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開始的地方03

毀滅之子?辰霄俊秀的眉毛皺到了一起, 這是什麽意思。辰霄注視着蒲玉,難得流露出真心實意的不解。

蒲玉輕笑起來, 看向混沌海的方向,“那片海,是毀滅誕生的地方。”

辰霄和蒲玉的所在的地方, 其實并不看不到混沌海,但是辰霄還是不由自主的也朝那個方向看去。毀滅誕生的地方, 這是萬惡的故事裏,總是不詳的那個地方。

“毀滅又不是雞蛋, 還非要有個誕生的地方麽?”辰霄問。

他早已注意到這個不詳的誕生地,感覺到其中隐秘的不可告知, 但是他卻覺得奇怪, 為什麽毀滅這種虛無缥缈的東西,還需要一個誕生地。

蒲玉錯愕的看向辰霄,哈哈哈笑了起來, 他的臉色蒼白的厲害,這一笑,反而有了幾分紅潤, 看起來更加俊美絕倫。

辰霄也勾了勾唇, 笑了起來, 這樣的情境, 讓他突然不想思考任何複雜的秘密,只想看着蒲玉。

“這個為師就回答不出來了,為師只知道, 這裏就是毀滅誕生的地方。”蒲玉笑着說。

“那你是怎麽知道,這裏是毀滅誕生的地方的?”辰霄問。

“是我的師祖,告訴我的。”蒲玉說着,笑容淡去。

老頭子?老頭子告訴蒲玉的?為什麽老頭子從來沒跟他說過,卻要跟蒲玉說呢?

“師父,我不懂。”辰霄說。

蒲玉看着辰霄,輕聲開口,“你不需要懂,你只要知道,混沌海,是毀滅誕生的地方。裏面蘊含着毀滅世界的力量,不僅僅是我們所在的世界,還有我們看不到的世界。只不過,因為它産生于這個世界,所以它的主人,也産生于這個世界。”

“它的主人,是誰?”辰霄問。

“像我這樣,被它選中的人。”蒲玉淡淡的說。

辰霄僵了一下,一時有些恍惚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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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始終記得,第一次見到蒲玉的時候,蒲玉全家被屠,偌大的宅院裏血流成河。蒲玉一身血污的擋在一個小丫頭的前面,張開雙手,迎接匪徒的鋼刀。他擋下了那一刀,救了蒲玉。

而辰霄,也有相似的經歷,不同的是,蒲玉是遭逢歹徒,而他,是遭逢瘟疫。

臨水的小鎮中充斥着惡臭和悲鳴,他每天去河邊打水,給父母擦洗潰爛的身體,一天天的等待着,自己被傳染。父母讓他離開,他卻不想離開,他能去哪裏呢?沒有人會接納一個可能感染瘟疫的孩子,他們只會亂棍打死他。他親眼看到一個離開小鎮的人,被粗糙的弓箭射中胸口,外面的人,不讓他們離開。

那是辰霄記憶開始的地方,全世界充斥着死亡和絕望,那時的辰霄甚至覺得,與其痛苦的掙紮,不如痛快的毀滅。可是他沒有死,所有人都死了,他活了下來。之後,他遇到了老頭子,被老頭帶回了天玄道宗。

“毀滅之子麽?”辰霄看向蒲玉,聲音有些飄忽。

“大概吧,師祖是那麽說的。如果它毀滅了你的一切,卻偏偏沒有毀滅你,說明它選中了你,作為它的繼承人。”蒲玉說完,沒有停頓的接着說,“你不是的,你是因為我的過失。”

辰霄盯着蒲玉,并不說話,只用一雙眼睛問,為什麽。

“我想找回我重要的人,卻驚醒了它,它毀了你的村子,而死亡的煞氣落在了你身上。”蒲玉說着,苦笑起來,“我實在是,不自量力了啊。”

辰霄沒有說話,他不知道該說什麽好,責怪蒲玉麽?這個身體的親人被蒲玉連累致死,他大概真的應該責怪吧。

“師父,那你現在,是在懲罰自己麽?”

蒲玉沉默半晌,才說,“等我做完我想做的事情,我會受到懲罰的。”

“我不想你受到懲罰。”辰霄說着,突然抱住了蒲玉。

他比蒲玉略矮一些,這樣抱上去,鼻子正對着蒲玉的下巴,他微微側頭,将臉貼上蒲玉的脖頸。

蒲玉顯然沒想到辰霄會突然抱住他,一時竟有些僵硬,但是很快反應過來,他拍了拍辰霄的頭,溫柔道,“多大了,還撒嬌?”

“不是撒嬌,是真的。不要做你想做的事情,也不要受什麽懲罰,把該忘的忘記吧。”辰霄小聲說。

“我連想做的事情都不能做麽?”蒲玉的聲音裏有一絲委屈。

“你想做的事情,已經害我家破人亡了,為什麽還要繼續?”辰霄尖銳的說。

蒲玉扣住辰霄的肩膀,将他拉開,看着辰霄的眼睛說,露出一個溫柔的輕笑。

“走吧,回去吧。”蒲玉轉身,禦風而起。

天色不知在什麽時候黑了下,蒼白的月光投射而下,蒲玉停在半空,回頭看辰霄。嘴角明明還留着溫柔的弧度,眼神中卻染上了寒霜。辰霄在那一瞬間,突然意識到,蒲玉長大了,他有自己想要的東西,誰都阻止不了。

辰霄沒有再說,也跟着禦風而起,兩人連夜離開了混沌海附近,但卻沒有馬上回天玄道宗。

“師父,帶我在世間歷練一下吧。”辰霄說。

“歷練哪有讓師父陪着的。”蒲玉無奈。

蒲玉到底還是陪了辰霄歷練,兩人悠悠蕩蕩,一走就是一年,再回到天玄道宗的時候,竟然已經是仙道大會召開的時候了。

這種場面上的事情,辰霄是最不喜歡的,老頭子在的時候,他除了參加下切磋比試,其他時間通通裝病。等到自己當上掌門,需要承擔組織者的身份的時候,就一副冷若冰霜,神聖不可侵犯的樣子,其實只是想這些人不要來招惹自己,玩開心了趕緊走。這次,他卻樂得清閑的圍觀,看蒲玉是怎麽處理的。

他原本以為,按蒲玉溫和的性子,怎麽也要象征性的展現一些親和力,跟各門各派的掌門說上幾句,大家百年未見,總有些需要寒暄的地方。結果,蒲玉直接身體不适,閉關去了。

辰霄看着他的大師兄,蒲玉的師伯稀聲真人挂着一抹假笑,迎接招待着衆人,在一邊竊笑不已。

“肖霄,你身為掌門唯一的弟子,還不上去幫忙。”恒明見自己師父應對的困難,立刻一臉雲淡風輕的找上辰霄,讓辰霄去幫忙。

“師侄身懷煞氣,恐丢了天玄道宗的臉面,實在不敢上前。”辰霄一臉謹小慎微,說完之後一縮脖子,溜了。

恒明看着辰霄漸行漸遠的背影,一張臉紋絲不動,只是手中的拂塵微微地顫抖。

辰霄對天玄道宗熟悉到閉着眼睛都能找出花壇裏的雜草,轉瞬間就離開了人潮熙攘的前山,跑到後山躲清閑去了。凡人修仙問道,也仍舊是凡人,勾心鬥角,争名奪利一樣不少,只不過,大家動不動就閉關修煉個百十年,實在少有機會針鋒相對而已。

而最好的争鋒相對的機會,大概就是這百年一次的仙道大會了。

後山的山澗十分之多,有的洶湧,有的潺潺,辰霄格外偏愛其中一處極為隐秘的,除了躲不掉老頭子,能躲掉大部分人。這次他也是直奔那處,只是沒想到,會在水中間的大石上看到蒲玉。

辰霄咦了一聲,直接開口問道,“師父,你不是閉關去了麽?”

蒲玉顯然早已知道辰霄的到來,無奈的嘆了一聲,回轉過身來,“你是怎麽找到這裏來的?”

“我在師父身上貼了張尋蹤符。”辰霄随口胡編。

被貼了尋蹤符而毫無所覺,顯然不是蒲玉會犯的錯誤,蒲玉搖了搖頭,轉了話頭,“你是我的大弟子,怎麽不去前山幫忙。”

辰霄沖蒲玉眨了眨眼睛,一臉你懂得。蒲玉只能無奈的搖頭。

辰霄眼轉一轉,笑嘻嘻的憑空一抓,一條活蹦亂跳的肥碩魚兒從水裏蹿出,穩穩的落到了辰霄手裏。

“師父,我烤魚給你吃啊。”辰霄說着,已經麻利的抽出腰間的匕首,開始剃魚鱗。

那把匕首是歷練的時候,蒲玉送給辰霄的,說是上古利器,難得一遇,買給辰霄防身,沒想到最終的用途居然是殺魚。

蒲玉立時露出愁苦的表情,旋身跳下大石,來到岸邊。他不好計較自己一擲千金給徒弟買的匕首被糟蹋,只能随口問道,“這魚哪裏來的?”蒲玉清楚,這山澗溪流中蘊含着豐沛的靈力,向來是沒有魚的。

“微寧師叔祖的池子裏撈的。”辰霄随口說道。微寧是他師妹,向來喜歡養些奇花異草,珍奇異獸。

“微寧師叔!”蒲玉這次是真的驚了,沒想到自己收了這樣一個膽大包天的徒弟,連師叔祖的靈魚都敢偷。

就在蒲玉想要開口訓斥的時候,辰霄已經将魚收拾好了,他将瑩白鮮嫩的死魚遞到蒲玉面前,乖巧的問,“要還回去麽?”

還回去豈不是不打自招,蒲玉無奈,“烤了吧。”

辰霄揚了揚眉,得意的拾了些幹樹枝點燃。

蒲玉則站在水邊,猛得一甩衣袖,無聲的氣劍氣進水中,将還算平靜的水面攪得水花四濺。一條又一條魚從水中被甩了出來,噼裏啪啦的掉到岸邊的鵝卵石上。

蒲玉越看越心驚,這是把微寧師叔的池子都搬空了吧。

“唉,師父,太多了,吃不了。”辰霄趕緊又将魚撿了扔回水裏,只留了幾條,“今天吃這麽多差不多,剩下的留着下次吃。”

“你才回來多久,就偷了這麽多魚。”蒲玉有些嚴厲的訓斥辰霄。

“我都來十年了,還不久啊。”辰霄早就想吃微寧的魚了,只是以前微寧養得少,又養得不好,他才沒動手。沒想到這次回來,微寧養魚的技術大漲,一池子新鮮可口的小魚,他自然就順了那麽幾十條過來,慢慢吃。

蒲玉看着辰霄毫無愧疚,純天然的神色,居然沒辦法繼續訓斥。這樣的随性,這樣的胡鬧,實在,太像了。

辰霄見蒲玉陷入沉思,也不在理會他,自顧自的開始烤魚,沒一會兒,六條種類不同的魚便烤好了。

“師父,你要哪條。”辰霄拿着一條烤魚,吹了吹,咬了一口,嗯嗯的點頭。然後将那條魚遞給蒲玉,獻寶似的說,“師父,吃這個,這個好吃。”

蒲玉看着那被咬了一口的烤魚,無奈的接過來,嘗了一口,确實味道格外鮮美,竟然還有竹子的清香,不知道是哪裏弄來的靈魚。

辰霄對每條魚都如法炮制,嘗一口之後就說好吃,然後獻給蒲玉。

蒲玉也不嫌棄,就那麽吃完了六條烤魚,最後舔了舔嘴唇,居然還有點意猶未盡。

“看你這麽孝順,把烤魚都給我了,我帶你下山買酒去吧。”蒲玉二十四孝好師父的建議。

辰霄連忙點頭,已經迫不及待的禦風而起了。

仙道第一門派,負責舉辦百年一次的仙道大會的天玄道宗,掌門和掌門大弟子,就這樣抛下了所有前來的客人,跑下山喝酒了。

兩人跑去喝酒,還不是跑去山下的小鎮喝酒,而是直奔最近的城邦,買了最好的酒喝。

酒過三巡,連一直蒼白憔悴的蒲玉,臉上都有了血色。

辰霄則幹脆面紅耳赤,這具身體的修為不高,喝了酒仍舊會有反應。

“師父,沒想到你酒量這麽好。”辰霄恭維的十分不走心,以蒲玉的修為,完全能做到瞬間化解酒勁,會喝到臉紅,明顯是沒控制。

“我倒是好奇,你什麽時候學會喝酒的?”蒲玉敏銳的問。

“就,就上次離家出走啊。”

“離家出走?不是下山歷練麽?”

“才不是呢,師父你閉關了,所有人都欺負我,所以我就離家出走了。”辰霄說着,一臉委屈的坐直了身體,瞪着蒲玉。

此時的兩人正在一處荒廢的屋頂上,對着一片荒涼的亭臺假山賞月。原本還有些蕭索,被辰霄這麽一撒嬌,反而有點溫馨。

“唉”蒲玉長嘆一聲,愁苦的說,“難道我就不受欺負了,不是師伯就是師叔,哪個都不好得罪,師父也離我而去了,我想給你撐腰,沒人給我撐腰啊。”

辰霄原本以為蒲玉會心疼,這樣自己就可以繼續撒嬌,沒準還能順便說點什麽,沒想到蒲玉也開始賣慘了。

“師父,你是掌門啊。”辰霄說着,往蒲玉身邊湊了湊,“誰敢欺負你。”

蒲玉轉頭,看向辰霄。

辰霄正往蒲玉身邊蹭呢,這一轉頭,正好是他往前蹭了一下,離蒲玉最近的時候。溫軟的唇瓣相擦,兩人一時都有些僵硬。

辰霄趕緊後退,無所畏懼的開玩笑,“師父,你怎麽突然親我啊。”

“別胡說,我是你師父。”蒲玉柔聲訓斥了一句。

“師父怎麽了?師父就不能在一起麽?”辰霄順勢開口,拿捏好了時機和氣氛。

經歷了那麽多,辰霄也學了一點戀愛技巧,只不過施展起來仍舊有些生澀。跟蒲玉一起四處游玩了一年,居然連句喜歡都沒說出口。

蒲玉看着辰霄,剛剛還有些迷蒙的神色瞬間清醒了,他輕輕的笑,“不能,我的師父,就離我而去了。”

“所以,師父你不要離我而去。”辰霄緊緊盯着蒲玉的眼神,想要從中看到一點觸動。

可惜,蒲玉的神色沉靜宛若深海,不見一絲波動。還是,太早了啊,怎麽可能只憑這麽短短一年的相處,就讓蒲玉愛上這個眼前的自己,放棄混沌海裏的那個自己呢。

“師父,本來就是,會在你長大之後,離開你的人。”蒲玉說。

辰霄垂下頭,神色落寞,好半天都不說話,只悶悶的喝酒。

眼前的庭院早已荒廢,以前的主人明顯喜好風雅,院子布置得十分精巧,五步一景,十步一轉,只可惜如今只剩下荒草和枯枝。

“師父,你總說有想做的事情,到底是什麽呀?”辰霄又開始不厭其煩的追問,這個問題他已經問了無數次了。

“我再見一次,對我很重要的人。”這次,蒲玉回答了這個問題,只是有些模棱兩可。

“是你的愛人麽?”辰霄問。問到這裏,已經不能再單純下去。對于蒲玉,辰霄當然是師父,但是如果他已經跟萬惡勾搭到了一起,那麽混沌海裏的那個辰霄,恐怕就是愛人了。

“只是我愛的人。”蒲玉說着,居然流露出一個迷蒙的笑容,“是個,笑起來會讓日月星辰都黯淡的人。”

辰霄扯了扯嘴角,不知道是該感動還是該尴尬。情敵就是自己,這可真是一件為難的事情。他只要維持常态,就是璞玉喜歡的樣子,可是,那又如何?對于蒲玉來說,也許他只能成為一個影子,而不能取代。

“我覺得,師父就是那個笑起來,會讓日月星辰都黯淡的人。”辰霄說。

“沒錯,就是我師父。”蒲玉說完,又打開一壇新酒,喝了一口。

辰霄暗暗磨牙,他該怎麽做,才能讓蒲玉放棄自己?

“師父,師祖,是個什麽樣的人啊?除了閃瞎日月星辰之外。”辰霄問。

蒲玉輕笑起來,滿眼溫柔的說,“是個很胡鬧的人,肆意妄為,但是,又善良俠義,他會幫助所有需要幫助的人,從不計較得與失。”

“是這樣麽?那如果是跟師祖不一樣的人,你會喜歡麽?”為什麽,會選擇萬惡?那明明,不是他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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