。要知道女人只有一次性失了一半的血才會有生命危險,但是男人就不行,失三分之一的血就會要他們的命。畢竟女人每個月……”

說到這裏,葉挽秋猛地住嘴。她幹嘛要亂七八糟地跟一個神扯這些東西?

“抱歉,我扯遠了,你繼續說你剛剛要說的。”

“這話你以前也說過。”哪吒看着她手臂上完好無損的皮膚,語氣低沉,聽起來有種涼潤的柔和。

他将葉挽秋的衣袖拉下來:“正是因為那朵紅蓮吸收的是你的血,我才能暫時封鎖住那些裂縫。”

“那,也是因為這個,所以你當初剛以蓮花身回來的時候才會經常失控?”葉挽秋有些不安地問。

哪吒擡眼,曲起食指在她眉心間輕輕刮一下:“話不能這麽說。”

“那,你當時是花了多久才穩定下來的?”

“近半年。”他回答,“靈識的訓練不比其他,稍微有些麻煩,不過時間一般不會太長。”

葉挽秋聽着他的話,似懂非懂地點點頭。

然而接下來的三個月才讓她明白,哪吒口中所謂的“稍微有點麻煩”到底是種什麽境界,那簡直就是讓人徒手爬珠峰的兇殘。

她就不該這麽輕易地相信一個十二歲就能殺龍抽筋的神說的話,後果就是西湖的水都不夠她流的淚。

雖然比起一開始只要看到那些破界之門就會神智全無的情況來,現在葉挽秋已經能勉強做到自由控制身上的晶石化了,但是這個能力除了能讓她空手捏核桃和改變了她體育廢的體質以外,暫時也沒發現什麽其他的作用。

而且她發現每次只要自己試圖去接觸那些和裂縫有關的東西,哪怕只是一些圖像也會讓她出現軀體試圖搶奪意識控制權的趨勢。她努力強迫自己去适應這種狀況,學會讓靈識來壓制這種異常,一點點掌控着連自己都不熟悉的能力,一路都是哪吒陪着她仔細教她過來的。

其實她的進步已經算快了,只是由于靈識掌控力跟不上軀體負載的能力,就像讓一個連字母表都不會認的人去操控一套黑客頂配的電腦系統,只能從頭慢慢學。

哪吒看着她漸漸對她自身的能力掌控得熟練起來,也變得和自己記憶裏的葉挽秋越來越接近。甚至有一次當她只是不得門道地把玩着手裏的唐刀雪焰站在三鳳宮庭院裏的時候,那個花雨中的潔白身影,讓他有一瞬間以為時空出現了錯亂重疊。

他從來沒有想過要去改造葉挽秋,把她逼迫成和他尋找了一千多年的那個少女一樣。對哪吒來說,只要是葉挽秋,那不管是什麽樣子,他都樂于接受。

不能否認在看到她剛開始懵懂學會一點靈識控制,能做到個表象上的自控的時候,哪吒心底裏是欣喜的。但是這種情緒并沒有存在太久就被另一種更加深刻的不安給壓碎下去,反而腐化成黑色的殘骸,固結成某處心病一樣的擔憂。

葉挽秋越朝曾經的她自己靠攏,哪吒那種“她是不是下一秒就會消失”的噩夢預感就越強烈。

他也試圖讓葉挽秋停止這種進程,不要再繼續了。那種強烈到疼痛的心慌就像一根紮在他心頭的尖刺,時時刻刻都在折磨他。

可是對于這種進步和改變,葉挽秋卻是高興的,她在逐漸靠近和自己有關的真相,也在逐漸有足夠的能力去保護她在意的人。不管是母親也好,還是哪吒也好,都是她願意付出任何代價去維護的存在。

更何況,她一直覺得哪吒記憶中的那個葉挽秋和自己實在差得太大了。這種從許許許多多她完全沒有任何印象的曾經裏燃燒起來的感情,對她而言就像空中樓閣,還隔着一層缥缈厚重的雲霧。

你知道它在那裏,也知道那是真的,可永遠不知道它會停留在那裏多久。

以前的事她已經無力去改變,她希望自己至少能抓住現在和未來。

因此每當自己能有一點突破的時候,葉挽秋都會特別高興。這種愉快的情緒感染到哪吒身上,讓他幾次三番想要告訴葉挽秋要不還是到此為止的時候,都開不了口。

她的笑和歡欣對哪吒來說,就像美/沙/酮之于無藥可救的瘾/君/子。他根本拒絕不了。

不過最近,也許是因為加上已經進入期末周還需要同時參加考試的關系,葉挽秋經常會很明顯地感覺到來自精神上的極度疲累,甚至有時候自習和做完試卷在檢查的時候也會控制不住地睡着。

比如在今天下午的人類歷史鑒賞期末考上,葉挽秋就是被教授卿歡叫醒的。醒過來的時候慌忙掃一眼試卷,确認是完成後睡着的才松一口氣,緊接着就是恨不得地找個縫隙鑽進去,尴尬到無以複加,連連道歉。

相比之下,卿歡倒是不怎麽在意這種事,甚至還在收卷以後好心情地叫住葉挽秋,問她有沒有興趣和她一起去捕夢。

這個陌生的字眼讓葉挽秋有點沒反應過來:“捕夢?您是說捕夢網或者盜夢空間那種?”

卿歡嬌俏地眨眨眼:“你也可以這麽理解,不過操作手法完全不一樣就是了。怎麽樣,要來嗎?”

“我可以嗎?”

“又沒什麽關系,我來抓,你在旁邊負責幫我接着就好。來嘛,很好玩的。正好我看你最近這麽沒精打采的,換個心情也好啊?”

葉挽秋遲疑一會兒,還沒徹底作出決定就看見卿歡已經火速收拾好東西跑出了教室,丢下一句:“趕緊回去吃飯補覺,淩晨零點我來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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